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2章 一〇七〇章 蕲黄兵团(1 / 1)

加入書籤

社木寨外,八百里洞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铁手死死攥住!岳家军水陆并进,战船如林,旌旗蔽日,三面合围如铁壁,唯一的水路出口也被巨筏锁链彻底封死!社木寨内,大楚最后的残兵,粮尽水绝,箭矢告罄,士卒疲惫的脸上只剩下绝望的灰败,连握刀的手都在颤抖。

帅船之上,岳飞身披重甲,手持令鞭,渊渟岳峙。他目光扫过麾下战将,声音沉稳有力,穿透湖风:「诸军将士!贼寇已成瓮中之鳖,覆灭只在旦夕之间!此役功成,荆楚大地匪患尽除,百姓可得安枕!我等便可班师回朝,献捷天子,立不世之功,光耀门楣!」

「吼——!」牛皋兴奋得满脸通红,手中巨斧猛击船舷,发出震天巨响:「好!早日砍了杨幺狗头,还我大宋一个朗朗乾坤!」

岳飞目光一转,落在旁边身着崭新宋将甲胄的杨钦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杨将军,昔日尔等从贼,或为形势所迫。今既归顺朝廷,当以战功洗刷前尘,随本帅擒此元凶,以证忠心!」

杨钦连忙躬身,头颅低垂,姿态谦卑至极:「末将愿效死力!肝脑涂地,不负岳太尉再造之恩!」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天崩地裂的恐怖巨响,毫无征兆地在湖心炸开!

杨钦脚下那艘刚刚还威风凛凛的指挥楼船,瞬间化作一团吞噬一切的光与火的炼狱!炽热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横扫湖面!坚硬的船体如同纸糊般被撕成无数燃烧的碎片!扭曲的铁甲、断裂的桅杆、破碎的人体……如同暴雨般向四面八方激射!

杨钦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整个人如同破布娃娃般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半空中,一颗灼热的弹丸(或尖锐的爆炸破片)精准地贯入他的后脑——「噗嗤!」红白之物在空中爆开一团凄艳的血雾!这位刚刚还在表忠心的降将,连同船上数十名亲兵、将佐,瞬间灰飞烟灭!

「敌袭——!水下有雷!!」凄厉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短暂的死寂!

然而,更大的混乱才刚刚开始!

西南方向的水军阵线,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蚁群,骤然炸锅!那些原本挂着宋军旗号、由大楚降卒操持的战船上,无数身影猛地掀开伪装,露出狰狞的面目!他们嘶吼着,将燃烧的火矛狠狠投向身边的「友军」,将致命的爆桶奋力掷向毫无防备的官船!

「轰!轰!轰!」连环爆炸如同地狱的鼓点!一艘艘岳家军的战船在火光和浓烟中解体、倾覆!破碎的船板、哀嚎的士卒、漂浮的旗帜,瞬间染红了湖面!

「稳住阵型!镇压叛乱!」岳飞脸色剧变,厉声嘶吼!但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水军阵线已濒临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社木寨中,那原本死气沉沉的营寨,猛然爆发出震天的战鼓与冲霄的号角!一面残破却依旧倔强的「楚」字大旗,被「火须翁」黄诚亲手升起!他如同回光返照的雄狮,跃上寨前最高的战舟,须发戟张,声震四野:「大楚儿郎——!天赐良机,就在此时!随我——杀出血路——!!!」

「吼——!!!」绝境中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疯狂!数十艘蓄势待发的楚军艨艟快船,如同离弦之箭,从寨门蜂拥而出!它们灵巧得如同水鬼,在因爆炸和叛乱而千疮百孔的宋军水阵中,精准地找到了那道致命的缝隙!

楚军主力,这条几乎被勒断的垂死蛟龙,竟在这一刻爆发出惊天的力量!他们紧随艨艟之后,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那道用背叛和鲜血撕开的口子,疯狂地向外突围!水浪滔天,杀声震野!

更令人惊骇欲绝的剧变,出现在南岸赤山寨方向!

湖天相接处,数百艘造型奇特、速度惊人的狭长快艇,如同贴着水面飞行的鬼魅,无声无息却又迅疾无比地逼近!艇上士兵,清一色身着青色劲装,手中紧握的并非刀枪,而是一支支闪烁着金属寒光、结构精密的——燧发火铃!飘扬的旗帜上,两个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观者的视网膜上:蕲黃!

为首两艇,艇首傲立两人!一人面容狠戾如豺狼,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杀意,正是「钻心虫」殷尚赤!他手中那杆修长的火铃,如同死神的獠牙。另一人,身姿矫健,曲线在贴身皮甲下起伏,眼神却冰冷如万年寒冰,正是「马上娇」屠俏!她手中的火铃,稳稳指向混乱的宋军船阵。

而在他们身后,一艘艘快艇上,浮现出一张张或熟悉、或令人胆寒的面孔:「鬼算计」常况、「探骊龙」朱润、「赛卢医」郭凡、「八臂哪吒」柏坚、「锦毛犬」骆敬德、「焦面鬼」王信、「飞过海」腾云、「花斑豹」柳林、「一刀锻」段忠、「书记手」章文用、「青竹蛇」殳动、「铁鹞子」于德明、「铁蛀虫」丁谦……

楚军残部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与狂喜!

「是……是江北的老兄弟!」

「是方当家!是方当家的蕲黄军团!她来救我们了——!天不亡楚!」

殷尚赤猛地举起火铃,朝着岳家军最密集的东岸封锁线,发出了撕裂长空的怒吼:「蕲黄儿郎——!开火!给天王——开道——!!!」

「砰砰砰砰砰——!!!」数百支燧发火铃同时喷吐出致命的火舌!震耳欲聋的爆鸣连成一片死亡的乐章!浓密的硝烟瞬间弥漫湖岸!灼热的铅弹如同疾风骤雨,横扫东岸滩头!

噗噗噗噗——!坚固的盾牌被轻易洞穿!厚重的铠甲如同纸糊!岳家军严密的封锁阵线,如同被滚烫的刀子切开的黄油,瞬间血肉横飞,人仰马翻!惨叫声甚至压过了火铃的轰鸣!

黄诚抓住这千载难逢的生机,嘶声力竭:「全军转向——!赤山方向!与明军会师——!!!」

原本已拔剑抵住咽喉、准备以死殉湖的杨幺,目睹这赤旗翻卷、火铃燎原、满眼皆是昔日袍泽的惊天一幕,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他猛地甩掉长剑,仰天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狂啸,眼中熄灭的火焰重新燃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烈:「天不弃我——!大楚未亡——!儿郎们——!随我——冲——!!!」

绝境逢生!楚军最后的死士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鼓声、喊杀声震得湖水都在沸腾!他们如同挣脱牢笼的猛虎,朝着赤山方向,朝着那支带来毁灭与新生的青色军团,疯狂突进!

然而,就在这狂澜逆转的瞬间,另一场卑鄙的背叛也在岳家军阵中上演!

「翻江鳖」池圭、「水耗子」从化、「飞天穷奇」张虎、「断牙斑驳」李迟——这几个早已心怀异志的降将,眼见「明」字旗出现,楚军气势如虹,竟再次倒戈!他们眼中凶光一闪,拔刀就欲砍向身边毫无防备的岳家军士卒!

「狗贼——!安敢如此!」如同炸雷般的怒吼响起!牛皋如同愤怒的金刚,率领亲兵如旋风般杀到!巨斧带着万钧之力横扫!

「噗嗤!咔嚓!」池圭的脑袋如同西瓜般爆开!从化被拦腰斩断!张虎、李迟仅仅抵抗片刻,便被乱刀分尸!肮脏的鲜血溅满了甲板,也彻底玷污了他们那反复无常的灵魂!

岳飞独立于岸边高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楚军如同溃堤洪水般从撕开的口子涌出;自己苦心经营的水军阵线在爆炸和背叛中土崩瓦解;那支装备着恐怖火器、打着「蕲黄」旗号的青色军团如死神般降临;降将临阵倒戈又被瞬间扑杀……

所有的谋划,所有的牺牲,所有的铁壁合围,在这接踵而至的惊雷剧变面前,脆弱得如同沙滩上的城堡。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冻结了他的血液。

他嘴唇微动,吐出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带着无尽疲惫与苍凉的低语:「此一役……全功……尽毁……」

洞庭湖畔,残阳泣血,将浩渺的湖面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岳飞立于被爆炸波及、布满焦痕的残破战舟之上,目光所及,尽是漂浮的断木焦骸、无主的兵刃盔甲、以及被湖水泡得发白的尸体。硝烟混合着血腥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传令……」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鸣金……收兵。全军……撤回安乡大营……整饬。」

凄凉的收兵号角,如同为这场惨烈战役奏响的挽歌,回荡在血色洞庭的上空。残存的岳家军水师,如同惊弓之鸟,仓惶掉头,驶向安乡。陈瑫、刘衡两部虽仍在,却已伤亡过半,士卒们面无人色,身上箭伤刀口还在渗血,眼中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恐惧与茫然。军心,已如溃堤之水,再无半分战意。

岳飞沉默如山,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虬结暴起,仿佛要将这满目疮痍的败局,连同那无尽的憋屈与愤怒,一同捏碎在掌心!

安乡大营,灯火昏黄。沉重的战靴踏入中军大帐,带着一身湖水的腥气和未散的硝烟味。岳飞甚至来不及卸甲,一声清脆稚嫩的童音如同利箭般刺入耳膜:「爹爹!爹爹回来啦!」

岳飞身形猛地一僵!只见帐内烛光摇曳下,一身风尘仆仆布衣的弟弟岳翻,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叩首!他身旁,鬓发凌乱、满面泪痕的老母姚氏,怀中紧紧搂着的,正是自己年仅八岁的幼子——岳雷!

「哥——!」岳翻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泥土、泪水和极度的惊恐与愧疚,「鄂州……鄂州大营……失守了!弟……弟无能!没能守住……」

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胸口!岳飞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你……说什么?!」

姚氏再也忍不住,抱着懵懂的岳雷放声大哭,声音凄厉:「是你那好师妹!那个妖女方梦华干的好事啊!她口口声声仁义道德,转头就……就打进了咱大宋的东大门!」

「是李宝的‘神机营’!还有江北绿林的‘蕲黄军团’!」岳翻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他们……他们趁虚渡江偷袭!我们……我们根本挡不住那些会隔一里地喷火的妖器……」

岳飞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怒火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他的目光,猛地钉在幼子岳雷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上。

小岳雷似乎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沉浸在见到父亲的喜悦和刚才的「甜头」里,咧着嘴,献宝似的脆生生说道:「爹爹!二舅可好啦!他给雷儿糖吃!还说……还说雷儿长大了,也能像爹爹一样,当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二……舅……?」

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岳飞脑中彻底炸开!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被那声天真无邪的「二舅」彻底点燃、焚毁!

「啪——!!!」一声清脆到刺耳的耳光,响彻大帐!

小岳雷被这毫无征兆的巨力狠狠扇倒在地,半边小脸瞬间红肿起来!他愣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惊恐哭嚎!

「飞儿——!你疯了!!」姚氏如同护崽的母狮,扑上去紧紧抱住哭得抽搐的孙子,对岳飞怒目而视,声音尖利:「他还是个孩子!你打他作甚?!」

「他叫那贼子什么?!」岳飞双目赤红,如同暴怒的雄狮,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扭曲,「那是敌将!是寇!是夺我鄂州大营、屠戮我岳家军兄弟的生死大敌——!!」

岳翻连滚带爬地扑过去,用身体护住弟弟,涕泪横流:「哥!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雷儿他什么都不懂!你怪我!你打我!别吓着孩子……」

岳飞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头顶,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怒火,只剩下无边的冰冷与……空洞。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涣散的目光,茫然地投向帐中那盏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油灯火苗。

火光跳跃,映照着他失神的瞳孔。那个在月下与他论兵,在马上与他并辔,笑容清澈、眼神坚定的师妹……那个他曾引为知己,甚至……心中暗藏情愫,以为志同道合,共赴国难的女子……

她的兵锋,终究还是毫无犹豫地,指向了他。指向了岳家军。指向了鄂州——这个他视为根基,寄托了无数兄弟性命和希望的地方。

这不仅仅是一场战役的失败。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背叛!是对他信念根基最凶狠的一刀!

「她……终究还是……对我下手了。」干涩的嘴唇翕动着,吐出破碎的低语,轻得如同叹息,却重逾千钧。

姚氏搂着哭得几乎背过气的岳雷,心痛如绞,咬牙切齿:「妖女!祸国殃民的妖女!早就该……」

「不……」岳飞猛地抬起头,打断了母亲的话。他的眼神异常复杂,痛苦、失望、挣扎,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理解?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夜潮拍打着绝望的岸:「她不是妖女……她只是……她的路,她的道……比我的更……更决绝罢了。」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帐外。沉沉的夜色笼罩着洞庭,湖面上,白日激战残留的余火尚未完全熄灭,如同鬼火般在远处的水面幽幽闪烁。那跳动的红光,透过帐帘的缝隙,投射进来,在冰冷的地面上、在染血的铠甲上、在哭泣的幼子脸上……涂抹上一层凄艳而残酷的赤色。

像血。像恨。更像一场深入骨髓、无法挽回的……大梦初醒。

这场战争,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兵戎相见。这是道路之争。是信仰之决。是滚滚历史车轮下,两个曾经同行、却最终走向截然相反方向的灵魂,在这片破碎山河上,无可避免的……宿命碰撞。

而他岳鹏举……终究,还是站在了与她方梦华……永恒的对立面上。身后,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往;前方,是注定以血染就的……孤独征途。

帐内的灯火,猛地剧烈摇曳了一下,光影明灭,映得岳飞半边脸沉浸在浓重的阴影里,如同他此刻……再难照亮的心。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