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小吴总和莞女神都爱的烤肠!(1 / 1)
“我哪里说错了?!这是全国上下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公认的!”
萧玥珈的声音在空旷的食堂里回荡,吸引了远处几桌零星员工的侧目,但碍于老板在场,都快速收回了目光。
吴楚之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眼神戏谑地看着激动的萧玥珈,语调带着刻意的慢条斯理和深入骨髓的反讽,
“放心好了。
真要按你们这个‘完美计划’走下去,我保证,再过十年,二十年后,我们的员工,还有他们的孩子,”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道冰冷的寒光,
“必定会‘感激涕零’地谢我们——‘十八代祖宗’的慷慨恩赐!
坑到人家祖坟都要冒青烟了!”
这话如同淬毒的冰针,精准地刺穿了萧玥珈的认知壁垒。
她的脸色猛地由红转白,被如此尖锐刻薄的预言震得一时语塞,只能死死盯着吴楚之,嘴唇微微翕动,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我说错什么了?这……这难道不是公认的事实?”
她的底气明显被削弱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惊疑不定。
吴楚之坐直身体,重新拿起筷子,却并没有夹菜,而是用它点了点面前的桌面,仿佛在整理思绪。
“我不否认,现在看,或者说,从历史经验看,燕京高考确实存在着巨大的、结构性的优势。”
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带着一种剖析本质的锐利,
“低分数线,高录取率,尤其是对于顶尖大学,看起来确实是一条通天捷径。”
他瞥了一眼脸色依旧苍白的萧玥珈,“但小月牙儿,你的眼光能不能稍微放远一点?
别只盯着当下这点明面上的‘红利’。
你想过将来吗?十年后?十五年后?二十年后?
我们果核那些核心员工的孩子,会在哪年参加高考?”
他目光扫过秦莞和萧玥珈,后者还处于被震撼的状态中。
“我们果核燕京分公司现在招揽的核心骨干,技术专家、项目负责人、部门总监,普遍年龄在三十岁上下,正好是立业成家、生育后代的黄金期。
而我们校招了很多今年的毕业生,算着年纪,他们的孩子,绝大部分将会在……2018年到2030年之间迎来人生的第一个关键节点——高考。”
他加重了“2018年”这几个字,如同一个冰冷的预言锚点。
接着,他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带着一种洞穿未来的穿透力,
“注意一个核心变量——‘留京率’!
这个指标,你可以换成留沪率、留深率,将来还可以换成留蓉率。
这才是未来大都市教育内卷地狱的关键引信。”
他环视两人,仿佛在进行一场严肃的战略推演,
“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燕京几所顶尖985高校——清北、燕大、华航,它们的本科生毕业生里,每年选择留在燕京工作、生活、落户的比例,就持续稳定在70%以上!
有些热门专业,某些年份甚至接近或超过90%!”
“年复一年,源源不断!一批又一批来自全国各地、汇聚到金字塔顶端的顶尖人才,留在燕京安家落户,生根发芽!”
吴楚之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如同描绘一幅惊悚的未来画卷,
“你算一算,这批人才从90年代初开始在燕京扎根,他们的孩子基本都是在95-2005年间出生。
而这批孩子在2018年后,正好逐步进入高考年龄!
到了2025年,2030年,这股累积了三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顶尖‘学一代’、‘学二代’洪流,将像海啸一样涌入燕京的高中、初中乃至小学!”
他微微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时空的壁垒,
“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告诉你们,到那时候,至少在燕京各区那几个拥有顶级学区的所谓‘六小强’、‘四金刚’级别的超级牛校里——
里面的学生的家长,人均学历清北本科起步、硕士是标配、博士满地走、院士都不稀奇也绝不夸张!
这不是幻想,这是线性发展的必然趋势!
而我们果核那些普通工程师、基层管理的孩子,拿什么去跟这些从小就在‘状元堆’、‘学神营’里长大的孩子拼?”
拼资源?
人家的父母可能就是你的直属老板,或者是在隔壁顶级研究所挥斥方遒的大佬,家里各种国际夏令营、私教名师、顶级信息渠道信手拈来。
拼投入?
那些“学一代”父母自己就是应试教育的超级赢家,深谙各种考试门道和学习技巧。
他们有充足的时间、精力、动力,甚至“鸡娃”的本能去打造下一代。
双博士家庭晚上回家不是在谈项目,而是在研究自家孩子奥赛题的比比皆是。
拼基因?
聪慧也许不会遗传,但自律大概率会。
当最自律的基因和最聪明的基因结合,后代成才的概率天然就高出常人一大截。
这已经不只是“通往罗马”,而是在罗马核心地带建立了世袭的学术豪门壁垒!
吴楚之顿了顿,看着秦莞若有所思而萧玥珈则彻底被吓傻了的表情,抛出了更具毁灭性的炸弹,
“这还只是明牌,只是背景噪音!
更别忘了国家正在强力推行的、并且必然会越来越严格的中考强制分流政策——普通高中录取率锁死在50%-55%左右!
五五开!
残酷至极!
这就意味着,无论你家孩子多么努力,无论区域内的学生平均分拉到多高,总有一半的孩子,注定要被无情地分流到职业高中、技术学校去!”
“小月牙儿,”
吴楚之的语速刻意放得极其缓慢,如同悬停在喉咙口的审判之刃,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她的脸上,
“现在我请你扪心自问,来一个极端假设——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强调着,“将来的某一天,是我们自己的孩子……”
看着萧玥珈和秦莞,他笑了笑,“假如没有其他的资源,他就处在那道恐怖又无情的中考分数临界线上。
只差0.5分,就是天堂与地狱之别!
单凭考试分数,一个不小心,一道选择题涂错卡,一次数学大题看错符号,他的名次就瞬间跌落到那冰冷的50%的池子里——
这意味着他即将被打上标签,送入职业高中,去学习也许并非他所愿、前景也远不如本科光明的专业技能。
作为孩子的母亲,你能坦然接受这个结果吗?
你能微笑着对孩子说‘没关系的,职高也挺好’?”
“你能吗?!”
吴楚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震人心魄的力量。
不是他生性薄凉对着自己婆娘不客气,而是他很清楚,好心办坏事,比坏心思做事更可怕。
他不能让以后自己的孩子没屁眼。
但是,这种语调,换做说给莞莞听,这婆娘可以哭一下午,哄都哄不好的那种,换做姜素素,那受气包可以委屈好几天,换做叶小米,小叶总会用眼神杀死他,换做王冰冰,整个屋子寒气会达到绝对零度,要是换做刘蒙蒙……
大师姐必定会当场跟他掀桌子对骂起来。
只有萧玥珈,他才敢这么不客气的说话。
她并不会觉得不适,因为这妮子和他一般,热衷于语言艺术,更喜欢激烈的辩论。
不过此时萧玥珈的脸已经彻底没了血色,变得煞白。
她嘴唇微张着,眼睛瞪得老大,瞳孔里盛满了吴楚之描绘出的那副令人窒息的图景——自己的孩子,仅仅因为0.5分,与心仪的大学、与无数可能性的未来失之交臂。
对于她这样出身优渥、视名校升学为理所当然道路的家庭背景来说,这画面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噩梦。
她几乎是本能地猛烈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抗拒,声音带着颤抖,
“不……不可能!不行!绝对不行!我接受不了!”
“不能吧?”吴楚之的眼神锐利如刀,早已洞悉了她的反应,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看看,你自己都接受不了,将心比心,我们的普通员工能接受?
他们从全国各地奋斗到燕京,进入果核,就是为了给下一代创造更好的起点。
结果你告诉他们,你们的孩子以后要去跟一群‘考神二代’血拼区内前50%才能上高中?
这他妈不就是把人推入一个内卷到死、毫无胜算的修罗场吗?
这不是福利,这他妈是变着花样的催命符!
是在逼着孩子从胎教开始就进入残酷的军备竞赛——拼房价开始上天的学区房、拼天价学费的顶级私立、拼榨干家庭财富和孩子的童年超级补习班、拼父母能投入包含时间、精力、金钱乃至健康的全部资源,就为了博一个挤进前50%的可能性!
这难道不是在害人?!
这难道不是在把员工往一个无底洞的火坑里推?!”
萧玥珈已被这一连串沉重的逻辑链条砸得晕头转向,冷汗似乎都浸湿了后背薄薄的衣衫。
她仿佛才从噩梦中挣脱出来,声音发紧,带着茫然和无措,
“那……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眼看着员工的孩子连学都上不好,人心不稳啊……”
“简单的事情别搞复杂。”
吴楚之重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恢复了他一贯的冷静和决断力,
“幼儿园和小学,建!这个我举双手赞成。
这是刚需中的刚需,解决的是员工,尤其是双职工核心员工的孩子太小,入托入园难、接送难、安全无法保障的现实痛点。
这是企业应该做、必须做的基础配套服务,和食堂、班车一个性质,是凝聚人心的实招。
燕京的学位紧张,我们建自己的体系,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实实在在的福利。”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认真聆听的秦莞和尚未完全回过神的萧玥珈,抛出了关键解决方案。
“至于后面的路——中学以后的教育路径,放权给员工自己选择!这才是真正的以人为本!”
“果核在全国二十多个重要城市有分公司!
燕京、魔都、鹏城、金陵、锦城、长安、羊城、江城、临安、岛城、苏城……还有正在筹备的春城、尔滨等等!”
他屈指数着,展现宏大的产业布局,“各地的教育资源和高考难度天差地别!
哪里还有‘教育洼地’红利,哪里高考压力相对小一些,比如一些经济稍欠发达但985/211录取率稳定且分数线友好的省份,就把孩子往哪送!
户口跟着工作走!社保跟着调动走!灵活配置,全国一盘棋!”
他加重语气强调核心:“给员工充分的知情权和选择权!
莞莞你们基金会可以提供政策和渠道支持建议,让员工根据自己孩子的学习成绩、个人特质、未来的生涯规划、比如是否考虑出国等等,结合目标城市的产业生态和发展前景,自己去评估,去选择最优解!
让员工用脚投票,去真正适合他们家庭的赛道。
这才是真正的福利,是给他们开了另外的窗口。
而不是强行把他们全家绑在燕京这架高速飞驰、内卷爆炸的战车上烧成灰烬!
别让所有人都挤在一棵树上吊死!”
仿佛压在胸口的巨石被移开,萧玥珈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用手拍着胸口,脸上终于露出后怕之后的庆幸笑容,
“啊……原来是这样……懂了懂了!
幸好……幸好莞莞当时力主我们只申请了幼儿园和小学的教育资质!
高中什么的我们暂时都没碰!
哎呀呀,想想都冒冷汗,真要是按我之前的想法建全链条,那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她的笑容有些讪讪,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味道。
就在萧玥珈那声带着庆幸和释怀的“莞莞当时力主……”出口的瞬间,吴楚之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烈地紧缩了一下!
那突袭而来的心悸如此猛烈,以至于他几乎要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这不是因为萧玥珈的天真庆幸,更不是因为教育话题的余波。
这股心悸,来源于他内心深处一个刚刚被“暂时搁置”却又骤然复燃的巨大疑团——关于秦莞的是否重生之谜!
他对萧玥珈话语中的庆幸之意本身毫无反应,但萧玥珈无意中的话语和秦莞先前提出的“教育集团”构想在脑中瞬间碰撞。
秦莞的思维,带着一种超前于她过往经历和当下环境的成熟理性,又一次精准地避开了未来的雷区?
这仅仅是巧合?
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依旧维持着倾听萧玥珈后怕絮叨的平静表情,仿佛只是随意地转向身旁的秦莞,声音平稳得如同无风的湖面,波澜不惊:
“莞莞,帮我拿瓶可乐,好久没喝了,突然有点馋。”
这句话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秦莞和萧玥珈之间激起了完全不同的涟漪。
“哦。”
秦莞几乎是在吴楚之话音落下的瞬间便放下了筷子。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片刻迟疑,更没有一丝因他命令口气而产生的不快或者探询的眼神。
她动作流畅自然,如同呼吸般本能地接受了他的“指示”。
这份理所当然的服从和高效的行动力,就像她现在处理“莞玥基金会”那些繁复的项目审批、资金调度和人情往来时一样,已经融入了她的骨髓,成为了处理“楚楚需求”的一部分。
心中满是忐忑的吴楚之,注视着她起身,步态轻盈而稳健,径直走向放置在餐厅角落、专门用于储存饮料和新鲜水果的银色嵌入式冷柜。
“秦小莞!”
萧玥珈立刻如炸毛的猫般出声阻止,俏脸上写满了不满和不容置疑的“监护”责任感。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点娇蛮的呵斥:“你就惯着他吧!
他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腿?自己不能去拿啊?!”
好吧,虽然她刚刚被吴楚之说服了,但被当着秦小莞的面给训斥,她还是有些下不来台,要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小月牙儿叉子用力点在盘子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表达着不悦。
然后,她的科普模式无缝衔接开启,“还有!可乐!可乐杀精你知道吗?!不许喝!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为吴楚之“身体负责”的使命感,这和她吐槽团建为“自虐”、抱怨食堂早餐不够精致时那种对生活质量细节的关注如出一辙。
秦莞已经打开了冷柜门,一阵白色的冷气氤氲而出。
她似乎对萧玥珈的呵斥充耳不闻,纤手在琳琅满目的饮料中准确地取出一罐黑色的无糖可乐。
(DietCoke,健怡可乐,1982年推出)
她转身,脸上依旧是那种温和平静的神色,边走边自然地回应,
“偶尔喝一点没关系的啦。他又不是那种经常喝饮料的人。”
她走到吴楚之身边,将那罐带着冰凉触感的健怡可乐轻轻放在他右手边的桌面上。
甚至,她还体贴地用指尖将易拉罐的拉环轻轻旋转了一下,让开孔位置正对吴楚之,动作细致入微。
“喏,”她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安抚,
“他平时喜欢喝的就是这种无糖的。”
这既是对吴楚之习惯的解释,也是对萧玥珈“杀精论”的温和反驳,表达着“他很节制”的辩护。
“切!无糖的才更糟糕!”
萧玥珈仿佛被踩到了知识盲区的尾巴,立刻开启“辟谣”模式,桃花眼睁得大大的语调带着科学小达人的笃定和优越感,
“哪里是什么真正的无糖!骗人的幌子罢了!那里面只是没加蔗糖而已!”
她伸出葱白的食指,隔空点着那罐健怡可乐,如同在课堂上纠错,
“里面添加的是阿斯巴甜!阿巴斯甜!我查过资料的!这种人工甜味剂对神经系统的潜在危害、对肠胃消化功能的干扰、甚至长期摄入可能诱发代谢紊乱的问题,研究都显示比普通蔗糖带来的单纯糖分摄入风险更棘手!”
吴楚之看着萧玥珈义正辞严的样子,有点想笑。
她精准地复述出“阿斯巴甜”的专业名词,显然是秀出了作为贤妻为了“管理”他健康而做的功课。
不过他的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牢牢锁定在秦莞那张沉静秀美的脸上。
他试图捕捉她眼底最细微的波动,任何一丝可能出现的、关于他“明知故犯”可能损害健康的担忧、挣扎或阻拦的冲动。
“嗯,专家说得很有道理。”
他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认同感,仿佛被萧玥珈的专业知识说服了,但接下来的话锋却微妙地一转,带着强烈的指向性测试意味,
“那就换普通可乐好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吴楚之自己听来,却如同在悬崖边掷下了一颗石子,带着孤注一掷的危险回响。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探针,死死钉在秦莞那张沉静的侧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肌肉的震颤、眼底的波纹。
心脏在胸腔里鼓噪,每一次搏动都挤压着沉甸甸的期待——他几乎是在祈求,祈求能看到一丝预兆般的裂痕,哪怕只是一缕因他“自毁倾向”而生的惊惶,一缕前世沉疴烙印下的恐惧阴影。
重生者的思维,跨越时空的认知鸿沟……
若她也在此刻,怎能忍受他亲手触碰那曾将他们推向悲剧深渊的甜蜜毒药?
前世被糖尿病折磨得形销骨立,每一次抢救时她在ICU外失魂落魄、眼神空洞的模样,早已成为他心底永不结痂的创口。
此刻,她理应像护雏的母兽般扑过来,劈手夺下那罐象征死亡的甜水,然后愤怒地、绝望地、带着泣血般的心痛斥责他……
这才是刻入骨髓的爱的本能!
这才是那个与他共享未来之殇的灵魂!
他的逻辑清晰而险恶:
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怎么可能还纵容他选择一杯更甜更直接的“砒霜”?
她的理性克制或许能在管理公司上滴水不漏,但在关乎他生命的健康问题上,那份刻骨铭心的恐惧和爱,必然会压倒一切!
但,让他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庆幸的是,秦莞的表情,如同最光滑的玉石,没有任何异常波动。
没有惊愕,没有急迫,没有一闪而过的担忧,甚至连一丝轻微的蹙眉都没有。
她的眼神平静如深潭,倒映出冷柜的光泽和吴楚之看不出情绪的脸。
她只是顺从地、轻轻地“哦”了一声,仿佛这只是听从朋友一个简单的更换饮料的建议。
她温顺地伸出手,从吴楚之手边的桌上取回那罐刚刚被他指尖碰过的健怡可乐。
纤细的手指握着那冰冷的罐体,转身,再次走向角落的冷柜,步履平稳,裙裾不惊。
她将健怡可乐放回原位,没有停顿,便从中拿出一罐红色的可口可乐。
回到餐桌旁,她将这罐象征着放纵和“有害”的普通可乐轻轻放在吴楚之面前的餐盘旁边,声音依旧是那般温和,甚至带着一点纵容的笑意,如同在安抚一个顽皮的孩子,“给,但是太冰了,你放一会儿再喝。”
嗡——!
吴楚之的心,如同被一把生锈的电钻狠狠捅了进去,然后疯狂搅动!
他看着那罐鲜红刺目的可乐,又猛地抬头看向秦莞那双清澈平静、毫无阴霾的眼睛。
一种巨大的、冰凉的失望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疑云瞬间吞噬了他!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没有他预想中源自前世恐惧的本能阻拦!
没有那种“你疯了!”的急切眼神!
甚至连一丝轻微的、因为他在玩火而生的嗔怪都没有!
她的纵容,是如此的……
彻底!
坦然!
仿佛他要去喝的不是一杯可能埋下病根的糖水,而只是一杯夏日里最普通的、被小孩子偶尔偷偷尝一口也不会被真正责怪的冰爽汽水。
难道……真的猜错了?
她根本就没有重生?
那份超越年龄的成熟、那份深不见底的理性和包容,真的仅仅是被迫成长的结果?
还是说……她已经完全看穿了他这拙劣的试探?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
如果她看穿了,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洞悉了他的重生身份?
意味着她知晓未来的悲剧?
可如果知道,她为何还能如此平静地看他选择“慢性自杀”?
这份平静下隐藏着什么?
是绝望的麻木?
还是某种更深的、他不敢去想的……
不!不甘心!
一丝顽固和冒险的念头迅速压下心头的冰凉和恐惧。
他不肯轻易放弃这个突如其来的试探机会!
视线如同猎鹰般扫过餐桌。
那盘摆放在角落果盘里金黄饱满、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香蕉,瞬间成为他新的目标。
他故意伸长了手臂,越过小半张桌子,手指精准地挑中了果盘里那根最大、最饱满的香蕉。
然后,在秦莞刚刚落座,萧玥珈还在因为他那罐可乐而气鼓鼓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地,剥开了那光滑带着斑点的香蕉皮。
黄白色细腻的果肉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成熟的甜香。
香蕉,炸糖红色警报级别的水果。
“诶?”
萧玥珈的注意力瞬间被这反常的举动吸引了。
她惊异地睁大了眼睛,目光在吴楚之和他手中的香蕉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错愕。
“哥哥,你……你在干嘛?”
她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不解,“你不是从来不吃香蕉的吗?!”
她用力回忆着,眉头紧锁:“我记得清清楚楚!大概……九月中旬的样子?
在学校里,我心血来潮觉得香蕉好吃,掰了半根想给你尝尝,结果你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说什么来着……对!你当时说什么是寒性水果,吃了这玩意儿会不舒服!”
她努力复现当时的场景,语气笃定。
“香蕉?”
秦莞听到萧玥珈的大声质疑,也转过头,看向吴楚之手中的果肉,脸上露出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复杂情绪的疑惑。
她的视线从香蕉移到萧玥珈脸上,带着点求证和一丝小小的维护,
“没有啊?他以前在家的时候还挺喜欢吃的啊?我记得高三那会儿,家里隔三差五就买一大把放家里,他自己没事就会剥一根。”
她的眼神纯然,甚至带着点“萧玥珈你是不是记错了”的询问意味,看向吴楚之,仿佛在等待他确认自己的说法。
吴楚之咬了一口手中的香蕉。
果肉软糯香甜,带着浓郁的独特风味。
不得不说,这是他两辈子都最爱的水果。
也不得不说,他的糖尿病,以前都是自找的。
看着萧玥珈那双写满“你不对劲”的大眼睛,他咽下口中的香蕉,才用一种带着点“科普”和追忆性质的口吻回答道,
“萧专家说得对。香蕉确实是寒性水果。”
他刻意强调了这个属性,并开始解释原因,
“刚开学那会儿,就是莞莞在军训的那段时间,我对北方有点水土不服,闹肚子。”
他编撰着回忆,目光扫过秦莞,观察她的反应,
“我去找中医看过,中医仔细把了脉,说我是‘寒凉入体’、‘脾胃虚寒’,整个身体就像一座四面漏风的破屋子。
那时候要是再吃香蕉这种寒凉属性的东西,绝对等于在破房子外面再泼一盆冰水——‘雪上加霜’!
肯定会病上加病!
所以啊,从那以后我就特别注意饮食属性这个东西了,像香蕉这种,不是不能吃,是平常没事真的不敢多碰,怕身体扛不住。”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并且精准地将这个“忌口”的起源,锚定在了水土不服上面。
秦莞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的眼神里有种“原来如此”的明了,配合着旁边萧玥珈“哦!原来是这样啊”的感慨,两人一起点了点头,脸上写满“不明觉厉”,那表情分明是在说:
“受教了,还有这种讲究啊!”
“懂了懂了,寒性水果要少吃。”
她们的接受是如此自然,没有丝毫深究背后的深层原因,也没有任何“恍然大悟”于某种深藏恐惧的联系。
吴楚之低头,默默地看着手中剩下的半截黄白色果肉,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上面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然而这温暖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冷意和强烈的自嘲。
重生的,真的只有自己一个。
莞莞,不是重生者。
这个结论是如此清晰、残酷地摆在眼前,将他之前的重重猜测和盘根错节的逻辑链条瞬间击得粉碎。
那些关于她反常成熟、滴水不漏行事风格的“证据”,那些他试图解释其变化的“重生理论”,此刻都显得那么可笑而徒劳。
失望如同冰冷刺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吴楚之的胸腔,带来一阵剧烈的窒息感。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轰然坠落海底的沉重闷响。
不是她……真的不是她。
那些预想中源于前世创伤的激烈反应,那些应当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恐惧阴影,全都无影无踪。
她的平静,她的纵容,在此刻被残酷地证明为仅仅是……毫无底线的温柔?
抑或是……远超他理解的包容?
巨大的失落感褪去后,取而代之的是更庞大、更令人窒息的愧疚和自我厌恶。
他的目光扫过那罐鲜红的普通可乐,刺目的颜色仿佛在嘲弄他的阴暗心思。
他竟然在用自己前世的痛苦死亡作为试探的筹码,像一个躲在暗处的卑鄙刺客,将利刃对准了她那颗毫无防备、全心包容的心!
这份为了求证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而进行的“试探”,本身就带着对她们之间情感的亵渎和对秦莞这份无条件信任的辜负。
一股浓重的自我厌弃感弥漫开来。
此时,萧玥珈则是又皱了皱小巧的鼻尖,侧过头,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地对秦莞嘀咕,
“看吧,我就说他最近奇奇怪怪的!
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怕不是工作太累神经兮兮了?
以前他可没这么多讲究。”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小丈夫’无理取闹的健康管理的骄傲,以及对秦莞无声的抱怨!
秦莞没有接萧玥珈的这句低声吐槽,只是重新拿起筷子,目光依旧温和地看着吴楚之,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笑意里蕴含着无限的包容,仿佛在说,“你开心就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投射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这一刻,她周身散发出的宁静气场,与食堂远处员工们喧闹的背景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母仪天下……
脑袋里浮现起这个词的吴楚之,此时也只能苦笑连连。
可乐的试探,可以说是她纵容了。
此刻香蕉试探的结果,也完美符合“她不知道前世糖尿病致死”这一前提。
她只记得他的喜好,也接受了他对因水土不服导致的身体虚寒这种谨慎的“新解释”,反应与毫不知情的萧玥珈并无二致。
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残酷的事实:她没有经历他所经历过的痛苦终点。
然而,这个结论并未带来丝毫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像是卸掉了一座大山后。
又有一座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山峰当头压下!
他这一系列围绕着饮食的试探,那套试图找到证据的“逻辑链”,完完全全是在魔怔了!
他是在用前世的阴影、用重生的信息差,去无端地揣测眼前这个温顺包容、一心只为他着想的莞莞!
他就像一个试图解读天象的巫祝,将所有不寻常的现象都归因于神秘的天命,却忽略了人世间最简单也最有力的解释——被生存逼出来的韧性。
那么,眼前这份超越了秦莞应有年龄层次的沉稳、洞察力以及堪称巨大的包容格局,根源究竟在哪里?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秦莞光洁的额头上,想象着那里曾经也可能被未来的绝望和痛苦压出无法磨灭的褶皱。
他猛然想起王冰冰在病床前那几乎戳破人心的剖析:
“是她自己就会先崩溃掉的!因为她从小就把你当成了她的天!她的地!她存在的全部意义!……她的世界里,你吴楚之就是那唯一的太阳!”
“她不把自己逼成磐石,不是被拍死在沙滩上,就是……先把自己熬碎了!”
“那天在皇岗口岸……莞莞得知的那一刻,她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你去!”
冰冰话语里的每个字,此刻都化作了沉重的鼓槌,狠狠砸在他的灵魂深处。
因为眼前秦莞对他指令性测试的纵容,那份超越她过往娇气性格的成熟与包容——
无论是主动提出建设解决员工后顾之忧的教育集团、在布局之初就精准控制只延伸到小学,还是平静地接受水晶宫里的存在,亦或是在此刻面对他明显作死的健康试探时的不干涉态度……
这一切一切超越了她年龄、经历和人设的表现,都冷酷无情地指向了另一个更加令他心脏沉重如铅的现实:
眼前的莞莞不是穿越时空的重生者,而是被逼上悬崖的献祭者!
是为了抓住他这轮疯狂运转、光芒万丈却随时可能熄灭的太阳,为了不被抛下、不被遗忘、不被那无法想象的世界彻底吞噬……
她才咬碎了自己所有的脆弱和任性,将少女的娇憨、依赖、甚至本该属于她的那份任性索取,硬生生锻造成了一把名为“成熟理性”的冰冷匕首,反过来刺入自己的血肉,完成了这场血腥残酷的自我蜕变!
这份成熟,这份远超寻常的忍耐和格局,这份能管理庞大基金会、能平衡水晶宫微妙关系、能容忍他身边层出不穷的“不确定”因子、甚至在生死关头王冰冰所描述的那种决绝的“殉情”可能……
这些都不是因为她是与他共享未来秘密的重生者!
这完全是被他吴楚之——被他的野心、被他的“硬件配置需求”、被他身边不断加入的人群、被他选择的这条注定布满了荆棘与鲜血的半导体崛起之路——硬生生地逼迫着、扭曲着,重塑出来的“工具性”坚强!
这是一种为了跟上他的脚步、为了不被抛下、为了维系那份在他已成为她生命唯一意义的情感连接,而不得不进行的、血淋淋的自我重塑!
是命运将这副名为“成熟”、“理性”、“主母风范”的重担,强行压在了她年轻而原本只想依赖的肩膀上!
这种被迫的成熟、献祭般的成长,比起虚无缥缈的“双穿”,更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窒息和无边的愧疚。
她的平静之下,是被强行压抑了多少自我、多少委屈和多少无法言说的心酸?
这份沉重,让吴楚之看着眼前的半截香蕉,感到食之无味,如同在咀嚼一块苦涩的铅块。
此刻,他宁愿莞莞也重生了。
食堂里嗡嗡的人声似乎在这一刻骤然远去,只剩下他自己心脏沉重擂动的声音在耳膜里回荡。
窗外的阳光带着午后的慵懒暖意,但他只觉周身发冷。
他低头看着那半截黄白色的果肉,曾经最爱的甜腻此刻尝起来却带着浓烈的铁锈味。
不是因为它的本质,而是因为它如同冰冷的镜子,照见了他内心深处那份被强行摊开的、触目惊心的自私与残忍。
前世他辜负了她,令她在孤寂与隐忍中凋零。
今生他满以为拥有了重来的机会与掌握一切的能力,却在不知不觉间,又走上了另一条将她扭曲、压榨的道路。
水晶宫的扩张,果核帝国的急速膨胀,国运重担的强行掮负,每一步都在将她从原本轻松明媚的轨道上,拖拽进一个他亲手编织的、规则残酷的修罗场。
她不仅接受了这场献祭,甚至还在自我加速完成献祭的过程。
这份被硬生生重塑出来的“强大”,成了他心头比前世结局更难以承受的十字架。
阳光切割着桌面,光影明暗不定地晃动,如同他此刻混乱翻腾的心绪。
他知道,这根香蕉的滋味,将如同此刻这死寂般的领悟,长久地烙印在他的味蕾深处,提醒着他这份迟来的、沉痛如铅的觉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