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异帜(1 / 1)

加入書籤

“你在写什么?”

杜尚好奇面前的这个便宜师兄书写内容,伸着脑袋去偷看其人手里拿着的本子。

“没什么,一些想法罢了。”

苏由一把推开浑身散发汗臭的杜尚,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他望向远处的战场,看似稳如泰山的坞堡这会已经彻底沦陷,坞堡大门被暴力破开,一队队军兵手持武器,正在押送着俘虏出堡。

“他们,还有这些日子抓的俘虏,要送到何处去?不会全部斩首了吧!?”

“怎么会!而今百废待兴,最缺的就是人手,怎么可能大开杀戒。军中不是还下发过军令嘛?勿得滥杀!

这些人的去处啊,其实与你家也有关系。”

杜尚的消息比较灵通,仅仅瞥了眼不远处正在蹒跚而行的坞堡众,便就明了这些人的去向。

“哦?与我家还有关系?从何说来?”

苏由闻言也来了兴趣,他仔细回想了下自家经营的生意,其中的确没有涉及到买卖人口,亦或者代替官府看管俘虏之类的活计的。

“嗯?你还不知道?听说那帮船主在南边发现了个大岛。据说那岛物产丰富,并且水热充足,还能种植甘蔗,还有些其他特产什么的。

现在渤海周边上都知道了,各大商号都在招募人手前去垦荒,可惜汉地儿郎们安土重迁,愿意跨海前去的没有几个,最后实在没办法,那些胆大包天的船主们就去三韩、倭国虏人,将俘虏编为奴隶,让这些人在那岛上开辟田亩。

我此前看过军中文书,这些人都是要送到渤海沿岸上船的,至于目的地,不问可知,都是要去填开荒瘴厉之地的坑。”

杜尚说着摇了摇头,以他从书上对南方气候的了解,这些北方人到了岛上,能够存活下来的怕是十不存一。不过,联想到岛上汉人稀少,这些俘虏还都是些有身手的,在岛上活得更滋润些也说不定。

“夷州岛啊!这也算是件好事。这些人与使君作对,此番作战又杀伤许多,有了仇怨始终是个祸害,将他们流放到岛上,没有大船,也不怕他们逃脱,只能乖乖的为使君,为幕府开辟田亩!”

听着杜尚言语,苏由很快反应过来其人口中所说的大岛便是夷州岛,父亲来信便曾提到过,家族为了保险,有意分散投资,要在那岛上安置一部分支脉族人,只是没想到缺人缺的如此厉害,竟然将目标对准了这些俘虏。

“说起来.....”

提到南方,杜尚像是想起了什么,正要开口,忽地刮起一阵大风,卷的沙尘扑面,刚刚还晴朗的天空顿时乌云遮面。

轰隆!

伴随着乌云相撞,电闪雷鸣接踵而至,雨滴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在场的不论军兵还是百姓,却都露出了笑脸,任由雨滴扑打在面部上,就像是在迎接洗礼一般。

去年冀州的旱灾已经给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敲响了警钟,加之冬日较少的积雪更让时刻担忧着灾荒的百姓坐立难安,这场迟来的春雨,就像是一针特效药,治愈了众多百姓心底的焦虑症。

“下雨了啊!”

一声似是诉说,似是叹息的声音从杜尚口中传出。

啪嗒啪嗒!

雨水拍打在帐篷上,进而汇成细流,在满是黄土的地面上冲出一处坑洼。

卷起的帐帘旁,杜尚与苏由相对而坐,旁边的火炉上架着铁锅,蒸腾的热气弥漫,扫去了因为大雨带来的一丝凉意。

“本以为使用火炮后,大军的军资应当会减轻,没想到仅仅火炮一项的物资,就远远超过了其他项。”

苏由手里翻开着账簿,对旁边小口饮着汤水的杜尚感叹道。他虽然是中央下放,可苏由也是有职务的,负责杜尚所在部伍的文书工作,负责军资发放,统筹物资转运,战时还要充当参谋工作,协助主管进行战事筹划,查漏补缺。

当前的他便是在记录杜尚部伍的物资调拨使用情况,内里的数据饶是苏由这种见过大场面的人都瞠目结舌。

“当然,火炮虽然看似比床弩、攻城车体积小,但是辅助它作战的炮车、拉车的马匹,以及消耗的火药、炮子,每一项看似不多,可战场上只要火炮不停,积少成多下来,都是个天文数字。”

杜尚闻言毫不在意,作为炮兵军官,他对炮兵的消耗是有着深切感受的,每年光是转运火药、炮子就是一项不小的开支,特别是在天下人都在关注公孙度军中火器时,涉及保密工作,其花费的钱粮更是不在少数。

“来,喝点茶水,听送货的文吏说,这玩意可以治疗水土不服,最合适我们这些到处跑的大头兵喝!”

杜尚说完,提前手里的大碗,对着面前的苏由做出举杯的动作道。

“啧啧,味道虽苦,可尝过之后却是别有一番滋味。至于药效嘛,谁知道呢?”

苏由接过大碗,咕噜喝下一大口,砸吧下嘴后,用袖子擦拭着嘴角水渍道。

杜尚同样灌下一大口茶水,他看着火炉上的铁锅,指点着沸腾的茶叶道:

“听说此物也是来自南方,儿郎们都是当作药材在用。作战期间禁止饮酒,此物当作饮品也算不错。

再说,天气转凉,给弟兄们喝点热乎的总是好的。”

苏由没有接话,只是点头,这些日子他在军中见闻颇多,从面前这位师弟身上便就学到了许多带兵用兵的学识,此刻也只当受教。

他的目光转向帐外,雨滴构成的珠帘外,远处的坞堡隐隐显出身形,只是与从前有所不同的是,坞堡旁边立起来一座高塔。

高塔的形制与此时沙门建造的浮屠有所不同,就是个笔直向上的圆筒建筑,光秃秃的,看着就像个指向老天的中指。

对于这座高塔,苏由等人并不陌生,只因为他们在攻灭豪强之后的第一时间便是拆除地方上的坞堡,利用坞堡的现有石材,修建起眼前这座巍峨高塔。

尽管高塔是经过他们的监督修建而成,可苏由却对它的作用不甚清楚,当即用手指点着远处隐约的高塔道:

“这玩意,是做什么用的?”

“啊?这就是信号塔啊!军中传讯用的。”

杜尚闻声,转过头朝外边打望后回道。

“咱们部队编制太小,你没有与斥候营接触过。那帮人手里的装备才叫好。几乎每个小队都配有望远镜,战场上他们就是利用望远镜,靠着手势、光影、火焰、浓烟来传递情报。

信号塔与之类似,塔上边有专人值守,利用望远镜在各塔之间传递讯息,速度远比快马迅捷。”

说着杜尚掀开帐帘,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一个模糊影子道:

“那里,也有一座信号塔,正好与咱们面前的这座塔对应,原理就与边关的烽火差不多。

并且,你看这处坞堡,剩下的建筑也都没有拆毁,将来都是要凭着旧址建设驿站的。往后商旅官吏,都可以在此停驻歇息,官民两便。”

苏由在杜尚讲述时便就站起身来,朝着其人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的确如杜尚所说,远方天际线上有座相似高塔,正在闪着点点火光,看着好似繁星。

有过在中央的任职经验,苏由对信号塔的作用体会更深,在他的眼中,这些高塔并不是一座简单的信号塔、亦或者供商旅歇息的客栈那么简单。

恍惚中,苏由能看到一条条由高塔、官道构成的锁链正在北地形成,在它形成的那一刻,河北之地的一切都将被公孙度牢牢掌控。

眼前的高塔,它既是锁链,同样也是蛛网,靠着望远镜这样的物件便能将河北之地的一切动静传递到蛛后的面前。

“嘶!”

只要想象到锁链形成后公孙度以及幕府对这片土地的掌控力,就让苏由深吸一口凉气,但紧接着便是一阵更为激烈的兴奋涌来,因为随着幕府掌控力加深的同时,税务部将来的作用将会更大,作用大的同时,意味着权力也越大!

“有情况!”

与苏由的感叹不同,杜尚也注意到了高塔上的火光,初步接触过一些信号密码的他站起身来,面上显出一丝严肃。

杜尚走出大帐,迎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望着正在从高塔处驰来的骑兵走去。

马蹄踩踏着泥水,马上的骑士顾不得浑身泥浆,他以极快的速度翻身下马,将怀中仍显干燥的书信交予了杜尚。

“发生了何事?”

苏由闻声也出了帐篷,他望着打马离开的高塔守兵,转头询问阅读文书的杜尚。

“呼!好日子结束了。上边来了命令,我们要移兵向西。”

苏由闻言面色也不禁严肃起来,他很清楚所经历的剿匪战事完全就是一场场碾压局,官军与土匪之间的战力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眼下他们所要经历的,才是真正的战争。

即便如此,苏由仍旧不改好奇,看着杜尚打开的文书,低声询问道。

“打洛阳?那地方不是早被毁了吗?”

杜尚摇摇头,当前的他已经习惯了从军事角度思考问题,一针见血的指出:

“打不打洛阳我不清楚,不过河内郡是打定了!”

河内郡,怀县。

自从去年收到袁绍败亡消息后,河内郡太守张扬便陷入到了恐慌之中。

无他,公孙度的崛起太过迅速,以至于让张扬毫无防备,面对陡然崛起的强邻,张扬是聚兵相抗也不是,束手投降也不是。

更为关键的是,因为对公孙度的情报缺失,让张扬缺少了与之进行沟通的渠道,这便让张扬陷入到了被迫害妄想的境地,每当有传信兵入城,他总以为是公孙度大举入侵。

事实证明,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最终缓解了张扬心中那掩藏的焦虑。

公孙度在击败袁绍过后,并未如旁旁观者想象中那般咄咄逼人,张牙舞爪,迫不及待的扩张势力版图。

面对张扬这样占据要地,实力却不甚强大的州郡兵头,公孙度也没有贸然使用武力,而是采取了温和方式,几次公孙度使者过境入关中时,还都向张扬敬献了礼物,可以说是给足了张扬这位太守面子。

种种举措,都让张扬误以为公孙度是个野心不大的地方诸侯。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老虎总是要吃人的,此前不动,不过是吃撑了罢了。

朝歌、淇县相继失守,公孙度大举入侵的消息传到张扬耳中时,这位对外表现的格外强硬的太守却是狠狠松了口气,他将收到的文书抛到地上,一下子倾倒在卧榻之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终于来了!”

“主公!?敌军来势汹汹,主公应当召集大军,呼吁全境士民起来抵抗公孙升济的大军啊!”

幕僚董昭见此,上前一把搀扶起颓丧的张扬,满脸急切的劝谏道。

“抵抗?我问你就河内郡这一点家底,我等拿什么抵抗公孙度那些虎狼之军?”

张扬与眼前幕僚不同,他本身就是军人出身,很清楚公孙度这类靠着军功上位的诸侯的厉害之处,面对公孙度,他可以低估其人的政治手段,可以蔑视其人品性智商,但绝不能低估公孙度军队的战斗力。

“可!难不成,我等要将河内基业拱手让人吗?”

董昭被张扬一阵抢白,被问得哑口无言,现实就摆着这里,河内郡而今能够保持独立,不过是旁边的巨人懒得搭理罢了,当巨人真的伸手,他们也只有认命的份。

“援军,我们可以请援军啊!”

终于,董昭就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他望着张扬,急声说道。

张扬颇为无语的看着有些失态的幕僚,就像是看欣赏白痴一般,随后,他将案几上的堆成小山的文书推给董昭。

“你看看吧,西边的关中战起,凉州马韩与李傕、郭汜又打起来了。

南边的曹操,这会只怕比我等还要小心,生怕公孙度的大军跨过大河,彼辈是绝不会给公孙度任何出兵理由的。

北边,并州士族与黄巾军、白波军杀作一团,听说匈奴人也跟着凑热闹。

至于南边,洛阳残破,百里无人烟。”

简单说完河内郡外围各方的近况,张扬摊开手,一脸疑惑的看着面前的董昭,就像是在询问援军何处来一般。

“呃.....”

董昭何尝不知道河内郡四方的近况,张扬案几上的文牍大多经过他的手,此刻也有些讪讪,脸皮都有些发烫,他摸了摸脸颊,低头道:

“主公意欲何为?”

“敌方统军将领是谁?”

“据报,打的是徐字将旗,应是徐荣无疑了,此人乃是公孙度乡党,二人相交莫逆,乃是公孙度麾下不可多得的战将。”

“徐荣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张扬略微怔了一会,他想起此人在洛阳河南郡大杀四方的事情,明明过去不到几年,他却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片刻后,张扬挥了挥手,转身向着内室而去,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有些落寞的声音传来:

“派人前去接洽,商讨河内异帜之事吧!”

走到半途,张扬转过身,那双散发虎威的眸子看向明显有些猝不及防的董昭:

“为尔等家族计,奉劝尔等莫要耍弄小心思,公孙升济不比我,此人可是真敢下刀子的。”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