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经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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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都水监曾上书,想要在河北开凿运河,打通河北几大水系通道。”

与公孙度同行的糜竺同样望着漳水的波澜,好似窥得了公孙度的心思,他指点着面前大河,说起开凿运河之事。

“哦?后来呢?”

公孙度闻言有些意外,他并不曾听闻过此事,但细细一想,古人也不是傻子,有识之士都能意识到开凿一条连接南北的运河对河北平原的意义。

“劳民伤财,被我给否了。正如主公所言,我等当前应与民休息,战事刚息,民心未稳,便起大工,恐生祸乱!”

糜竺的脸色倒是很平静,他摇摇头,表示自己预先否决了这项建议。

公孙度颔首,这时代官方工程,都是要征发民力,即所谓百姓纳赋,上工的百姓不仅要累死累活,还要自带干粮,总体说起来算是劳民伤财了。

纵观历史,每次大型水利工程的建设,基本上都是在政权稳固之后才做的事,可见大型工程对国家组织力以及地方控制力的要求与考验。

“然而,如今看来,河北安定已成定局。主公将来,欲开凿运河乎?”

糜竺顿了顿,他眼睛余光扫过漳水沿岸的那些宁静村庄,回头看向公孙度小声询问道。

以糜竺对公孙度的了解,为了中原安定,亦或者因为出身幽州,公孙度对边地,对草原的重视都远超其他诸侯,而为了加强对幽州等边地的影响力,为了将来征伐草原做准备,那么作为战争一大因素的后勤转运就不得不摆上台面加以考虑了。

“开凿运河之事,倒也不必着急。而今漳水通畅,待得今年春秋水浅之际,将上游河道疏通一番,漳水足以作为连接邺城与蓟城的通道了。舟船出漳水而入渤海,再从沽水上溯,同样能抵达蓟城。”

公孙度考虑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一方面是以当下的民众心态,贸然动大工,是真有可能激起民变,另一方面则如他对糜竺所说的那般,当前现有的河道能勉强够用。

“但.....将来,洛阳.....”

糜竺脸色显得有些为难,支支吾吾说出几个词,却让公孙度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在众多文官心中,公孙度将来是一定要在洛阳定都的,相比而今的邺城,洛阳虽然荒废,可在人们心中,它才是真正的天下中心。

公孙度闻言皱眉,他自认为算是清明,可当部下商量着预定都城位置时,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爽。

但考虑到糜竺等人的出发点,他并未表现出来,当即微笑着提议道:

“呵呵,这事其实没那么难以抉择。你按照都水监的方案,命人实地勘测,先出设计方案。确定具体的水闸位置,河道路线。

接着按照方案测算使用运河到蓟城的时间。将之与大河河道—渤海—沽水河道的航线时间相比较。当然,其中还涉及到舟船载重物资数量以及人力的消耗比。”

不待面露惊讶的糜竺回答,公孙度便断言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场比试下来,定然是渤海航线更为划算。”

糜竺闻言,连连摇头,用手轻轻拍打着自己额头,发一声嗤笑道:

“哈哈,多亏主公提醒。某倒是忘了自己的老本行。”

二人相视一笑,同时回想起了二人相识缘由,正是因为糜竺想要利用公孙度护卫他们顺利通过黄河入渤海航道。

这条线的顺畅与廉价,是做商贾时的糜竺深有体会的,却没想到他被幕府官吏撺掇,差点忘了自己老本行。

“的确,不说开凿运河耗费甚大。即便连接了北方水系,这些河道想要顺利运行,必然要修建蓄水池,水闸,这些将来都需要庞大的人手来进行维护。

而若是简单利用渤海作为中转站,那便简单多了。”

糜竺是东海人,亲眼见识过太平洋的台风的他,压根不将渤海的风浪放在眼里,他想起了公孙度偶尔提起的将渤海当作内海经营的战略,不由为之颔首,此时深以为然。

就在二人对河北运河之事讨论之时,他们一行的舟船已经缓缓驶入了渤海郡城南皮的内河港湾。

南皮作为渤海郡少有的大城,背靠漳水航道,交通十分便利,此前张辽与柳毅的渤海郡战斗中便将此地当作了屯兵之地。

船舶依次进入扩建的内河港湾,由水泥土木修建的码头给公孙度一种耳目一新之感,脚步踏上坚实的土地,公孙度看向码头上带着一众官员属吏前来迎接他们的渤海郡守管宁。

面前的管宁真如传说中那般身高八尺,年轻俊秀,但面容之间能够看出其特有的书卷气。

公孙度细细打量着此人,管宁,算是公孙度少有的对其另眼相待的士人。

有关此人的情报,近年的事迹早就被黑衣卫进行过调查统计并且放上了他的案头。

只是,与与前世管宁避难隐居辽东的经历不同,或许是公孙度到来引起的变化,让管宁参与到了新的世道变革当中来,此人对新学并不排斥,对士农工商四民分野也无歧视之意,在辽东时便是来辽士子中求学最为坚定者。

“幼安辛苦,我等一路行来,冀州遍地荒芜,民众勉力维持,今日见渤海郡如此兴旺,可见幼安之能,堪为州郡。”

面对这样的年轻才俊,公孙度不吝夸赞,将之搀扶后,温声勉励道。

“使君过誉了,渤海郡之事,多赖本地百姓扶持,州府竭力相助,某与僚属,不过是唯命是从罢了!”

管宁此时表现的也极为谦逊,一点没有从前对外表现的那么淡薄,或许是近年熟悉了地方事务,他对迎来送往对人情世故也少了几分抗拒之心。

“使君请,诸位请....”

眼见着众人下船,管宁在场引路,领着众人向着南皮城而去。

码头距离城池很近,公孙度拒绝了码头上那些状似豪华的马车,选择了骑马巡视。

真正到了渤海郡,公孙度才意识到,东汉不比明清,河北平原的开发远没有后世那么完善,渤海郡此地水源充足,密林、灌木、芦苇丛生,抬眼四望,一片绿野,恍然有种身在江南的感觉。

官道上铺装了水泥砂石,马蹄踏下发出铿锵声响,溅起点点火星。

而在官道两侧,是整齐而平坦的田亩,内里生长着代表希望的嫩绿禾苗,田间有扛着锄头缓缓踱步的农夫,亦有欢笑追逐的孩童。

公孙度坐在马背上,淡然欣赏着一切,从当前所见,他能看出,管宁在渤海郡还是很得人心的,民众没有因为官府出动而出现混乱,足以看出本地百姓对管宁的信服。

“使君且看,漳水水量充足。我等在南皮境内开挖了多道分水渠道,用来驱动水轮。”

管宁跟在旁边,他知晓公孙度最为关心何事,故而他伸长了手臂指向北方的芦苇荡,在芦苇荡的后方隐隐有巨大水轮转动。

“那里有整个渤海郡最大的水力工坊,利用水力器械,以及本地特产优势,生产丝麻,芦苇编制品,利用水力优势,碾磨水泥原料.....

而今,从整个渤海郡的水泥,都是出自此地的工坊。”

顺着管宁的手指,公孙度看到了冒起一柱柱黑烟的窑口,那是此时生产水泥的标志。

说起来,水泥的生产并不困难,无非煅烧而已,只不过其对原料的加工要求较高,没有器械,使用人畜来进行研磨原料,水泥成本将会是个天价。也就在辽东研发出了合适的水力研磨器械,配上此地充足的水力资源,这才能如管宁所言的那般,创造出一地生产供应一郡所需的奇迹。

公孙度见此很是欣慰,任凭他如何鼓吹工业化,也比不上当世人在见识到工业化好处后的举一反三,见到管宁这样的儒家士人也跟随大流,他心中莫名多了许多信心。

但他的脸上并未表露出情绪,反而拧眉看向管宁,提起其他:

“某听说,幼安在渤海生产,极力限制商贾投资?我可是收到了好些你的弹劾文书,本以为幼安会是个只会种田的老古董,可今日所见,也并非如此啊.....”

管宁一愣,他想不到公孙度直接提到此事,他看了看公孙度的平静面色,接着扫过官道左右的安宁乡野,在马背上拱手道:

“使君在辽东首创农庄,接着开办工坊,中原士人鄙夷我辽人商贾习性,见利忘义,可仆并不觉得,辽东百姓生活进步有目共睹,那些从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辽地百姓,而今都做到了足衣足食。”

管宁先是对公孙度拍了一阵马屁,表示他对公孙度所为的绝对赞同。

公孙度颔首,并不说话,他等着管宁的接下来的解释。

“使君常言,耕者有其田,劳者获其利。”

管宁说到这里,特意停了一下看向公孙度。

“对,某说过此言!”

“然而,仆在辽东、在幽州多年。以仆愚见,耕者有其田乃是万世太平的国策,民众有地,民心有根,天下便稳。

可对劳者获其利,仆却不敢苟同。水力工坊一事,尽管能够创造出远超从前的财富物资,可其中应归于劳者,或者百姓的利还是太少了。

仆在幽州所见,偌大的沽水工坊,每日的银钱流水恍若江海,可其中衣不蔽体者,比比皆是,工坊劳工,每日做工不绝,却仅换来一餐饱饭,反观工坊主,各个赚的盆满钵满,养的脑满肠肥,贪婪如猪.....”

管宁说到这里,他这个读书人,嘴里也爆出不少脏话,倒是让左右的护卫骑兵不由连连侧目,暗叹读书人骂人就是狠。

“所以,在就任渤海郡守后你就开始排斥商贾?”

公孙度对管宁的失态并不在意,他平静的看向对方,疑惑问道。

管宁说到最后,狠狠喘了几口粗气,他这会儿闻言连连摇头:

“仆可没有排斥商贾,儒家倡导以德服人,渤海郡招商,仆都是要考察商贾品性,询问籍贯声名,只有符合条件才可在我渤海投资!

仆承认,现如今儒家式微,这世道也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了。使君在辽东在幽州乃至在冀州所为,都是为了更好的适应当今天下。

但追求生产,追求利润的同时,我等绝不能放弃对德的追求。我等身为官府,发展工商初衷是为了民生,可若是因为工商而使得民生大损,此事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听到管宁有理有据的言语,公孙度少见的沉默了。

诚然,发展工业有利于民,有利于国,可工业化的代价必然要有人承担,或许,在不知不觉间,公孙度或许已经默认了要让那些本就难以发声的小民承担所有。

当然,这里面深层次矛盾还在于利益分配。

作为投资者的工坊主们必然要在工坊收益中划走大部分,剩下的收益扣除工坊维持加上原料购置,留给劳工的不过是些残渣罢了。

这种分配的严重不平衡,才是管宁对发展工商的最大担忧,有时候,发展迅速的后果,并不会带领全体共同富裕,反而会使得贫富差距越来越大。

“使君所言,耕者有其田,堪为国策。其根本原因便在此,它至少给了民众一条回家种田的后路。

若是连后路都无,以我神州百姓脾性,王公贵族,商贾富户,那或许是一场不啻于黄巾的大祸!”

管宁就像个先知一般,眯着眼睛,像是透过了历史迷雾,窥见了未来一角,对着公孙度预言道。

对管宁的谏言,公孙度并不恼怒,作为倡导者,他何尝不知道这条路走歪了的后果?

可他还是执拗的走了下去:

“你,说的对!可为何,你仍旧开办了工坊?”

“呵呵,仆非因噎废食之人。工坊之事,其本质上提高了生产效率,使得民间财富得以迅猛增长。仆所反对的,从来不是工坊本身,而是其背后不合理的分配而已。”

管宁闻言一笑,他对着公孙度,极为得意的诉说自己绕过那些贪婪商贾一项项计划。

“水力工坊一事,真要论起来,不过是水源,器械,原料,劳工几项罢了。

其实,最重要的还有一点,那便是钱。可我渤海郡最缺的就是钱,我等又不想要那些商贾的钱,那便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南皮背靠漳水,本就有着地利,远处的工坊用地,原先是本地土豪所有,其家在上次战事中因为顽抗而被张将军所灭,而今归了官府。

仆便做主将地租给了本地农庄,随后农庄自行组织人手开挖水道,修筑厂房。这些成本其实都被农庄自行消化。

水力器械最难,这一项仆利用了辽东关系,靠着辽东友人的帮助,依靠农庄将来几年的产出为抵押,从沓氏借了一笔款项。

有了器械,厂房,再加上农庄充裕的劳动力,但我等缺少高精尖的技术,故而工坊上马的第一个项目是水泥。刚好本地有石灰、黏土矿,一下子解决了原料问题。

技术也因辽东、幽州招募的流民工匠传授而得以解决。

等水泥成功开炉,产出也越来越多,目前渤海郡可能是诸多州郡中最爱水泥的了。

工坊有了产出,回款后这才有资金开展丝麻、芦苇编制等其他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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