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新湾市（1 / 1）
伍天然以前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乡愁。
虽然现代有网络和书籍，有各样丰富的信息流通渠道，但她从只言片语和媒介中所领会、拼凑出来的，仍然是个虚无缥缈的仿像。
新湾市是偶尔会出现在新闻和各种事件报道中的名字，对她而言是个远在天边，但不实际的概念，不论那里发生什么，有什么经济进步和金融奇迹，都和远在国家北边，世界里仅仅有森安省、永旭城、海牙镇的伍天然无关。
对她来讲，熟悉地带之外的世界充满陌生，是她不愿意前往、不敢试探、也不会想到前去的地方，她的脑袋里只有“家乡”和“之外”的部分，而且对外界并不好奇。
在成为玩家后，中转点和各个位面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这种芥蒂。
伍天然有时会想，万一她没有开路，也没有成为玩家，会不会像一个游戏NPC一样，一生都徘徊在自己生长的地方。
当小荷家和伍天然家聚餐时，大人们在席间聊天，对她们的前途充满期待和赞许。当了解到她很可能要把新湾市变成下半生的核心时，她对此甚至没有任何实感。都说未知带来恐惧，但假设连这个未知的概念都不甚清晰，何来恐惧？
每每提到这个话题，她都像清晨苏醒时那样，脑袋里一片空白和昏沉。
于是她在席间一直低头夹菜、扒饭，品尝小荷母亲出色的烹饪手艺，安静听大人们交谈。
不对，她好像已经是成年人了......
只是提到这个话题，她一下又变回了小孩子。
伍天然没有无动于衷，她在网络上搜索了不少相关的旅游视频和攻略，了解到了几样特色美食和几个景点信息，还进行了一番朦胧的遐想，但这一切仅仅停留在思维浅层，甚至都没法展开做个白日梦——哪怕后来父母一直跟她商量要不要以后用公积金在新湾买房，也许还能搬到大城市，哪怕弟弟也问她，如果她在新湾，他也考过去，是不是大学的时候就可以去串门了，仍是如此。
概念无法落到实处，机票却已经订好，在一件件挑选、收拾衣服和必备行李的过程中，她心头的朦胧终于化作焦虑和不安。即使那也是国内的另一片土地，对她来讲却好像存在于一个比管理局位面更遥远的，比梦境位面更虚无的，非现实的位面。
没有瞬间抵达的道路，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无比遥远......
尚未出发，她已经开始想家。
“能把电脑带上吗？”
“老机器了，如果你要的话，到了地方我们给你钱，你再配一台好的。”
“洗发水和沐浴露？”
“托运不让带的。”
“被子？枕头？冬天的羽绒服和毛衣？我的水杯？充电器？”
“我的晨练该怎么办？”
“飞机上会很闷吗？”
“飞机要是掉下来？”
“......”
日历上的记号不断增加，代表今日已过的叉号慢慢覆盖全场，把战线推进向国庆假期结束后的“天然出发”。
伍天然在期间经常回到重新开放的管理局位面，重返极光市的设施分部，试图用帮助人们灾后重建来化解这种不安，但她花了一整天在设施里奔走，几乎找不到任何熟悉的面孔。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曾在食堂窗口见过，会给她多打一点菜的员工，对方却转开头，假装不认识她似的走了。她只得难过地跟新的教练继续学近身格斗，换了人，教学风格也不一样了。
她上课很认真，进度也飞快，但课程一结束就会心不在焉。胡椒发过消息问她技能掌握得怎么样，要不要继续二期课程，伍天然将私教课推迟，每天伴着来练枪学刀的小荷出入中转点和位面。
玩家等级和她的心都陷入困境，她好几次找到父母那边，试图询问如何化解她的恐惧，但连自己的问题她都说不清楚，只得匆忙用晚安前的拥抱结束话题。
时间在“无所事事”中推移。
她脑袋里那层雾，好像又增厚了一点。
新湾实在是太远了，出发的那天，父母在送别她的时候掉了眼泪，一家人搂着哭了一场。对于当时他们说了什么，叮嘱了什么，伍天然都记不太清，她提着自己的两个包加一个行李箱，紧跟在小荷后头依样画葫芦地办手续、托运、登机。
小荷的妈妈没有和她们同一趟出发，江雪要再晚一阵子，彻底处理好婚姻和搬家的问题才会过来和女儿汇合。
伍天然不知道自己算是胆子大还是小，经过近一个月的焦虑和忧愁，到了实战的时候，她甚至在飞机上睡着了。
“天然，醒醒。”
小荷把她喊醒的时候，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
确认她适应了光线，小荷伸手越过她面前，打开遮光板，向她示意下方密密麻麻的楼宇。
“要降落了。”
下了飞机，伍天然意识到自己穿多了，南方的十月很暖和，用不着羽绒服。接下来的时间，她被各类事项弄得晕头转向，简直比闯过整个设施01还要累。到了前往当地第三局分局的车上，伍天然趴在窗边，观察外面摩天楼林立的都市，还有那庞大的机场。
除了人多了些之外，看起来就是一座城市罢了，只是陌生了些，灯光多了些......
她好想家。
在游戏里，伍天然是队长，小荷是听她指挥的队员，到了现实，两人的身份对调。她埋头跟着小荷到处跑，对之后的交接，会面，宿舍和岗位分配之类的事情一点没记住。
她的思想一直到推开宿舍门才上线。
“哇，还挺大的嘛！没住上管理局的员工宿舍，倒是住上第三局租给咱们的便宜公寓了！”小荷在屋里转悠起来，娴熟地检查水电，审视两间卧室和配套的卫生间、厨房和客厅。
伍天然把行李放在入门处，带上门，游荡过室内。
这间公寓很宽敞，完全足够她和小荷住，偶尔还能做个饭什么的。里面的装修风格非常现代，色调清新，又是东边间，太阳能直接晒进来，是住着会很舒服的类型。
“你要左边那间还是右边那间？”小荷兴冲冲跑来问她，“我看了，都能拉网线摆电脑，也有地方放我的书！”
伍天然想了好久才开口。
“我们要当室友了吗？”
“你这延迟也太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