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我不向你证明(1 / 1)
任巧直视任黎的眼睛,说:“我从小跟着阿兄,是阿兄教我功夫,教我怎么收治他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阿兄。阿兄不顾世母求情,严惩陈氏子弟,在旁人看来是冷血无情,六亲不认,但我知道阿兄只是尊法守法。
大离自卫君变法以来,便以法治国,以法得天下,阿兄执掌大宝,为振山河,重开守法之风,除儒家亲亲恶隐之歪风,有何不妥?”
任巧接着说:“你说阿兄不顾世母求情,但你是否知晓,以那两人犯的罪,陈氏犯的罪,按离律最轻都要判个腰斩罪首,从者流放?阿兄正是念及世母,才重拿轻放,只处置那两个人。”
“还有,阿兄知他处置血亲,会招来非议,让亲人心寒。他从百越回来,特意找我,问我怎么看他处置亲族?然后告诉我,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那样对我。那时阿兄是什么状况,你现在也清楚。
而阿兄这次回来,知晓他处置亲族,觉得我与他有隔,又特意寻了个机会,跟我说了类似的话。阿兄没有恢复大离记忆,我说是他妹,但在他眼里和生人有何区别?他在这个情况,仍这样待我,你还认为他会把我当做弃子?”
任巧小嘴不自觉微噘,甚是不满的看着任黎。
任黎看着任巧这幅气鼓鼓的模样,莫名的想到任巧小时候,与他置气,也是这幅模样。任黎不由有点想笑,都这么大人了,生气起来还是这幅小孩子模样,如何能进庙堂。
任巧自然不知任黎心中所想。她继续说道:“我还可以告诉你,阿兄自始至终都不愿意让我出任学宫令、绣衣令,是我非要,阿兄拿我没办法,才勉强答应。阿兄今日跟你说,我都觉得他有借你阻止我之意,你却那样说。
还有,阿兄为护我周全,在答应我后,就决意让南其远入学宫。南其远是南子晟的长子,南子晟是谁,阿父比我更清楚。阿兄跟我说时,直接与我明言,他会决意让南其远入学宫的目的。
还有绣衣,阿兄答应我的条件是,等他退了,我得一起辞任。或他又在我前头薨了,我也得立即辞任。阿兄提出这个条件时,仍与我明言他不信他的孩子会在他之后,容忍我执掌绣衣,怕他的孩子对我不利,所以他要求我与他一起退。
阿兄若真有意拿我当弃子,以阿兄行事,他会与我说这些吗?”
任黎张了张嘴,有些无言。他有想过任平生会与巧儿说一些推心置腹的话,以让巧儿心甘情愿的接任学宫令、绣衣令如此危险的职位,但他没有想到是任巧非要出任学宫令、绣衣令,任平生还将话说的如此直白,
连不信任自己孩子的话都说的出来……
这不是一个从五岁就开始谋划惊雷之变的人,能说、该说的话。
任黎难以相信,怀疑巧儿是在骗他,但直觉不是。
这话……太荒唐、幼稚,巧儿纵使说话、行事多有荒唐,但想来不会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来骗他。
就算真是巧儿说的谎言,看着巧儿这幅情真意切、煞有其事的模样,任黎亦不免有些欣慰。
像任氏这样的氏族,需要的从来不是不谙世事的天真稚儿,需要的是如平生这般大有为之人。
故而,任平生幼年带着任巧胡作非为,去勾栏,堵当朝大臣的门,当着他们面揍其孩子,任黎虽然未少训斥,但从未在事前干预。
在任黎看来,一个不会利用自己拥有的权势,犯错后被人骂了就不敢再犯,被人欺负不敢还手的人,焉能在未来执掌任氏?
巧儿同理。任黎乐得巧儿拒绝他的决定,也乐得巧儿敢于反驳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过在出任绣衣令、学宫令这件事上,巧儿就是说的再天花乱坠,任黎都不会同意。
“平生既不愿意你出任,你当从之。”
“阿兄已经同意,现在是你不同意。”
“我不会同意。”
任巧一滞,哀怨、委屈的盯着任黎,良久,重重的哼声道:“多说无益,你不同意就不同意,你不同意,我也要干。我会向你证明,我能干好。”
话罢,任巧跺着脚,重重地向外走。走了没两步,任巧停下来改口道:“我不向你证明!”
任黎听得想笑,忍着,维持面无表情。
……
……
任平生离开时,虽有听到任巧和任黎的谈话,但只听了一耳朵,没有刻意留下来偷听,直接走出大殿。
出了大殿,上了帝辇,任平生没有回宫或去任氏,就在商贸行门口,等任巧出来。
任黎的反应在任平生预料内,又在预料之外。他想过任黎会拒绝,但没想到任黎的态度会如此坚决,会对他如此不满。他理解任黎疼爱女儿之心,但任黎对他的怀疑、不信任,让他想到四个字——
孤家寡人。
在知道真相,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后,任平生便不由的将自己和历史上的帝王联系到一起,觉得自己不管愿不愿意迟早有一天都会跟历史上的那些帝王一样,变成孤家寡人。
今日任黎对他的不信任,让任平生真正体会到一点孤家寡人的滋味。
具体是怎样的滋味,任平生不好说,也形容不出来,总之不是什么好的感觉。
不过真要论起孤家寡人,南韵比他更甚。他在这边再怎么“孤家寡人”,在现代他有安然那样值得信赖的朋友,有无条件相信他,不对他设防的父母,而南韵不管是在大离,还是在现代,都是除了他,什么都没有。
他是可以带南韵在现代交朋友,但显然南韵不善于交朋友,或者说南韵不知如何交朋友,又或是南韵没想过交朋友。
童年的经历,让南韵习惯一个人独处,不知朋友为何处。而从冷宫出来后,任平生带给南韵的生活、经历,又让南韵压根就没有交朋友的意识,她所面对的一直都是庙堂上的蝇营狗苟、勾心斗角。
唉……他的一己之私,真是害了不少人,伤了不少人。
任平生没有任由自己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他压着这些情绪,开始闭目养神,早上起的太早。
不知过了多久,车门推开,任巧噘着嘴,气鼓鼓的走进来。
任平生看着任巧这幅小女儿生气的模样,不由一笑:“没说服叔父?”
任巧坐到侧位,不忿道:“不管他,他不答应,我也要做。”
“你不要生气,叔父也是担心你。”
“怀疑你叫什么担心?我真没想到他会……”
任平生打断道:“叔父的担心不无道理,我清楚叔父不是针对我,相反正因是我,叔父才会直言。叔父主要是担心庙堂险恶,你应付不来,你要理解叔父。
做父母的都是这样,纵使自己孩子有通天本领,亦会忍不住担心自己的孩子在外连饭都吃不饱。
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能理解叔父啦。”
任巧轻哼道:“说的这么老道,跟你已经有了孩子一样。”
“跟我回宫,还是回府?”
“回府,我要找阿母告状。”
任平生哑然失笑:“我觉得叔母不会站你这边。”
“我不管,我就要告状,我不仅要告诉阿母,还要告诉世母。”
“行,你去告吧,我就不陪你了,宫里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