第153章 异类(1 / 1)
面对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伍天然战战兢兢躲在旁边。
眼看光幕上跳出侵犯私人领地的首次警告,她尝试拉走小荷,却被甩开。
听着小荷的咆哮声,此前争吵决裂的情景涌上心头。
她无法领会这种接触到真理雏形却被拒之门外的痛苦,但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劝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伍天然不得不寻求外援。
【女巫:你们越来越过分了,真把我当保姆了?】
【42:拜托劝劝她!求你了!再这样下去她要被扣分了!】
【女巫:你不是她闺蜜吗,你自己去啊。】
【42:她不听我的......】
【女巫:我看着就像她妈妈了?】
在伍天然紧张地组织措辞时,警告提示变成了扣分倒计时,伍天然咬咬牙,冲上去一把环住小荷的腰,凭自己的力气把她强行从光幕边拖走。
小荷挣扎着,但伍天然的力气太大,任她用尽手段都挣脱不开。
过了一会儿,小荷终于冷静下来,面对那扇拦在求知之路上的门,她转头不再去看。
“......想激我上套,想得美,自己查就自己查,我自己去找答案。”
“走,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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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十分钟都没动静,怎么样了?】
【42:已经解决了,对不起!我刚才忘记了!】
【女巫:打扰我可是有代价的,来,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的好闺蜜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坐在床铺上的伍天然眉头一挑,重新开了次窗口,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女巫什么时候这么亲切了?提出这种私人问题还是头一回。
这是不是关系更进一步的证明?等关系够好,我能拜托女巫帮我查找线索吗?
伍天然想了想,给出回答。
【42:小荷像个照顾不好自己的小孩子,但她不愿意承认,她更想照顾别人。对了,拜托别告诉小荷,她会生气的......】
【女巫:你们这闺蜜滤镜够厚啊。】
【42:???】
这回伍天然是真的看不懂了,她索性不再去想,专心练习了一会儿操作生物管便将心情调整了回来。
把生物管想象成手柄摇杆,四个方向分别对应各种糖块和收回的话,就可以通过斜向操作直接取出混合糖,但这种小技巧还得多加练习。
她这时终于注意到电脑桌面一直没有动静,有些困惑地爬上椅子,将自己拽到电脑桌前——在家里她没穿戴假肢,毕竟不如在中转点即拿即穿那样方便。
伍天然平时工作用的都是公司下发的监控软件,替她自动上班的程序接管了机械式操作,她只需要下线前看一下今日拿了多少的计件工资就行。
奇怪的是,已经是下午了,左上角的工作数量却停在2件,折合2毛钱,也没有收到贩卖机的活动提示。
难道是网络卡了?一直没连上吗?
一想到刷新后可能要处理的大量录像片段,她不得不庆幸有自动化程序这个帮手。
软件重启后,伍天然再次检查。
数据还是没变化,也没有提示跳出。
系统故障?机器离线?许多种可能性在她脑中遍历,她打开被遗忘在旁边的手机,发现在自己游荡中转点期间,工作群里有好多留言。
伍天然从今早的内容起首,细细观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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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一声招呼都不打......”
隔着靠枕,伍天然的声音听起来更委屈了。
她趴在枕头上沉默片刻,撒泼似的手脚乱踢。
“说开除就开除,怎么有这样的人啊!”
“早就跟你说了不签劳动合同风险很大,至少他把欠你的工资算清了,没拖着你打官司......”
小荷侧卧在旁边,面对这仿佛上午在私人训练场重演的景象,无奈叹息。
才过了几个小时,两个人的角色就换位了,场地甚至还是训练场,只不过是伍天然家里的训练室。
“我没想到的是,他把你之前的操作拿去喂了AI——你用的明明是更高级的程序,居然被一个低级人工智能淘汰了。真是没天理。”
“之后该怎么办?我现在只有高中毕业证......”伍天然将头侧过来,泪汪汪地半埋在靠枕里,浑身写尽委屈,“我失业了......”
“恭喜咱俩一起升入社会大学。”小荷停止开玩笑,认真给她分析起来,“反正现在也算你的暑假,你要么准备去申请特殊学校,要么就再找其他工作。你的腿现在不算大问题了,普通人能做的工作你肯定也能,就是步态还略微有点不自然......”
普通大学不在考虑内。
伍天然的高中是特殊学校,她一直没克服心结,没法去上学,基本是远程读完的。
如果伍天然成绩好点,或许能考虑当个程序员,或者从事线上工作,可她的天赋偏偏都点在运动上了——对于一个残疾人,可真是最糟糕的情况。
若是直接一步到位寻找新工作,也有不小的阻碍。
虽然两人会结伴出门,但极少离开家附近的街道,又或是像老鼠一样迅速钻进人迹罕至之地。
即使是现在,她们也没有做好回归社会的准备。去做任务,前往附近的市镇时也是如此,出现在人群中的时间能少则少,大部分时候一办完事都躲进室内,或躲进同样的群体中。
中转点能让她们暂时遗忘这种畏惧,但想彻底克服对社会的恐惧返回生产工作,她们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这个社会是属于健全人的,即使在灵魂游戏帮助下她们已经无限趋近于普通人,但心还是残疾人的心,习惯性想要藏进熟悉的包容自己的环境,远离人世。
失业又不敢踏入陌生环境寻找新工作的两人齐齐陷入沉默。
按照常理,她们得一步步接触外界,最后完全回归社会,成为自强不息的代表。
但大多数情况下,一旦遇到阻力,她们又会像蜗牛一样缩回壳里。
五年前她们相识的那天小荷还记得一清二楚,她相信伍天然也是如此。
那天,街道通知她们去更新证件和信息,小荷独自出门,却被导航引到了一条新修好的路上。
她站在摆了临时红路灯的马路旁,一遍遍试图从导航的提示音中得知,为什么出现了一条记忆中不存在的马路。
明明街道办就在路对面再走十来米的位置,但一条新路已经出现,她的记忆也因此变得不可靠。
当时的她还没有适应——后来也未曾适应过——因为自己身体不便,就必须把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变成凡事都需要帮助的无助者。
但是小荷没有别的选择,她听不到红绿灯的提示,只得站在路边,一遍遍向靠近的人求助。
“你好,我想问一下......”
“你好......”
“你好,请问街......”
脚步声接近,又从小荷身边绕过,彻底消失。
偶尔有某个人停下来,但她无法看见,以为对方已经离开,没有继续问,停下来的路人也就提脚走了。
或许因为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或许以为没戴盲人墨镜的她是骗子,或许不想多管,或许不敢作指引生怕被讹。
人群在她周围分开一个圈,汹涌流淌进她曾拥有的光明的世界。
社会用乱奏的脚步声,不断提醒她她是个异类。
她一遍遍向靠近的人发问,不断重复,直到终于有人回应她,让她拉住自己的胳膊,带她穿过马路。
哪怕她很感谢那位好心人,却也开始为自己离开家的行为后悔。
谢过好心人,她独自走上最后的一段路。
距离街道办还有最后十米,一道刺耳的声音扎进小荷耳中。
“残疾人还出什么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