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垂涎(1 / 1)
“什么?都投降了?不是说袁军战意颇坚吗?”
取得大胜的公孙度正要下令军队搜缴残敌,争取全歼袁绍军队时,从前线传来的战报让他感到惊喜而又疑惑。
“正是!主公,袁军在袁绍战死之后便失了心气,连反抗的人都少。或许彼辈知道我幽州军骑兵占优,竟然没有多少人选择逃亡.....”
前来禀报战情的是赵云,说起前线袁绍军队的情况,他的脸上也不由露出奇怪神色,这场战事,他是从始至终都参与了的,袁绍部伍与豪强私兵同公孙度以及幽州军队的仇恨是真正存在了的,这在赵云经历的前哨战,以及战场初期的惨烈厮杀里都能看出些许。
然而,事情就在袁绍战死之后突然反转,以袁绍中军败亡为转折点,赵云等人所遭遇的全是不抵抗之兵,扬刀自刎者有之,垂头丧气者有之,热情欢呼者有之,就是没有回首与他们再战者,倒是让赵云等一众幽州军将看的摸不着头脑。
“这里面,是否有诈??”
回头瞥了眼远处在幽州军的驱赶下汇集的袁绍军队,看着那些如同羊群一般的军兵,他很难将之与那些呼喊着拼杀的勇士并列,赵云转头,眉头微蹙,轻声说道。
“哈哈哈,将军多虑了!”
不待公孙度想出其中道理,一直呆在公孙度身边的糜竺却是朗声说道。
“哦?子仲有何见解?”
公孙度回头,看着刚刚与小兵交流完的糜竺缓步走来,挑眉问道。
赵云转头,看着这个公孙度幕府之下有着首席文臣名号的中年人,正要恭敬作揖,却被糜竺拦住,摆手解释道:
“不必多礼,其实此事说来简单。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袁绍不当人子,想要将整个冀州押上战车与我幽州争雄。去年主公大胜袁绍,其实便已经奠定了北方局势,无奈有外部插手,加之豪强不服,这才有所反复。
今次大战,与其说是主公与袁绍争霸战争的继续,不如说是河北士族与主公之间的角力延续。士族豪强知晓主公在幽州执行政策不利于他们,单个豪族只身力量有限,只能投资袁绍,赠送钱粮兵员,武装冀州州府。
士族豪强并非都是顽固之人,袁绍今日以战死收场,注定要失去特权的他们,为了不失去性命,当然只能投降了。再说,打不过就加入,本身就是中原世家的立身之本。”
糜竺说到这里,自身后手下那里取来一摞文书,拍拍写满文字的书柬,嘴角扯出个讽刺弧度,冷笑道:
“这些,都是来自袁绍帐下,以及河北豪强的私信。多少人道出袁军破绽,又有多少人言明会在战场上倒戈相向,还有人说会主动投降,呵呵,一个个奸猾似鬼!”
听着糜竺的解释,公孙度沉默了,他打这场战事固然是要彻底消灭袁绍大军,可现在取得了大胜,光是俘虏就有三万多人,但俘虏背后的豪强大姓却让他有些伤脑筋。
全杀了?当然不行。
战场上厮杀,死了那是命中注定,投降后再杀,便是公孙度也下不去手。
摩挲下巴思索片刻后,公孙度望向在场众将,最终定在姗姗来迟的公孙模身上:
“袁绍帐下那些死硬分子,就是那群组织了甲骑准备冲击我军阵的人,还有多少人活着?”
公孙模身上沾满了血迹,马鞍上拴着好几颗血淋淋的脑袋,浑身都带着浓重血腥味,前来汇报战果的他闻言一愣,想起那些四散逃开,丢盔弃甲的甲骑部队,脸上露出些许不屑。
追杀战斗,是最为容易积攒首级功的。
就在公孙模要拱手禀报时,他望见了公孙度身旁的糜竺眼色,心里将公孙度的问话回味了一番,当即拱手朗声禀报:
“回禀主公,袁军甲骑两千三百余,除当场炮击阵亡七百,剩余甲骑妄图逃亡反抗,尽数被我部所斩杀,无一漏网。”
“善!”
公孙度闻言欣慰颔首,接着看向众将,下令道:“抓紧时间整编俘虏,先将军官剔除,若遇反抗,皆斩。”
想起这一场战事的收获,他看向众人,继续下令:
“子仲,命你负责收降袁军文官,清点袁军文书典籍,拷讯情报。”
“张郃,你部多为步兵,负责看护俘虏。两天之内,必须跟随大军南下!”
“赵云,你部携带袁绍首级、甲胄、军旗,前往冀州其他州郡,传播袁绍阵亡,冀州军投降之消息,若遇反抗者,不必强攻。”
“其他人,带上所有马匹、驼兽,携七日粮草,随我南下!!目标,邺城!!”
众人皆面露严肃,胜利让团体的凝聚力更强的同时,也拔高了公孙度的威望,战胜袁绍的今天,众人望向公孙度的眼睛里都带着仰望,胸中自有种追随英雄,将干大事的豪迈。
“诺!”
整齐的应诺声于此地炸响,众多军官齐声应和,处于士气顶峰的他们根本不需要有人鞭策,便自发的按照命令行动起来,刚刚取得胜利而显得嘈杂的战场军兵竟然于短时间内再度运转了起来。
在一刻钟之前,就在袁军小兵在战场上开始为不必战斗而欢呼的时候,位于袁绍中军的袁绍幕僚们却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主公....死了?”
荀谌自收到袁绍阵亡的消息后便就陷入了深度的自我怀疑当中,外界的欢呼与喧嚣似乎与他无关,袁绍的死亡,代表荀谌前半生的一切沦为泡影,他的努力,他的谋划,他的野心,一切都没有了存在基础。
“诸位,主公已死,到了我等为之效死的时候了!”
呛!
辛评拔刀,环视一众沉默不言的僚属们,极为愤慨的大声招呼,他挽起袖子,劈开大帐的帷幕,想要与那些没有死战决心的军兵拼命。
然而,就在他的脚步快要迈出大帐时,他的身子猛地止住,回头看向那些低头不语的袁绍幕僚,刀锋抬起,像是终于明白了一切般:
“你们?早就决定了?”
“兄长!放下刀吧,这场战事,该结束了。为了今天这场战事,家族战死了五个主宗子弟,损失了一千家族精锐。够了,我们败了!”
身为辛评之弟的辛毗上前,夺过辛评手中环首刀,极为丧气的解释道。
“你们,难道不知河北故事?以公孙度残暴本性,你们不怕他对尔等秋后算账?按其辽东行事,我等,一个都逃不了!身死族灭就在眼前!”
辛评没有理会弟弟的解释,任由其人夺过刀子,手指颤抖着指向其他人,厉声质问。
“哎,说一千,道一万,我等大姓,打不过他公孙度。败了,就要认!”
人群中处于前排的审配叹息着,对着辛评拱手道。审配的心里也不平静,其人对袁绍观感还算不错,不论家世,还是学识,袁绍都算是个值得辅佐的明君。
然而,袁绍他死了,那便一切成空!
在场的都是人精,没有谁愿意与袁绍一同埋葬,身负家族重任的他们已经为此做好了两手准备,此时战场上的乍然转变就是一个明显信号。
“对啊,败了!”
不知是谁同样叹息一声,声音里都带着些凄凉。
这声叹息,让在场的大姓们感到甚为沮丧,身为大姓豪强的他们,何时遭遇过如此境遇,往上数几百年,哪怕是光武皇帝,也不曾给他们如此难堪。
“诸位!事已至此,我等再无退路.....既然已经投降,何必再作此小儿女之态?公孙使君今日新胜袁绍,冀州之地唾手可得,天下霸主的基业已定,我等还是想想,该如何应对那群幽州幕僚的刁难吧!”
“是极是极!公孙使君尽管兵锋甚锐,战力无双,可要论治理地方,安稳州郡,还要靠我等世家子弟方可.....”
“听说幽州幕府那帮边鄙之辈,竟然用黔首治理地方,行商贾之法.....”
“正是如此,听闻幽州疲敝,人才缺乏,有我等相助,主公再也不必依靠商贾等小人,地方政事尽可托付君子.....”
“幽州政策,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那匠人作坊,其中的利益颇大....”
“我家有经书十卷,皆是先贤治政所得,金玉良言.....”
场面顿时为加入公孙度幕府所需要的贡献而陷入了喧嚣当中,这些人脸上的彷徨神色消散了个干净,正如他们口中所讲的那样,这时代想要安稳地方,不用他们这些世家子,公孙度还有什么办法?
自认为拥有不可替代价值的他们顿时醒悟过来,不再为自身的处境担忧,开始各自出言,为'主公'的大业操心起来。
直到大群的骑兵包围了营地,兵甲磕碰的叮当声终于让这些陷入自我催眠的幕僚们清醒了过来。
“大胆!你们是!”
有人被兵甲所惊,正要发怒,看见对方军袍服色后却将怒喝堵在了喉咙里,当即低下了脑袋当起了鸵鸟。
踏踏踏!
手持兵戈,一脸煞气的军兵们丝毫不给这些名士一点面子,他们将拥堵在门口的一众名士挤开,拓展出一条道路,显露出背后之人。
头戴金冠,一身华服的糜竺自大兵们身后走出,他看看众人脸上的忐忑神色,想起从前身为商贾在面对士族时的卑微,心里的畅快简直难以描述,他使出浑身力气才将翘起的嘴角压下,将心中升起的雀跃掩藏的他,以极为标准的士人礼节对着众人行礼道:
“诸位,糜竺有礼了!”
而在另一边,率领骑兵南下的公孙度进军迅疾,有了赵云所部在前开道,收到大战胜负消息的城池皆大开城门,升起了公孙旗帜,也让公孙度心中关于粮草的隐忧散去。
何为王师?
今日的公孙度算是见识到了,去年对他爱答不理的沿途城池,大姓父老,此刻一个个充当起了劳军主力,官道上箪食壶浆的戏码上演了一场又一场。
直到这些戏码使得官道拥挤,阻碍了大部行军时公孙度这才下令驱散了沿途百姓,同时安抚乡老,言明各家安守门户,南下军兵绝不扰民。
初平四年,十一月初一。
风尘仆仆的公孙度携大军来到了他忠诚的邺城,首先映入公孙度眼帘的,不是邺城那明显增筑的城墙,而是沿着漳水修造的匠人工坊。
兴许是公孙度多为骑兵的缘故,他们竟然要比袁绍战败的消息还快抵达邺城,就在公孙度驻马于邺城门外的石桥时,他还能看到工坊上空飘起的黑烟,屋舍掩映间,能听见不间断的打铁声响。
远处,邺城城墙上的守卫军兵惊惶奔跑的身影窜动,透过望远镜,他能看到有军兵奔跑着跌倒,身上的铠甲随着奔跑一件件剥落,负责指挥的军官被惊动,迷糊眼睛打着哈欠的他似乎也被城外的大军所惊,惊愕的嘴巴久久合不上。
“敌袭!!”
凄厉的呼喊在这座安宁的城市上空炸响开来。
铛铛铛!
示警的钟声姗姗来迟,伴随着钟声来的,还有大队骑兵冲锋的动静。
轰隆隆!
敞开的邺城城门口,地上满是逃兵舍弃的兵刃,反射着光亮的兵刃此刻却没有一点威胁,它们被马蹄践踏,踢飞,最终沦为废铁。
被袁绍视为火药克星的瓮城,在面对幽州骑兵的冲击时没有起一点效用,面对前来攻城的幽州骑兵,明了前线战局的邺城守军们没有一点战意,负责关合城门的小兵们在瞥见战马冲击时便一哄而散。
幽州军铁骑兵不血刃的冲入了这座冀州首府。
“呀!!”
石桥附近,一个清早打水的妇人似乎被钟声所惊,这才从长久的惊愕中清醒,望望石桥上的公孙度,再望望公孙度身后的大旗,手中木桶轰然跌落,溅起一地水花,其人顾不得木桶,当即惊声尖叫起来,继而如看恶狼一般,转身而逃。
“哎!我的名声啊!袁本初这是,说了我多少坏话?”
石桥之上,目睹了附近百姓乱象的他缓缓摇头,摸摸自己的脸,心中腹诽他在冀州的名声都被袁本初败坏光了。
就在公孙度心中计划着如何恢复他的民间形象时,远处的邺城城墙上已经升起了公孙大旗。
“善!各部依次进城!优先控制住官府、武库、大员府邸....”
“传令下去,不得扰民!军法队上街巡视,所遇干犯军法者,皆斩!”
最后,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层层屋舍,禁不住舔舔嘴唇,眼睛里都带着光,他可是对这些屋舍里的匠人垂涎良久,可以说,此次南下,袁绍所有家底中,公孙度最为看重的,便是这些被召集在一处的豪族匠人。
“派兵给我将作坊围了,一个都不许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