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税收与剿匪(1 / 1)
冀州,邺城刺史府。
开春后的中原气温升高的很快,草长莺飞,刺史府的花园内百花争艳,蜜蜂环绕,嗡嗡个不停。
公孙度坐在花园凉亭的木椅上,手里拿着一份报告细细翻看着,旁边的糜竺、王烈等人小心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屁股半悬着,神色都很小心,不敢发一点声音。
许久之后,公孙度放下糜竺等人带来的报告,闭眼沉思片刻,他看向在场的几个重要谋臣。
“报告写的不错,观点亦很鲜明。只是,关于成立专业的税务部门,目前还不着急。
想要吃猪肉,咱们得先把猪给养肥了,以报告上的数据上看,当前最好征收,也是将来最大的增长项在于各家手工业作坊。
以去年的征税报告来说,以辽东、幽州为最佳,为幕府贡献了超过两亿钱的税额。虽然其中不少都是折色,可也让我等笑傲群雄了。”
两亿钱的数额看似很多,可在场几人却没有谁露出惊讶之色,毕竟换算成黄金,也不过万金之数。并且正如公孙度所说的那般,税收征收上来的不少都是实物,从前都是单独核算,今年按照公孙度的要求,将物资都按照市场价进行换算,最终得出了各地的税收数额。
毫无疑问,其中以辽东的一亿两千万钱位居公孙度治下第一,令人惊异的是,这笔钱中,沓氏这座偏居渤海一隅的小城,竟然贡献了其中四成,让幕府不少人都对沓氏产生了浓厚兴趣。
位居其二的便是幽州,以八千万钱的税额位居第二,说实话以幽州的体量,从数据上看并不出彩,可公孙度很清楚,去年的幽州整体还未从战乱中恢复,各地的豪商地主平民百姓对公孙度仍旧报以忧虑,对于上交税款,扩大生产并不积极。
但今后局面都将发生改变,袁绍的败亡,公孙度兼并冀州的消息传到幽州,会让那些盘桓犹豫的有产者们再无疑虑,将会积极加入到以公孙度为主的新型利益分配体系中去。
至于冀州?因为战乱以及民间失序,上缴的税额少的可怜,除了战场上的缴获外,公孙度所看的账目上冀州这一项都是完全亏损的。
糜竺笑了笑,他也知道当前有些着急了,公孙度在诸侯之中是有名的爱设置新的职能部门,在守旧派眼中,汉式的官府已经将所有的职能包括其中。
可亲身经历过的公孙度很清楚,这类看似精兵简政的做法,看似是用很少的人力物力完成了官方任务。可实际上,这些职能的成本最终还是被摊派到了底层老百姓的头上,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中间商们还能以官方之名肆无忌惮为自身攫取利益。
这也是中国历史上皇权不下乡现象的由来,统治者未尝不知道增加成本就能更有效率的增加收入,可在维护地方安靖的现实考量,以及利益集团有意无意的阻挠下,这些想法最终都无疾而终了。
前世看历史书,常说中国古代王朝,一直致力于中央集权,皇帝是天下最大的集权者。仿佛整个国家的资源都会因为皇帝的命令而被动员调用。
可那只是文人的畅想罢了,据公孙度所观察,在乡间,皇帝的权威远远比不上地主老爷,皇帝想要行事,就必须要与地方势力妥协。
皇帝,更像是被地主豪强们供奉的泥雕木塑,百姓们会拜你,却不一定会听从你的命令。
例如公孙度当前所做的,发展工商,富国强民。
这种看似简单的政策,不是没有人提出,也不是没有远见之人察觉到农业社会的限制。
只是,想要为之却是千难万难,想要发展工商,就要有技术、土地、劳动力,这些东西即便对于天下之主的皇帝来说都不是件容易之事。
就以皇帝小金库一般的内府为例,哪怕能够召集到足够的工匠,召集到了足额人手,生产出了产品,也很难将之推广,因为遍布天下的地方小山头会阻碍商道的运行,因商品挤兑而破产的农民、手工业者还会因此冲击内府,最终只会沦为一地鸡毛。
士族或许能察觉到发展工商对他们的好处,但他们却没有动力为之,盖因当前的局面已经是最适宜士族生存的环境,作为既得利益者,没有谁愿意改变自身处境。
正是因此,在公孙度眼中,处于社会鄙视链底层的商贾们,正是他当前最好的政治盟友,这些人是最不愿意看到士族重登高位的。
“这样吧,暂且从商部、财部抽调精干人手,组建税务小队,组建个简易班底,先行对治下各地经济展开调查。而后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增添人手,扩建部门。收税,这种从人口袋里掏钱的行为,可不是件简单事!”
或许是察觉了糜竺等人脸上的为难之色,公孙度话音一转,提出了折衷之策,让几人先组建个临时部门,有备无患。
还未等糜竺等人露出喜色,公孙度手指拍打着面前石桌,忽地抬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对了,境内正在剿匪,你等尽快抽调人手,派些精干人员加入剿匪队伍,哈哈,也算提前熟悉民情了!”
糜竺等人闻言面面相觑,心中奇怪,一个税收部门而已,为何要与打打杀杀兵头打交道?
“就这样吧,你等尽快办理。而今冀州百废待兴,尔等还需努力!”
不待众人询问,公孙度便站起身,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诺!”
糜竺、王烈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躬身称诺,至少,有了公孙度的许诺,他们也能对各自手下都有了交代。
......
冀州,巨鹿郡,任县。
东汉时的河北平原远非后世那般荒凉,或许因为人类的生产力有限,使得河北的自然风貌全然保存了下来,整个河北平原,沼泽,密林比比皆是。
大陆泽便是其中最大的一个沼泽湖泊,此地位于巨鹿郡腹心,来自太行山脉的雨水经过各条水系维茨地供给足够充裕的水源,宽阔的面积也让此地成为了沟通各地的重要枢纽。
当然,以此时官府的统治力,大陆泽因为其特殊位置,迅速成为了藏污纳垢之所,流民盗匪乘坐舟船,呼啸往来,抢劫商船旅客,很快便沦为了北地一害。
今日的大陆泽却与往常不同,没有了行于水上的商旅,亦没有了猖狂谈笑的匪徒,空气中满是压抑的平静。
轰!
满是芦苇与灌木的水面上空,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大轰鸣。惊得层层飞鸟腾空,于半空中盘旋不散。
“呸!”
苏由整个人背靠着小船桅杆上,听到远处的火炮声响,当即将口中的咀嚼的草茎吐出,整个人攀爬着桅杆向上,靠着绳索悬挂身体,像个猿猴似的探着脑袋向远处眺望。
“打起来了!”
“嗯,知道了!”
甲板上,穿戴着崭新军袍的杜尚百无聊赖,懒洋洋的应付一声。他的面前,是并排着摆放的两门大炮,金黄色的光泽并不改它们杀人利器的本质。
“那你还不快发令进攻?慢了可连汤都喝不着了!”
苏由对杜尚应付的语气很是不满,他从桅杆上跃下,几个快步上前,指点着杜尚抱怨道,看样子两人很是熟悉。
杜尚瞥了这位便宜师哥一眼,并没有向他解释什么叫军中规矩,什么叫进退有序,对苏由等人而言,战场厮杀是一场新奇体验,可对组建成熟的杜尚而言,战场的风险随处可见,作为军人,最应该的还是令行禁止,这些日子他可是见惯了因为抢功而被斥责乃至身死的倒霉蛋。
苏由见自己师哥的面子不管用,看看船上的官兵,这些人面色严肃,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淡然,面对苏由的折腾亦是面无表情。
他环顾一周,忽地感觉索然无味,顿时像个凄婉妇人一般碎碎念:
“哎,你说我一个商部大好青年,本以为捞了个大好差事。谁知板凳还未坐热,就被发配到了这处鬼地方!好不容易找了你这个师弟,你却对我爱答不理!我与你讲....唔!”
苏由话还未讲完,就被杜尚一把捂住嘴巴。
“别说话!有情况!警戒!”
随着杜尚的开口,众人顿时紧张起来,各自寻找着掩体,眼睛警惕的扫视着四周。
嘀嘀!嘀
天上,一支支鸣嘀接连响起,紧接着便是阵阵马蹄声响起。
大陆泽中是有道路的,早在剿匪之初杜尚等人就已绘制好了这些地方的地理地形图,进而才开始了对大陆泽水匪的清剿工作。
“杀啊!”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一阵并不激烈的喊杀声响起,伴随着几声金铁交鸣,随后便是带着幽州口音的呼喊声接连响起。
但这种一边倒的战况却对杜尚等人毫无帮助,或者说正面战场的顺利反而加大了他们的风险。
“谁!?”
“有敌人!”
就在苏由缩着身子,躲在船板后面,侧耳倾听着远处厮杀声,心中痒痒想要去见识下真正战场时,前方负责开道的小船船夫发出一声警示,接着便是落水的扑通声响。
杜尚闻声朝着源头望去,就见芦苇丛内钻出了几艘吃水极深的小船,船头的水手正探头探脑的朝着外边打望。
“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杀了这些狗官军,我等拿着船上财宝吃香的喝辣的!”
“杀啊!”
被示警的船夫惊动,那些小船上的水手也不装了,各自从身下取出兵器,呐喊着朝着杜尚这边冲杀过来。
嗖嗖嗖!
随着水匪冲击,几根轻飘飘的箭矢向着杜尚所在舟船射来。
“举盾!”
“火炮装填,用散弹!准备!”
杜尚这段时间见惯了民间武装的战斗力,对这些软绵绵的箭矢丝毫不在意,他一边命令外围的军兵举盾,一边命令手下给船头的火炮装填。
他看的很清楚,对面水匪船上都是好货,就不便就他们的船只击沉了,于是临时改换了炮弹种类。
透过盾牌间隙,杜尚手指掐动,计算着距离与火炮角度,迟迟没有发出发火指令。
旁边,因为紧张而有些脸色发白的苏由站起身来,他手里拎着把强弓,缩在盾牌后小心窥视着冲锋而来的水匪,当看清了那些恶行恶相的匪徒面貌时,禁不住打个寒颤,就连拉弓的手都抖个不停,半天也没将箭矢射出。
他的小腿抖个不停,硬是靠在船舷上才没有跌倒,饶是如此,他的嘴里仍旧叨叨个没完,语速极快,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完了完了!早知道就不贪图这官位了,回家里经商多好!该死的水匪,该死的杜尚,该死的陈江!”
杜尚朝着旁边那个勉力起来战斗的师哥瞥了一眼,对其的表现还算满意。毕竟,苏由不是军人,没有经历过训练,也没有经历过真正厮杀,能够拿得起武器也算是好兵了。
“发射!”
杂乱的想法随着水匪的靠近而被杜尚抛在脑后,待水匪越过他为这些划过的红线之后,发火的命令立即被下发。
砰!砰!
随着军兵点燃引线,两门小炮次第被击发,随着炮口红光一闪,无数颗细小弹丸如雨点般朝着水匪头上奔去。
噗噗噗!
几乎是一瞬间,那些站在船头耍着刀花耀武扬威的水匪身上立刻绽开血花,铅丸在将他们的身体打成筛子后,继续袭击着他们背后的水匪躯体。
“啊!救我!”
“快跑!这伙官军有火器!”
散弹是密集打击,几艘位于前锋的水匪船只上的有生力量立刻遭到了毁灭打击,吃水上饭的他们本身就穿着清凉,在弹雨的打击毫无抵抗之力,一时间,水匪的痛苦呼救声,临死前的惨叫声,呼喊逃命声接连响起。
“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句,紧接着那些从芦苇深处钻出来的船只立刻舍弃了攻击杜尚等人的想法,开始调转船头,向着各个方向逃窜。
“这.....”
这变化看的第一次上战场的苏由目瞪口呆,他为火炮的威力感到兴奋,同时也为水匪的变化而感到庆幸不已。
“擂鼓!进军!”
只是,还未等苏由放下心来,旁边就传来杜尚冷酷的军令。
咚咚,咚咚咚!
船上的军鼓被人激烈敲响,鼓声震荡水波,在这无垠的大陆泽上传的很远。
“杀啊!”
随着军鼓敲响,刚才还温和如老农的船上军兵立刻换了副颜色,厉声喊杀起来,位于后方的小舟在水手的奋力划桨之下,恍若游鱼灵活的上前,前去纠缠着水匪舟船。
嗖嗖!
箭矢破空声接连响起,每次强弩攒射,毫无军事素养的水匪们都会伤亡大片。
砰砰!
火炮次第打放,每次轰鸣都能在战场上造成巨大毁伤,杜尚的舟船已经成为了水匪们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随着一具具尸体倒下,鲜血溢满船舱,顺着排水口流入大陆泽,随着水波划出道道红痕。
这种一边倒的战斗最能振奋人心,刚才还心丧若死,为厮杀而胆怯的苏由这会已经使用强弓接连击杀了几名水匪,脸上的激动神色根本看不出他是战场雏儿。
“痛快!”
很快,随着水匪的集体投降,苏由亦放下了兵器,耗尽力气的脱力感没有让他痛苦,反而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就像是重新活过一般。
就在苏由耷拉着手臂去找杜尚攀谈,想要多多了解厮杀诀窍时,后方的天空传来一声声号角之音。
“这....”
注意到杜尚以及刚才还喜笑颜开的军兵脸色变化,苏由站直了身子,朝着后方望去,不明白出了何事。
正在轻点战利品的杜尚闻声,神色凝重的回望天空,对着来到跟前想要发问的苏由道:
“后方有敌情,准备回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