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黑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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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平元年,六月中。

河东郡,安邑。

就在弘农郡的战事即将结束之际,北方的河东郡的一场战事却愈演愈烈。

打着张字大旗的黑山军黑鸦鸦的铺展在原野之上,整齐的军阵,齐备的兵甲,都显示出黑山军此时的不凡。

与之相对的则是打着杨、李、韩、胡多个姓氏的大旗的白波军,他们多以骑兵为主,若是仔细分辨,便能发现这些汉地境内的起义军,竟然夹杂了许多胡人面孔。

原本,黑山军与白波军在对付并州官军时乃是合作无间的盟友,可随着双方势力的发展,以及各自路线的争议,裂痕逐渐增大,到了今日,最终不得不使用刀兵来决定各自话语权。

“渠帅!这帮白波军还是从前那副做派,呼啸往来,抢劫富户,压根没有扎根当地,稳固生产的意识。长此以往,这些人也不过是一帮流寇罢了。”

黑山军中军,日渐发胖的闫信此刻像个富家翁一般,他陪伴在张燕身旁,眯着眼对着军阵前的那些白波军点评着。

“嗯,军师所言不错。他们若是劫富济贫倒也算了,我等的手暂时插不到这河东郡来,可惜那杨奉想要携白波军归附汉帝,这是某绝不能容忍的。”

居于正首的张燕捋须颔首,眸子里闪烁着对杨奉等白波军的杀机。

“是是,渠帅英明,若让那汉帝得了兵马,说不得又要在这天下搅起多少风雨,要知道,这并州的富户士族被咱们祸害了不少,若是让那帮流亡士族找到机会,咱们啊.....”

闫信极为狗腿的奉承着,同时目光不忘瞥向中军的其他将官,这些话其实还是讲给这些黑山军的大小渠帅的,他作为目前张燕的心腹,当然要做好部下的思想建设工作。

果然,中军的那些黑山军军官听到闫信的话语,刚刚还显得有些懈怠的表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这些人从豪强手中得到了多少利益,就要从豪强那里吸引了多少仇恨,在这种攸关生死的问题上,他们还是相当看重的。

这些黑山军的军官看向闫信的目光中,都带着些许崇敬,而今在黑山军中,除了张燕这个名义领袖外,就属于闫信的威望够大了,毕竟,想要在满是大老粗的黑山军将帅中寻出如闫信这般,既有战略眼光,还有能力将繁杂公务处理的井井有条的人无异于水中捞月。

当然,尽管闫信嘴上看似无比赞同张燕,可他的心底十分清楚,这场战事的本质还是一次诸侯间的兼并战争。

白波军在与黑山军的联合下获得了喘息之机,并且在官府势力逐渐势弱后得到了迅猛发展,可也在联合中让张燕等黑巾军统领意识到了白波军的弱点。

那便是白波军在郭才死后,现今还出现一个注意统领各部的领头人物,各个头领各行其是,在势力的扩张上,完全不能与紧密团结在张燕麾下的黑山军相竞争。

要知道,闫信在黑山军的这些年,还真没有吃闲饭,在张燕的真心对待下,他拿出了比在公孙度麾下还要多几分的精力处理黑山诸事。

懵懂的黑山军诸帅在闫信的战略指导下很快便调转了矛头,不再将兵力消耗在河北平原上的诸侯争锋上,而是转向了并州形胜之地的争夺。

事到如今,哪怕仍旧与公孙度保持了联系,可闫信心里,也把握不住自己到底属于哪一方。

要论士人的忠诚,他肯定是效忠公孙度的,可在黑山军的这些年里,有张燕的绝对信任,闫信对黑山军的发展却是真正下了功夫,且眼睁睁的看着它一步步壮大起来,心中怀着老父亲般的关怀。

然而,就是在这种纠结中,他得知了来自东方的消息,袁绍被公孙度阵斩,河北之地尽归公孙度所有!

那一刻,闫信立即从带领黑山军争霸的幻想中清醒过来,当他回过头来,从幽州、辽东故友书信中得知公孙度如今的实力后,他不得不承认,谋士终究是有极限的,他耗费心力将黑山军从泥潭中挣脱出来,却没想到东方的公孙度短短几年便就完成了他们这些人想象不到的功绩。

现今张燕带着大军西进,何尝不是感受到了来自公孙度的巨大压力,那些穿越在太行山脉间的无数商队,不仅仅给黑山军带去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物资,也给黑山军带去了挣脱不了的沉重枷锁。

张燕西征,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在于想要摆脱公孙度在黑山军中的影响。

不提闫信,旁边的张燕看到他表现的如此贴心,不由多看了几眼对方。

饶是张燕这个黑山渠帅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被他强留下来的军师闫信,在近些年黑山军的迅速发展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论是对上下职位的确定调整,对军事技术的革新,还是对治下农业生产的恢复,亦或者以他为纽带,与公孙度势力的频繁贸易,都给原本死气沉沉,险些要在黑山腐烂的黑山军增添了新的生机。

“玉昌不愧是我张燕的女婿,就是这几年劳累过度.....有些发胖了!而今,怕是上马驰骋都困难。看来,得与婉娘讲讲,莫要....”

他的目光在闫信那微微挺起的大肚腩,以及脸上肥墩墩的肉垫上闪过,心中不由自主的闪过许多想法。

“报!白波军李乐进攻后军粮道,被我军击退。”

“报,安邑城破,孙头领已带兵入城。”

就在两军在正面对峙之时,战场外的边缘的激烈厮杀从未停止过,白波军擅长的长途奔袭,在黑山军的有意防备下功亏一篑,另一边的黑山军却在白波军的眼皮底下攻破了安邑城。

“善!命骑军出击,给我直击杨奉大旗。全军出击,都给我压上去!”

听到来自后方战场的捷报,张燕眼中喜色一闪而逝,此刻他再也压制不了战意,当即一边下令,一边上马,带着直属部伍就要参与到前线的厮杀中去。

咚!咚咚!

牛皮大鼓随着军令而被有节奏的敲响,巨大的轰鸣响彻在运城盆地中,黑山军的步兵开始有序展开,两翼的军阵就像是猛禽的翅膀一般扩展开来,向着远处不断盘桓的白波军包围而去。

“杀!今日看来铁定要与张燕做上一场了!”

远处,白波军中的杨奉看了眼安邑城头,那里的旗帜已经被张字大旗所取代,白波军守御的依仗已经失去,望着不断蔓延过来的黑山军军阵,白波军各部几乎同时下定了开战决心。

轰隆隆!

数千战马在平原上奔腾的声响有若雷鸣,杨奉一马当先,领着身后的骑兵朝着黑山军的侧翼阵地奔驰而去。

“立定!结阵!强弩准备!三段射!”

黑山军在面对骑兵冲击时行动也相当迅捷,军官的命令一条条下发,刚刚还在推进的军兵开始了有序列阵,盾牌手、长矛手居前,强弩手在辅兵的帮助下,开始装填箭矢,稍微倾斜着角度瞄向前方,等待着军官的号令下发。

“射!”

待杨奉所部的骑兵靠近黑山军的侧翼之时,马背上的骑兵还没来得及施展他们左右开弓的拿手好戏,就被天上密密麻麻犹如黑幕的箭矢所震惊。

“快撤!避开!”

刚刚拉开的马弓被杨奉毫不犹豫的扔掉,望见天空几乎要遮蔽日光的箭矢,杨奉连忙调转马头以避开箭矢。

“该死,这些黑山贼哪里来这么多的强弩?这些人难道洗劫了洛阳武库不成?”

噗噗噗!

强弩击发的箭矢次第落下,插入泥土时发出声声闷响。

“啊!救我...呃”

希律律!

终于,强冲而来的骑兵终究有躲避不及者,他们的身躯、战马都被袭来的箭雨所覆盖。

骑兵中箭时的惨嚎,战马受伤时的嘶鸣一时间响彻战场。

嗖!

一根箭阵边缘的箭矢朝着杨奉射来,急速的箭矢在杨奉的头盔上擦过,发出沉重而刺耳的摩擦声响,崩飞的箭矢刺破他的斗篷,最后扎入杨奉的坐骑身上。

马匹受伤吃痛,速度却是猛的加快许多,杨奉将身子紧紧贴在胯下马匹的背上,耳边传来接连不断的箭矢落地声,受伤哀鸣声。

自杨奉从军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的箭矢攻击,当初面对前来征讨的牛辅所部时压力都没有如此大过。

“该死,张燕这厮,何时练出如此强军?还有这些武备,箭矢难道不要钱吗?”

杨奉听着不断落地的箭矢,想着刚刚落地折断的箭矢,即便是他,也为这样的消耗感到心疼。

“快!绕路!离开此地!”

初战不利,知道了张燕军队是何成色的杨奉再也不敢去试探锋芒,当即就要下令转战他地。

“杨奉小儿,纳命来!”

还未等手下的骑兵汇聚,杨奉就听到一声嘹亮的呐喊声传来,他惊讶抬头,就见不远处的一队骑兵奔驰而来,为首的将帅虎背熊腰,满脸虬髯,一杆长矛被其舞的虎虎生风。

“张燕!?”

此前与张燕打过多次交道哪里不知道这就是张燕?知道对方武力值的杨奉不敢交锋,当下顾不得那些在战场上胡乱窜逃的部下,立刻掉转马头向战场之外逃去。

可筹谋已久的黑山军如何能让他这个罪魁祸首轻易逃开,杨奉的马队刚刚避开平原上的骑兵锋矢,正要冲上一处高地,准备绕路逃出河东时,就见山头升起于字大旗。

旗下立着一高庄大汉,手持一把宽背大刀,遥遥指向杨奉,像是邀战那般:

“杨奉小儿,纳命来!”

杨奉见此心中一片冰凉,前有阻截后有追兵,这是到了绝地了!

当啷!

手中的兵器被他果断抛下,当下的他哪里还顾得上李傕等人对他的保证,什么封侯,什么高官厚禄,在生死面前都是虚妄,他只盼着张燕能够看在以往共同作战的香火情分上饶他一命。

轰隆隆!

“我投....呃”

身后追击的骑兵仍未减速,刚刚放下兵器的杨奉看向身后那个虬髯大汉,投降的声音都没来及发出就被环首刀一刀枭首。

砰!

保持着惊愕表情的杨奉头颅落地,张燕提着缰绳,战马在原地转圈,他望着黑山军逐渐取得优势的战场,嘴角微翘,对着旁边的手下命令道:

“去,提着这厮的脑袋,去战场上劝降。大家都是黄巾军,不要伤了情分!”

“杨奉已死,还不投降!”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当杨奉的脑袋被人用长矛挑着出现在战场上时,仍旧抵抗的白波军很快便就出现了分裂。

一部分人眼见着己方首领身亡,并且对方保证不杀俘虏后,立即选择了投降。

一部分人不属于杨奉统辖,当即一边抵抗,一边寻找己方的统帅,期盼着重新归队,这些人骑术不凡,手中的武艺不俗,左右腾挪间,竟然将逐渐稳定的战场搅出了大片波澜,让那些被分割的白波军有了合流之势。

黑山军中军队伍中,闫信看的焦躁不已,明明完成了战略目的,却没想到白波军的特殊体制,使得杨奉身亡的影响力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大。

眼见着白波军抵抗激烈,知道这是因为对方互不统属导致的后果,望着那些头裹黄巾的骑兵身影,闫信灵机一动,对着身旁的兵卒喊道:

“快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大家一起喊!”

中军的士兵一见闫信这个军师下令,当即互相传令,随后厮杀正烈的战场上突然发出整齐的呼喊: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这声音先是由黑山军的中军队伍里传出,但这口号对战场上的每一个兵卒来说都是那么熟悉,盖因这句口号,对他们来说,正是他们造反的合理性来源之一。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渐渐的,不止那些黑山军,就连激战正酣的白波军闻声也都停下了动作,口中小声重复着口号,最后也随着战场上的呼喊一同呐喊。

最终,这场起义军的内战,在黄巾军的共同口号声里落下了帷幕。

中军的闫信望着战场军卒尽呼黄天的场景,身上竟然升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望着那些原先还生死相博的兵卒脸色从狠厉变得平和,随着口号呼喊也逐渐变得激烈,他心中的震撼难言。

“苍天?黄天?公孙使君,你想要取这天下,要如何平息这小民的怒火?秦王朝做不到,被陈胜吴广掀翻了朝纲。前汉新朝也做不到,被赤眉绿林搅乱了天下,到了今天,大汉天子同样做不到.....你要如何做?难道要靠商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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