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最后一位听者（1 / 1）
“还要走吗？”
“你刚才听到没？”
“听到什么？”
“刚刚那种像铜器敲击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赵雪侧头，“现在还有。”
他们对视了一眼。
苏阳手掌贴地，敲了两下，跟着那节奏拍出第三下。
远处立即有回应。
赵雪顿住，“这节奏是……”
“回音，是节拍。”
“有人在打节奏？”
“不是用乐器，是用骨。”
“怎么可能？”
“听。”苏阳举起手，“现在是四拍，左边。”
他们缓慢地顺着节奏的来源走，越往前声音越清晰，却依旧没有光亮。石林密密麻麻，像是一片站着的巨人骨架，每一步都像踏在胸腔上。
忽然，一阵极低频的共振传来，赵雪立刻按住苏阳肩膀，“停。”
苏阳也蹲下，五秒后，一股流动声掠过他们头顶。
“风在上面。”
“不对。”
“那是什么？”
苏阳缓缓抬头。
上方的黑暗中，有一串像藤条一样的东西悬挂下来，末端绑着什么，一颗颗圆形的小罐子，罐口朝下，每一个都在微微震动。
“那是……鼓？”
“是。”
“不是人打的？”
“是风。”苏阳声音极轻，“他们在用风演奏。”
“谁？”
“你猜。”
赵雪轻声：“‘不再听’的人？”
苏阳点头。
“他们放弃了听风，但把风留作乐器。”
“对。”他盯着那一串串摇晃的罐子，“他们不是不听，是不解读。他们只是……让风自己说。”
“你觉得他们还在附近？”
“我觉得他们就躲在这下面。”
“你确定要继续追？”
苏阳没说话。
他伸手拔下腰侧一根小旗样的标记物，悄悄插在石柱缝里，旗面上一句也没有，只有一条曲线。
线尾拐了个圈，正好对着风的方向。
“标这个？”
“谁懂，谁进。”
“那不还是你自己在挑人？”
“这不是选人，是选耳朵。”
赵雪没再说什么。
他们退回车边，苏阳跳上驾驶台，看着远方的黑石林消失在车后。
“下一段？”
“有新方向吗？”
苏阳点开那张不断扩展的地图，轻轻在右下角一块空白上画了一点。
“你这是？”
“昨天从林曼那收到的定位点，她说他们车队遇到了一个会发光的湖。”
“湖？”
“但水不会动。”
“那可能是镜面。”
“她说，湖中心有声音。”
赵雪皱眉，“声音又来了？”
“这不是风，是唱歌。”
“湖唱歌？”
“对。”
“你怎么越走越玄了？”
苏阳笑了一下，“你要不要听听？”
赵雪耸耸肩，“开车。”
列车缓缓启动，铁轨下的震动像鼓点一样节奏平稳。
苏阳盯着那点微弱的地图标记，低声道：
“我想听听湖怎么唱。”
列车缓缓驶入湖区地带时，天色像是被某种蓝灰的光层反射过，整片区域没有太阳，却明亮得不可思议。苏阳站在车头，看着远处那块发光的湖面一点点从地平线上涌出，像是从地底升起的巨大镜子，湖中央确实在发声，像是某种哼唱，音调不高，却足够穿透雾层和金属的外壳。
赵雪的声音从副控座传来：“这音频不是构件声。”
“你能解析到频谱？”
“频谱正常，但音源方向不断偏移，像是它自己会转动。”
“你是说，湖心在移动？”
“不，是湖心的声音在移动。”赵雪顿了顿，“就像有人围着湖唱。”
苏阳没有接话，他眼睛一直盯着湖边，一片片青银色的草在风中倒伏，形成一种极其缓慢的波纹，看上去像是整片地面在呼吸。
“减速。”苏阳说。
列车响应，轨下的摩擦声低沉而持久。
几分钟后，他们停在距离湖岸一百三十米的位置。
苏阳率先下车，脚一落地就感觉到土壤有种黏性。他蹲下去摸了一把，那不是土，而是一种类似透明藻类的物质，像是冷却了的凝胶，里面隐约有微小的颗粒在流动。
“这不是普通植物层。”
赵雪跳下来，也蹲下摸了一把，“有轻微的脉冲感。像某种神经反应。”
“它在检测我们。”苏阳说着站起身，“不，是在判断我们是什么。”
赵雪朝湖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地不会吞人吧？”
“不会。这种结构没有攻击性，除非你破坏它。”
他们顺着草层往湖边走，随着距离缩短，那歌声越来越清晰，不再是单调的哼唱，而是有节奏、有重音、有反复句式的旋律。
“你听得懂吗？”赵雪问。
“不懂。但这旋律听起来像是在召唤。”
“召唤谁？”
“我不确定。但它不是给我们唱的。”
湖边突然出现一道细微的震动，苏阳立刻停下，赵雪也半蹲着戒备。
十秒后，一道光影从湖面升起，像是一片布满字符的薄膜，悬浮在湖心。
赵雪低声：“不是投影，也不是立场屏障。”
“是某种结构语言。”苏阳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压低，“它在试图重建某段记忆。”
“你觉得这湖……是个记忆容器？”
“不，是一个遗迹的残存意识。”
湖心的那段薄膜忽然破裂，像水面轻轻一抖，一个身影站了起来。
他和他们长得并不相似，高大、瘦长，头部没有头发，只有一圈像是细刺一样的物质围绕着颅骨，眼睛是黑色的，完全没有白眼仁。
他手里提着一块什么东西，看上去像是一个水晶鼓，边缘嵌着金属纹路。
苏阳没有开口，只是抬手做了个通用“我非敌”的手势。
那人没有回应，而是缓缓抬起那块鼓，轻轻敲了一下。
整片湖面跟着震了一下，地底像是共振了一秒。
“这是警告？”赵雪低声问。
“不。”苏阳目光不移，“这是回应。”
那人终于开口了，声音低哑，却每一个词都清晰，“你们……不是湖民。”
苏阳点头，“我们是轨行者，误入此地。”
“这里不是你们要来的地方。”
“我们没有意图入侵。”苏阳一步不退，“我们只是……听到了歌声。”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你是这个湖的守者？”
“不是。”他抬头，“我是最后一位听者。”
“听者？”
“在湖沉前，所有音符都被封入湖心。现在你们来，这声音才被再次听见。”
“你想我们离开？”
“我问你，你们听到了什么？”
苏阳顿了下，“我们听到了哀伤。”
那人静了几秒，像是确认什么，然后轻轻点头。
“你们听对了。”
赵雪抬头，“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们曾有千人，在湖畔歌唱。但他们全被风吹走，剩下的，只是这些歌的回音。”
“风，又是风。”
那人抬起鼓，指着湖心，“那下面，是我们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