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罗”小满（1 / 1）
云渺洲东域，鲲鹏渡界碑三百里外，流云镇西郊的苍苔古道上，两道身影踏碎晨露而行。
当先的妇人广袖迎风，墨青道袍上暗绣云螭纹，腰间一枚羊脂白玉随着步伐泛出温润灵光。
她云鬓微霜，眉间一点朱砂印却衬得面容如四十许人，眼角细纹非但不显老态，反添几分历经世事的威仪——正是彭氏家族掌管家族流水账目的彭英怡。
落后半步的少女素衣胜雪，淡紫纱衣外罩着件鲛绡半臂，腰间暗红织锦带随风轻扬。
晨风掠过时，额前碎发间露出一双清冷眸子，如寒潭映月，正是彭氏这一代最出色的后辈彭小满。
“小满，前面便是流云镇了。“彭英怡抬手一指。但见晨岚缭绕间，一片青瓦院落若隐若现，恍若蜃楼。
彭小满凝神望去，眉心忽然泛起一丝银芒。她素手轻抬，指尖聚起寸许灵光，却在触及山风时倏然溃散。“此地灵气竟稀薄如斯……“
少女声音里带着三分诧异，“当年先祖何以在此开枝散叶？“
“哼！因为没有办法！你以为这天下灵脉，是你想选哪儿就选哪儿吗？”彭英怡负手而立，声音低沉。
她望着云雾中若隐若现的流云镇，声音忽然沉了下来：“你可知修仙世家分几等？“
不待回答，她便已经继续说道：
“一等世家，坐拥洞天福地，掌控一家门派，炼气期子弟便可供职祖师堂，门人弟子，附属家族，如众星拱月。”
“二等世家，占据灵脉沃土，拥有多处灵脉，以及附庸家族可供驱使。“
“三等世家，扎根仙城要冲，子弟可习百艺谋长生，族人自力更生，也可生生不息。“
“四等世家……“彭英怡声音发涩，“如我彭氏，依附二等世家苟活。就连家族驻地窝心山，也是凤鸣钱氏赏的饭碗，钱氏随时可以让我们交出一切……“
“至于五等世家，不过是在凡尘挣扎的蝼蚁罢了！“
彭英怡转身凝视彭小满，眼中似有星火燃烧，“而要踏入仙城成为三等世家，就要靠你们这代人的造化了。“
彭小满抬首望向云雾深处若隐若现的祖地，忽然明白今日之行绝非简单的祭祖。
山风送来彭英怡几不可闻的叹息：“当年我们没得选，如今……你们必须选对路。“
……
晨雾初散，露珠还挂在门环上。
彭英怡指尖轻颤，黑漆大门“吱呀“一声，像是老人疲惫的叹息。
院中荒草萋萋，沾着晨露的蛛网在檐角轻轻晃动。
彭英怡忽然驻足，手指抚过门廊，她突然看向院角一株枯木，声音里带着久违的温柔，“每年开花时，父亲都要在下面摆酒……“
就在彭英怡睹物思人之时，彭小满忽有发现，她用随身配剑拨开杂草，青石板上斑驳的剑痕让她心头一颤。
顺着痕迹望去，发现了一个断裂的玉簪，这玉簪似乎是被剑砍断的。
彭小满神情凝重，他继续在老宅搜寻……
隐藏的剑痕，断裂的玉簪……还有更多的东西，让她的神情越发凝重。
突然，一阵冷风吹过，彭英怡竟已来到了她的身后。
“这里遭遇过一场屠杀……”彭英怡目光悠悠的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离开祖宅之后，二人出了镇子，沿荒草丛生的小路行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处背靠山崖的荒地。
九棵古柏环绕中，矗立着一座两人高的青石碑。
碑上无字，却密密麻麻刻着人名。
“鲲鹏彭氏，八十九口。“彭英怡声音低沉如闷雷，“全在这里了。“
彭小满倒吸一口凉气。她缓步上前，指尖轻触冰凉的石碑，内心沉重无比。
“他们……是怎么死的？“少女声音微微发颤。
彭英怡面如寒霜：“一夜灭门。若不是当时我彭家二十位族人随大长老在东海经商，彭家血脉就彻底断了。“她转头凝视彭小满，“若非还有血脉残存，你也无法出生。“
山风骤起，吹动彭小满的衣袂。
她定定望着无名碑，胸口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这不是她的记忆，却像烙印在血脉中的伤痛。
“是谁干的？”彭小满咬牙问道。
虽然没有经历过，虽然墓碑上的人名她一个都不认识，但她却能够感同身受。
彭英怡站在碑侧，手中黄纸钱无风自燃：“当年那几个动手的杂碎，早被大长老亲手解决了。“
纸灰飘落在她鞋尖，“但真正的幕后凶徒……“彭英怡说到这里喉咙有些发紧：“他的名字还不能告诉你们。“
“为什么！？”彭小满猛地站起，对着自己尊敬的大姑放声吼道。
彭英怡平静的看着彭小满：“怕你们这些后辈不知天高地厚，给家族惹来祸端。”
“他究竟是谁！？”彭小满双目含泪，话语中充满了难言的悲愤。
“你现在修为太低，就算知晓了，又能如何？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家族而言，都是弊大于利。”说着，彭英怡抬头看向了墓碑上的名字，眼瞳中带着一抹泪光，“看看这些枉死的魂魄！最年轻的才七岁！“
断裂的玉簪、焦黑的拨浪鼓、半截写着“寿“字的红烛……
彭小满回想起了那些蛛丝马迹，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那个惨淡的灭门之夜。
“如今我族依附的钱氏正在被魔道血菩萨针对，损失惨重……至臻楼乃是我族最重要的产业，必须由明转暗。“
“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做侍女，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我打算把至臻楼交给你打理。“
“回去之后，你要易姓改名。接手至臻楼，今天是你最后一天以'彭小满'的名字为先祖祭祀。“
彭小满上香，焚纸，三跪九叩……
当仪式结束之后，彭小满一脸凝重的问道：“家族打算让我叫什么新名字？“
“你自己起一个吧……只要不姓彭就行了。“
“我可以知道仇人姓什么吗？“彭小满沉默，良久后问道。
山风突然静止，一片枯叶悬在彭英怡袖角。
她将手中的黄纸抛向了墓碑
“罗。“彭英怡只敢说这么多。
“好！那我就叫罗小满。“
“胡闹！“彭英怡目中闪过一抹不悦，“冠以仇人之姓，是耻辱！“
彭小满霍然起身，针锋相对的吼道：“有仇不报！连仇人的名字都不敢提，才是真正的奇耻大辱！“
“这……”彭英怡望着少女义愤填膺的表情，竟是无言以对。
这就是彭家年轻一辈的血腥。
不知道仇人的名字，也要记住仇人的姓。
“好！从今日起，你便叫罗小满。“彭英怡一脸认真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