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第523-524章 独入寒渊（1 / 1）
北境冰原。
寒月仙城的轮廓在暴雪中若隐若现，宛如冰雕玉砌的蜃楼。
一艘寒螭云舟刺破云层，舟身镌刻的御寒符文泛着幽蓝微光，悬停在一座高高的玄塔之上。
抵御九天罡风的阵法暂熄，凛冽的朔风便裹着冰晶灌入，在船甲板上上瞬间凝出霜花。
“快！“彭英怡率先跃下云舟，狐裘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
彭家炎指尖掐诀，三道淡红色气罩将三人笼罩，那些足以割裂常人肌肤的冰粒撞在光幕上碎成齑粉。
彭英怡搀着脸色苍白的芷柔紧跟而下。
寒月仙城街道空寂得诡异，两侧冰晶构筑的屋舍门窗紧闭，唯有檐角悬挂的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彭英怡的目光扫过中央广场那尊被积雪覆盖的剑修雕像——据说那是千年前在此坐化的寒月城主，石像的眉睫间还凝结着永不融化的冰凌。
“寒月仙城的玉骢兽坊在城西。“芷柔咳嗽着指向远处。
三人踏过铭刻着防滑符文的青石板，脚步声在巷道里荡出空灵的回响。
马厩中十二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同时昂首，它们眼瞳呈现奇异的银灰色，鬃毛间缠绕着细碎的冰晶。
老马倌从兽皮毯子里爬起来，布满冻疮的手指轻抚过为首那匹额生玉角的头马：“这三匹'踏雪玉骢'最耐寒，日行三千里不喘。“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小小的冰花。
彭家炎抛出一袋灵石，金属碰撞声惊得马厩梁上休眠的冰魄蛛簌簌爬动。
这些北境特有的蜘蛛在三人头顶织就一张泛着蓝光的网，网上还挂着几具冻僵的飞蛾。
当三骑冲出城门时，守城傀儡的青铜独眼闪过红光。
这些由古代修士铸造的机关卫士沉默地转动头颅，它们背后城墙的冰层里，隐约可见数十具呈挣扎状的黑色人影——那是百年来试图强闯仙城的魔修，如今成了警示后人的冰雕。
郊外的雪原忽然变得澄澈，天幕垂下万千条翡翠色的光带。
芷柔仰头望着传说中的“冰魄极光“，那些摇曳的光晕正将三人的影子投在雪地上，拉长成扭曲的异形。
“把他放出来吧，再憋只怕要死在里面。“彭英怡突然勒马。
彭家炎突然按住腰间鎏金灵兽袋，袋口阴阳鱼纹路骤然亮起，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赤光吞吐，竟吐出一个蜷缩的人形。
墨玄青白的面容上覆着层薄霜，身体多处要穴幽蓝蛛针贯穿，针尾细如发丝，却隐隐泛着东海浮游毒特有的诡谲蓝光。
“这灵兽袋竟真能装活人……“彭家炎显得颇为惊讶。
彭英怡冷笑一声：“人与妖兽不过皮囊有别，三魂七魄倒与畜生无二。“
突然间，墨玄睫毛上的冰晶碎裂，右臂刺青如活物般蠕动，血色符文试图凝聚成某种邪异图腾。然而蛛针上的剧毒骤然爆发，顺着经脉蔓延，将他整条手臂染成妖异的深蓝色，刺青顿时如遭火焚，扭曲溃散。
“不愧是筑基修士，竟还能挣扎。“芷柔微微蹙眉，指尖轻点墨玄后颈，一缕真元渡入，蛛针顿时再入三分，针尾紫雾凝成一只虚幻毒蛛，八足紧扣墨玄天灵，死死镇压其神魂。
彭英怡翻身上马，玄色大氅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她将墨玄横置于玉骢兽背上，刻意让他面部朝下，贴着马颈处密布的冰晶鳞片——那里散发的寒气与蛛毒相合，能进一步冻结其真元流动。
“只要在进洞之前他不行就行了……“
三匹踏雪玉骢同时扬蹄，兽瞳中银光大盛。
它们踏过的雪地留下莲花状冰痕，随后又被冰雪所覆盖，消逝于茫茫……
重新上路后，地势开始诡异地倾斜。
明明是在平地驰骋，马匹却如同在下坡般越跑越快。
天际线渐渐浮现出锯齿状的黑色轮廓，那是被称为“大地獠牙“的玄冰峰群。
嶙峋的冰峰犹如上古巨兽的獠牙，在暮色中泛着幽蓝寒光。
当玉骢兽驰入峰群阴影时，远处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声，那声音在冰峰间回荡，竟形成诡异的和声。
“是冰狼群。“芷柔低声道。
“不用管它们！”三人风驰电掣，片刻不做停留，终于在日落之时，抵达了玄冥寒渊。
“到了。“彭英怡突然收紧缰绳。
三匹踏雪玉骢的蹄声戛然而止。
眼前豁然展开的深谷，正吞吐着令人心悸的黑暗。
与外界肆虐的暴雪截然不同，渊口方圆百丈内竟连一片雪花都不曾飘落，仿佛连风雪都在畏惧着什么。
芷柔满脸奇怪，她总感觉自己不久前就来过这里，可他却偏偏抓不住细节，就像是梦里来过一般……
彭英怡翻身下马，靴底踩在渊缘的冻土上发出诡异的脆响。
“就到这里。“彭英怡牵着缰绳就往深渊之中缓步而去。
彭家炎突然抓住母亲的手腕：“娘！让孩儿随您……“
“炎儿。“彭英怡抚过儿子白净的脸庞，满脸欣慰的说道：“别说胡话，你进去出得来吗？”
“可是娘……你进去了就一定能出来吗？”彭家炎有些焦急。
“放心吧……它已经认可了我，不会有危险的。”彭英怡显得信心十足。
“不过……”彭英怡眉头微蹙，她毕竟是假的千蛛教女修，面对这头堪比金丹后期的六阶大妖，其实她也没有十足把握。
略微思索后，彭英怡看着儿子一脸认真的说道：“你回寒月仙城等我三个月……若我不能返回，你就回去告诉二伯，说我陨落在了求仙路上，无怨无悔！”
听到这宛如交代后事般的话，芷柔连忙说道：“师姐！寒渊里有一只可怕的妖兽，除非本派昭仪，否则无人敢入……“
彭英怡转头看向芷柔，眼中泛起温柔涟漪：“我既是你师姐，又岂会不知其中关窍？你们且安心......“
恰在此时，幽冥寒渊深处传来窸窣异响，似有巨物在黑暗中窸窣爬行，八只猩红眼瞳在洞口一闪而逝。
彭英怡忽有所感，指尖轻颤：“它在催促我了。“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迈向玄冥寒渊。
素白的身影渐渐被浓墨般的黑暗吞噬，唯有手中缰绳仍绷得笔直。踏雪玉骢不安地刨动着前蹄，坚冰上留下道道深痕，终究还是随主人没入那深渊巨口。
“我们快走！“芷柔脸色煞白，霜魄天的威压让她本能地战栗。
她一把拽住仍在发怔的彭家炎，声音发紧：“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两匹玉骢兽长嘶一声，调转方向踏雪疾驰。
就在马蹄掠过第一座冰丘时，彭家炎猛然回首。
少年双牙紧咬，眸中凶光闪烁：“三个月......若我娘亲若不能，平安归来......“他稚嫩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待我结丹之日，定要这寒渊化作沸汤！“
……
彭英怡的鹿皮靴踏在光滑的玉砖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这里曾是上古修士的洞府，残存的青玉廊柱上还刻着模糊的云纹。
踏雪玉骢的蹄铁磕在砖缝间，溅起细碎的冰渣。
这匹灵兽尚且镇定，毕竟洞口的雕花石门与飞檐斗拱，看起来与寒月仙城的建筑并无二致。
一人一马，越发深入，直到第三重殿门。
原本该悬挂匾额的位置，如今垂落着层层叠叠的透明蛛网。
那些丝绦在无风的环境里自行摇曳，像某种活物的触须。
玉骢兽突然打了个响鼻，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彭英怡轻抚它的鬃毛，却摸到一手冰凉的汗珠。
“沙……沙沙……“
细碎的声响从藻井深处传来。起初像是冰屑坠落，渐渐变成千万只足肢叩击玉砖的密响。
殿顶残存的星宿图上，忽然亮起数十点幽蓝光芒，那竟然全都是蜘蛛的复眼。
在马背上的墨玄仿佛感应到了危险，他突然睁开了眼睛，见到三只飞速奔来的冰蛛。
这三只小马驹一般大小的冰蛛，喷出了蓝色的液体，并在空中凝成坚韧的蛛丝。
玉骢兽惊嘶人立，却被骤然绷直的蛛丝拽翻在地。
整个穹顶活了过来。
数十只冰蛛从斗拱缝隙倾泻而下，它们喷吐的丝线在殿中交织成网。
那只踏雪玉骢被倒吊着拖向高空，它的嘶鸣在蛛网共振下变成诡异的嗡鸣。
墨玄的茧蛹则被更多蛛丝缠绕，缠绕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茧子。
彭英怡手握一根玉笛，尽可能让自己呼吸平静。
这些冰蛛并没有攻击她。
彭英怡不是第一次祭祀霜魄天，霜魄天认得她的气息。
在冰蛛的簇拥下，彭英怡向着寒渊深处而去。
第六重殿门后，空间诡异地膨胀了十倍。
原本该是丹房的位置，如今矗立着由白骨与蛛丝构建的祭坛。
“太少了……“
声音不是从前方传来，而是直接在她脑髓里震荡。
祭坛中央那团看似冰雕的物体开始舒展，八条覆盖着冰刺的节肢破开伪装。
这就是霜魄天的真身。
“它”并没有想象中的巨大，不过却非常的优美。
每一根的螯肢都十分修长，表面泛着寒霜。
八只猩红的复眼依次亮起，腹部透明的甲壳下可见流动的蓝色毒液。
彭英怡不卑不亢地拱手：“他只是诱饵。阴罗宗的魔修已经追来，都是筑基期的上好祭品。“
霜魄天的口器开合，喷出带着冰碴的寒气：“多久？“
“很快……半个月内一定会来。“彭英怡笃定的说道。
巨大的冰蛛突然剧烈颤抖，一块甲壳从背部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苍白表皮。
它痛苦地蜷缩起来，八只眼睛忽明忽暗：“我已经开始蜕皮……若半个月后祭品不至，将由你……顶替……“
……
北境冰原，玄冰峰群。
“嗷呜——“
凄厉的狼嚎刺破风雪，在锯齿状的玄冰峰间来回碰撞，化作诡异的回声。
彭家炎猛地勒紧缰绳，玉骢兽前蹄扬起时，溅起的冰晶映出前方雪坡上数十双幽绿兽瞳——那些冰狼体型足有寻常野狼两倍大，额间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森冷寒芒。
芷柔腕间的珊瑚手串突然崩断，朱红珠子滚落雪地，瞬间被冰霜覆盖。“为何不原路返回？“她声音发紧，“来时路上明明没有这些畜生。“
“原路？“彭家炎嗤笑一声：“原路返回或许会撞到阴罗宗的人。“他忽然咧嘴，露出森白牙齿，“虽然那些玩鬼的把戏伤不到我，但他们可是我娘提升修为的资粮，我可舍不得杀。“
话音未落，一头银白巨狼跃上最高处的冰岩，随着它长嚎，狼群如潮水般从雪雾中涌出，呈半月阵型缓缓逼近。
彭家炎纹丝不动，瞳孔深处却亮起金芒。方圆十丈内的风雪突然静止——无相火已悄然织就无形火网。飘落的雪花尚未触及地面便汽化成雾，坚冰化作潺潺细流，在狼群脚下蜿蜒成冒着热气的溪涧。
银白狼王琥珀色的竖瞳骤然收缩。
它死死盯着少年，少年也仰头看向了它。
两者对视。
仅仅一瞬间，狼王便知道这是一个啃不动的骨头。
“呜——“悠长的啸叫声中，所有冰狼齐刷刷后退。
那头银白狼王最后深深望了彭家炎一眼，转身迅速消失在了雪幕之中。
……
阴风呼啸，断魂峡内瘴气弥漫。
墨心璃立于峡谷高处，黑袍猎猎，指尖缠绕着几缕暗紫色的蛛丝，眼眸微闭，似在感应着什么。
柳青蝉跪在一旁，额头冷汗涔涔，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衣角。
绮罗生倚靠在一块黑石上，指尖把玩着一枚血色玉简，冷笑道：“柳师妹，你确定是今日？“
柳青蝉咬牙：“师姐放心，彭英怡亲口答应，今日必至！“
墨心璃缓缓睁眼，眸光森寒：“人呢？“
柳青蝉心头一颤，强自镇定：“教主，他们……可能路上耽搁了。“
绮罗生嗤笑一声：“耽搁？还是说……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来？“
柳青蝉脸色煞白，急忙道：“弟……弟子也不清楚。“
她抬手一挥，神识横扫而出，覆盖方圆数十里。然而，除了几只低阶妖兽外，根本没有任何修士的气息。
“柳青蝉。“墨心璃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可知欺骗本座的代价？“
柳青蝉浑身发抖，额头抵地：“教主明鉴！弟子绝无半句虚言！彭英怡确实答应过……“
绮罗生冷笑打断：“答应？还是说……那彭英怡，彭家炎母子只是你为了邀功编造的谎言？“
柳青蝉猛地抬头，从怀中掏出一颗幽紫色的蛛珠：“教主！这是与彭英怡联络的'子母传音珠'，里面有我和她的传音记录！“
墨心璃眸光一凝，指尖轻勾，那颗蛛珠便飞入她掌心。
珠体表面还残留着淡淡的灵力波动，显然不久前才被使用过。
“有意思。“墨心璃冷笑一声，指尖掐诀，蛛珠顿时泛起诡异紫光，一缕细若游丝的气息被缓缓抽出。
“去！“
紫光如箭，破空而去，直指北方。
半个时辰后，众人站在“寒霜城“的坊市中央。
一名邋遢散修正被蛊丝吊在半空，吓得面如土色：“前辈饶命！这珠子是小的三日前在城外雪地里捡的，真不知来历啊！“
绮罗生把玩着那颗被寻回的母珠，突然嗤笑：“柳师妹，你的好盟友，故意把传讯法器扔在这散修聚集之地，看来是早就看穿了你的谋划？“
墨心璃眸光骤凝：“奇怪……那彭英怡既已识破算计，为何还要专程跑到寒霜城与你联络？“
她突然抬头，一艘覆满冰霜的寒螭云舟自北境方向破空而来，舟身上还挂着未化的冰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