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龙战于野(1 / 1)
贺六浑撤退回来的时候,精兵没有乱。三路精兵因此得以迅速集结。至于如同没有苍蝇的溃兵,他完全顾不上了。然而骁勇军从北方、果毅军从南方、扬威军从西方杀来的时候,无路可逃的溃兵调转身子,毫不犹豫的冲向己方战阵。
将士们看到他们是自己的袍泽,既不愿也不忍挥下屠刀,可是这不一忍,溃兵们将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阵容冲得七零八落、乱七八糟,使仓促组建的军阵乱上加乱,乱不成军。
五千骁勇军在副军主尧雄率领下,自南向北的驱逐溃兵冲散韩贤三千骑组成的锋矢阵,随后掩杀而上,奋力用长矛刺、用长刀砍。韩贤的军队乱得一塌糊涂,无法挡住上党军最骁勇的骁勇军。顷刻之间,被贺六浑抱以期望的骑兵就被声势浩大、气势睥睨的骁勇军吞没。
镇将段韶“不以力量见长”,可那也是和卫铉、尧雄、窦泰、达奚武、寇洛、若干惠、厍狄干、石忠、刘朝、王雄、怡峰、李远等勇悍之士相比;抛开这些猛将不谈,他还是相当能打的。
段韶此时浑身浴血,挥舞着马槊左冲右突,在敌群丛中纵马奔驰,俨如虎入羊群一般,敌军骑兵挨着便亡、碰着就死,直杀得身边伏尸累累、血流成河。
窦泰、石忠率果毅军五千骑兵自北向南驱逐溃兵冲阵,对面是高乾为首的军队,他的军队由三千弓弩兵和四千刀盾兵组成,可是他的军队亦如韩贤一般,即将被己方溃兵冲撞。
高乾相隔贺六浑的中军、韩贤的骑兵较远,得不到中军和骑兵支援,只能仓促列阵应战。他看到溃兵即将冲到,一声厉喝:“放箭。”
副将看了高乾一眼,十分为难、十分不忍的说道:“将军,前方都是是我军将士,若是放箭,只怕……”
“你给我闭嘴,依令行事,让弓弩手立刻放箭。”高乾异常粗暴的打断了副将未尽之言,厉声下令。
事实上,这也是最为明智的选择,如果怀有妇人之仁,他的军阵将会不攻而破,只会连累更多人、死掉更多人。
“咻咻咻……”一声声急促的破空声骤然响起,一千支箭矢腾空而起,成片的扑向隔在两军中间的溃兵。
那些溃兵没有任何防备意识,片刻之间,便有数百人中箭栽下,霎时血雾弥漫,惨叫四起。
“第二排,放。”高乾毫不留情,语声冷酷的断然下令。
第一排弩手原地蹲下填装弩匣,位于第二排的弓箭兵张弓上箭,将箭矢抛射而出,使得身前五十步距离形成一道死亡真空带,前方的溃兵冲的越猛,死得也越惨。
高乾其实也不忍心,可他也没有办法,不得不欠。他将手中马槊直指前方,怒吼道:“第三排,放。”
又是一轮箭矢放出,紧跟着冲来的数百多名溃兵这才发觉己方将士“六亲不认”,然而省悟得为时已晚,箭雨落下,很多人倒在了血泊当中。侥幸活下来的人惊恐万状,纷纷调头逃命,不要命的冲向果毅军。
“一分为二,从两翼进击。”果毅军是仅次于骁勇军的存在,类似的演习不知进行了多少次,窦泰虽然惊叹于高乾的干脆利落、果断反应,但是他也不畏惧,很快就想出了破敌之策。
“呜、呜呜、呜呜呜”的号角声中,果毅军迅速一分为二,两支骑兵分别划了一个半圆,从侧翼狠狠地楔入敌军之中。
果毅军兵强马壮、训练有素、士气高昂,霎时间将敌军混乱的阵脚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破了高乾的以步克骑的步兵阵势,继而向深处屠戮。
尽管高乾的总兵力超过果毅军,可是他们仓促列阵,顾得前方,却顾不了左右,还不等两支凶悍骑兵楔入深处,阵型便乱作一团,一个二个士兵竞相逃命。
这也是自古以来的叛军的共性,因为绝大多数人毫无忠诚观念、毫无价值观,甚至不知为谁而战、为什么而战,当生命受到威胁之时,一个个都以保全自身为主。
相对而言,朝廷的军队要好得太多。
第三镇镇将李穆大吼一声,挥舞马槊挑飞一名敌将,马槊左右翻飞,死尸在他身前翻滚,第三镇将士跟在他的身后,在刀盾兵群中展开血腥杀戮。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刀盾兵没有骑兵和长枪兵的保护,就像是没有了牧人和猎犬的护卫羊群,只能任由狼群肆意吞噬。
两支骑兵纵横驰骋,无论敌军如何哀嚎求饶,也毫不留情,此刻也无法谈及留情;他们不管是为了自己也好,还是为了最终的胜利也罢,唯一的念头就是杀光眼前一切敌人。所谓的“投降不杀、弃械不杀”,那也要等到大势已定再说。
人皆此心,只将刀盾兵杀得失魂丧胆、四散奔逃。而后,他们又从背后杀向前方的三千弓弩兵。
高乾见刀盾兵无法撤出、弓弩兵应对不了敌军骑兵,急得连声大喊:“弓弩兵调头射击、弓弩兵调头射击。”
“来不及了将军。”看到全军乱作一团,不成建制,高乾的亲军校尉大声道:“我军完全不是骑兵的对手,撤吧。”
高乾看到本部兵败如山倒,中军杀声震天,心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于是道:“撤。”
言罢,带着四百亲兵找了个缝隙,突围而出。
贺六浑率领的中军战斗的尤为惨烈,此军的敌人是韩轨和厍狄干带领的扬武军,扬武军从背后追杀而来,进度比尧雄、窦泰还要快上几分。
第三镇镇将王思政、第四镇镇将独孤信带着亲兵杀向最坚固之处,他们所向披靡,杀得敌军横尸遍野,鲜血染红大地。
韩轨没有参战,他在亲兵的护卫下,一步步的踏着敌军尸首向前,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迎风招展的帅旗,恨不将旗帜和主将斩在战场之上。
韩轨和贺六浑不但有国仇、还有家恨。他的妹妹韩智辉曾经钟情一名不文、一贫如洗的贺六浑。贺六浑也向韩家求婚了,韩家嫌其贫贱,不肯答应。
然而韩智辉认准了贺六浑,韩家被迫无奈,只得同意,并且定下日子。然而贺六浑被娄昭君看上之后,转眼之间就把娄昭君迎娶入门。不但对傻乎乎的韩智辉毫无交待,而且让韩家沦为太安狄那县的笑柄。
贺六浑极有骨气,似乎有“今天的我你爱理不理,明天你高攀不起”意思。从他的角度上说,半点错都没有。可受到“羞辱”的韩家、韩轨却不这么认为。
如今有了杀死带给韩家耻辱的贺六浑的机会,韩轨不想错过。
“呜、呜呜、呜呜呜……”这时,贺六浑军中号角声响起,一万长枪兵从侧面迎击而来,其后是五千名弓弩兵。
贺六浑这支军队是杜洛周给他的精锐,虽然遭遇上党军伏击陷入一片混乱,然而他们非但没有落荒而逃,反而迅速集结,以最快速度列成步兵方阵。
长枪兵是轻骑兵的天敌,如果失去速度、冲击力的轻骑兵与之近战,结果会死得很惨。韩轨虽然恨不得亲手宰了贺六浑,却也不会让将士们送死,冷冷的下令道:“休要与敌军近战,全军放箭。”
号令下达,扬武军一分为五,将士们纷纷挂上长矛、战槊、长刀,取出骑弓上箭,射向步步逼来、密密麻麻的长枪兵。
瞬息之间就有数数百名长枪兵中箭倒地,混乱的波动迅速扩大开来,前方密集的长枪阵眨眼就崩溃了。
扬武军将士看也不看,拔马便走。等敌军追来,他们在马背上扭转身子,悠哉游哉的又放了一波箭矢,继而让追击的长枪兵空了一大片。
随即,他们又策马向前徐行。
韩轨乐不可支的放声高喝:“对了,就是这样打、就是这样射。就这样把狗一样的叛军生生耗光。”
追了两百多步,贺六浑这支大军付出了数千名将士代价,却连敌军的马尾都追不到。然而就在贺六浑令大军止步不前的时候,那些可恶的骑兵调转马头,上前就是乱射一通。
当他们顶着箭矢追击,骑兵调头就跑。
“可恶,可恶啊!”贺六浑气急败坏,却只能干瞪眼。
“将军,不能这样打。”封隆之苦涩的说道:“此乃胡人最擅长的战术,也是历代胡人克制我中原王朝步兵的战术。长此以往,我军将会一人不剩。”
“那怎么办?”贺六浑虽然急红了眼,却也是没辙了。
“让弓弩兵顶上,然后设法退往大营。”封隆之言毕,又道:“将军,你难道没有发现此军故意将我军往远处引么?”
贺六浑一听此话,又见己方不但没有靠近大营,反而越走越远,心头不禁凛然;理智也重新恢复了过来。
当即按照封隆之的建议,重新部署兵种。
韩轨窥得分明,只是冷笑:他另外一个使命就是牵着贺六浑的中军走;贺六浑现在省悟,为时已晚。
远处的卫铉由神武军护卫着登高远眺,并没有参加战斗。他是一军之主,要从全局去考虑,如果像猛将那般冲锋陷阵、参与战斗,各路大军将会失去灵魂、失去指挥,只能各自为阵。
卫铉看到扬武军猫戏老鼠,“老鼠”又因调整导致左右两翼陷入混乱,当即令道:“卫天、慕容俨,你二人率一千神武军攻击南侧,直击敌军弓弩兵。”
上党各军尽皆投入战斗,神武军是卫铉手中唯一的力量,不过战至此时,贺六浑早已没有“斩首”的兵力,再加上他还有数百神武军,倒也不担心什么。
号角声中,卫天、慕容俨数一千骑越过长枪,杀向贺六浑南侧。若是堂堂正正对决,这里应该有一支骑兵拱卫,但是韩贤的三千骑兵被骁勇军打闪,自然没有骑兵前来的帮助下,导致这里出现一个巨大防御缺口。
突然杀来的犀利的神武军如入无人之境,使贺六浑亲军一阵大乱,他们看到弓弩兵难以抵挡敌军猛烈攻击,且又是朝着帅旗杀来,亲兵校尉声嘶力竭的大喊:“将军,敌军来势凶猛,我军抵挡不住,速速向北撤离!”
贺六浑眼前一黑,身子在马背晃了一晃,他知道校尉是对的,只是他一旦率先撤离,他的军队就崩溃了,连带留守大营的军队也会受到影响,可敌军来势汹汹,不撤也不行。
“啊!”这时,封隆之忽然发出一声惨叫,一支流矢射中他的胸口,贺六浑大吃一惊:“司马……”
封隆之忍住疼痛,挥剑斩断箭杆,嘶声道:“将军,性命要紧,撤吧。”
贺六浑抬头看了看了东方的大营,只见那里也是杀声震天,恨恨的大吼一声:“偃旗息鼓,往北撤。”
随着贺六浑命令下达,亲兵降落帅旗,而后在一千多名骑兵拥簇下,全力北撤。
坚持作战的将士没有帅旗指引,失去了主心骨,不多士气荡然无存。
贺六浑带着两千名残兵脱离战场,不待他们喘息过来;侯渊却又带着三千余骑冲杀而来。
侯渊早已疏通通道,也知道卫铉袭击了贺六浑,只不过他不敢参与战斗。因为他明白自己要是贸然率军参战的话,不但打乱卫铉部署,还有可能陷入自相残杀的乱象,只好游弋在战场之外。当他看到数千敌军突出重围,同样乱了的上党军无力对付这支脱困而出、一心奔命的“猛兽”,便从侧面杀了上去。
逃兵如同惊弓之鸟,且又有三个方向可逃,人皆争命,自然不愿搏命,很快就被侯渊的军队杀散。
“尔等追杀十里,能杀多少就是多少。”在战场上生擒或斩杀敌方主将之类的,其实极难,况且现在天色渐暗,侯渊更加不抱指望了。他勒住缰绳,向副将吩咐一句;又对侯义说道:“侯义,随我与卫都督汇合。”
“全军将士,随我追。让这些叛军悔不当初。”副将豪气干云的吆喝一声,一马当先的率军追杀。
侯渊哈哈一笑,与侯义带着一支亲兵向“卫”字帅旗方向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