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山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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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不论天下人如何看待公孙度,可在辽东之地,公孙度这个名字就代表着毫无疑问的王,人们发自心底的尊崇他,愿意追随他的脚步前进,厮杀。

狂热的情绪蔓延着,军兵们奋力呼喊着,手里散发寒光的兵刃被他们高高举起,以此来表达着他们的激动兴奋。

“使君来了,这场战事我等必胜。”

“一定会的,使君这样的天上人,那些野蛮的鲜卑人如何能够抵挡?”

“哈哈哈,前进,吞并辽水之地,将鲜卑人的牧场化为我等的农庄!”

“哈哈哈,吃饱穿暖,家里的小崽子也长大了,而今兵甲充足,正是为他们挣下家业的时候。”

军兵们交头接耳,一边呼喊,一边传达着各自不可抑制的兴奋想法,他们中有普通的辽地军兵,也有刚刚参军的辽地良家子,还有渴望军功、土地乃至财富的府兵子弟。

如果说此前他们还对进发草原有所疑虑的话,当公孙度出现时,那些疑虑便都随着面见公孙度的激动而烟消云散了,所有人都坚信着,只要有公孙度在,有公孙度的带领,他们就一定会取得胜利,因为高句丽、三韩、乃至幽州、冀州发生的一切已经证明。

或许,就连公孙度自己也想不到,仅仅是现身于军前,就给辽东军兵带去了怎样的变化。

在军兵的热烈欢呼中,公孙度进入了中军大帐中,这里的军将们脸色虽然激动,却多出了些许沉稳,负责军中筹划的文书官们尽职尽责的在中央沙盘上忙碌着,不断将一条条情报复现在沙盘之上。

公孙度见此,神色略带欣慰的颔首,落座之后将目光投注到了为首将领身上,公孙模,当前公孙家最具潜力的年轻将领,其军事能力早在三韩之战以及幽州交锋中便得以展现。

“说说吧,北边的鲜卑人有何举动?咱们如此大张旗鼓,北边再迟钝,此时也该反应过来了吧?”

公孙模正是前军将,当即上前抱拳行礼,随即指向中央沙盘,就着上边的山丘旗帜讲解道:

“自我辽地动员以来,山北商道便就断绝,鲜卑人已经开始捕杀来往两地的商队斥候了,同时,辽水之畔的胡部帐落,也都在鲜卑头人的命令下开始向草原迁徙.....看样子,对方是要避我军锋芒!将我等引入草原,再进行袭扰围歼,呵呵,鲜卑人的老招数了。”

公孙度上前,望着无数斥候探子费尽心力绘制的沙盘地图,从地图上看,沿着辽水上溯,有着大片经过辽水浸润的沼泽,这里水草丰茂,汉人看不上眼的土地,却是那些在草原吃沙子的胡部牧民梦寐以求的草场。

沼泽松软,不易行军,真正通往草原的道路,却是坐落在山谷之间,这里地形并不险峻,可林木葱茏,是个随处都能藏兵的险地。

想到鲜卑人对汉地的贪婪,公孙度面上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以鲜卑人的组织松散度,这片区域间,必然还存在不愿远离胡部帐落。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猩红的舌头,手掌在北边连绵的山丘、森林上滑过:

“既然如此,公孙模!”

公孙模的目光从沙盘上收回,出列抱拳应道:

“末将在!”

“命你率领前军出击,给我清扫这片区域,大战在即,此处便是我等的心腹之地,我不允许辽地还有不归附我方的势力存在。以战养战,大军所过之处,从者征募丁壮从军,妇孺则命其驱赶牲畜随军,不从者全部诛杀!

八月中之前,务必抵达鲜卑农庄所在,给我牵制住此地鲜卑大军,万不可放过此地民众归草原。”

“诺!公孙模领命!”

公孙模慨然应命,接着露出一抹残酷笑容,这种靠着暴力屠杀席卷一地的任务,他在三韩早已驾轻就熟。

“木央!赵真!”

公孙度再度开口,看向帐内仿若阴影一般的木央,以及在军帐中毫不起眼的赵真,待其出列后才凝声问道:

“通往山北的轨道路线是否探明?轨道建设准备工作到了哪一步?”

面容苍白,好似朽木的木央脸上的肌肉动了动,大袖一展,递上一副完整图册道:

“回禀使君,经过黑衣卫的精心探查,北山丘陵河谷之间共有数十条通道,其中可行大车,可开轨道,并且路程最近的线路已经确定。”

公孙度接过图册,与此时常见的图册不同,木央献上的图册所用的技法乃是脱胎于海上识别方向的牵星术,以及经过公孙度补充后发展而来地图绘制技艺,其最明显的一点便是表明了横纵坐标,那是以襄平起始的经纬线。

这个时代,想要在草原、森林中探出一条最佳路径,并不是一件易事,故而人们习惯性的地图绘制中,地图的长短,往往是以人行进的时间长短而定的。例如平原地形,在此时的地图中就显得狭窄逼仄,而山区险道则显得漫长无比。

可以说,此时的人们对世界的认识尚且处于二维时代,尚未意识到精确绘图的巨大意义。

公孙度定眼望去,图册的页码很多,对道路土质,高度,以及沿途的势力都有所描述,由此可见黑衣卫对此事的用心。

而在那繁杂的线路中,一条标红的线路极为醒目,它从高显城出发,沿着辽水左近的山谷北上,遵循地形起伏最低且直线最短的原则,最终抵达鲜卑人控制的农庄地区。

“善!”

看到手里这副汇聚无数人心血,并且脱泥于这个时代的成果,公孙度心中的喜悦比战场胜利还要高兴,因为眼前的图册的绘制成功,也同时意味着,公孙度早年布置的草原商队探子,同样能够牵星术来完成精确地图的绘制。

公孙度明白,这样精确且科学的图册,放在汉人手中,将远比火枪大炮对鲜卑人更为致命。

自此以后,鲜卑人惯用的袭扰,牵扯战术,妄图将汉军拉进陌生战场的战略将失去意义,人心最恐惧的并非死亡,而是对未知的恐惧,当军队精确知晓自己的位置时,心中的彷徨便能消散,拥有先进武器的他们在面对汹涌的鲜卑人时,也就能发挥更大的战力。

合上手里的图册,公孙度看向另一人。

赵真脸上的皱纹更多了,这些年随着战争武器的进步,他从前的学识逐渐跟不上发展,而今已经沦为一个纯粹的技术官僚,今次也是由公孙度征召,前来为大军建设北山轨道。

“回禀使君,高显城左近,水泥炉窑数月未熄,辽水上的水轮经久不停,预制的水泥板,以及实木轨道堆成山,加之各地支援的人手,半月之内,属下能保证山道通畅,能够行制式大车。两个月内,属下能保证简易轨道铺设完工。”

赵真拱手,语气中带着十足的自信。

“哦?”

公孙度挑挑眉,他回忆起船只靠岸时看见的巨大水轮,以及岸边那直插天空的烟柱,与赵真的话语进行对照,当即恍然,接着想起土垠方陌等人的研究,禁不住提醒一句:

“对了,届时会有一台器械从土垠运来,你让彼辈试验这些器械的作用.....直接用于行车或许不行,用于陡坡提升应当不成问题!就是不知他们跟不跟得上.....”

接下来,便是军中各个将领的汇报,涉及军争的各个方面,后勤、组织、情报一项项都提到了公孙度案头,等待他的亲自过目。

吱呀!

伴随着城门轴的呻吟,高显城的北面城关被缓缓大开。

轰隆隆!

大队骑兵从中鱼贯而出,骑兵大部分身上穿戴着半身甲,雪亮的铠甲映照日光,晃得附近围观的百姓睁不开眼。

高高竖立的公孙大旗下,公孙模驻马,回头看了眼这座巍峨城关,城墙上的军兵举着刀矛,看向他们的眼神中都带着羡慕,没有人会将那些越来越不成气候的鲜卑人当成大敌,在重兵云集的高显城,所有的军兵都期盼着向这个熟悉对手刺向致命一刀。

列成长队的骑兵从公孙模的身边快速通过,马蹄踏在水泥硬化过后的地面上,擦出点点火星。

他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脚下这条蔓延到远方山道里的水泥道路,心中对赵真等人在大帐里表现出的自信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嘿嘿,战前准备如此充足,鲜卑人,尔等如何抵挡?”

想着此次北征乃是汉人自西平六年草原大败以来首次出塞,体会着这其中的巨大意义,公孙模身子一颤,他提起腰间长矛向前,心中的豪气顿生:

“出发!”

八月,辽地以北,大辽水滋润的广阔山岭,被汉军称为山北的区域,此刻正是一年中最为美好的时节,山间谷道流出潺潺溪水,滋润着两岸的大片草甸,成群的牛羊漫步其上,啃食着一年中最为美味的食物。

秋高气爽,同时也往往意味着马肥时节,以往的这个时候,山谷间生存的部落民,便会骑乘着养出膘的战马,挥舞着雪亮马刀,在部落头人的率领下,自山间谷道中冲出,向着南边的汉地冲去,抢劫羸弱的汉人粮食,劫掠他们的妇人工匠,所谓胡人之间的打草谷是也。

可近些年这样的活动却渐渐消逝了,只因为那些来自北方比他们更为凶恶强壮的草原牧民一波波南下,连同着这些部落民的不甘寂寞者,一同失去了踪影。

唳!

高山之上窜出一头苍鹰,盘旋着俯瞰地面上的猎物,却摄于牧民的弓箭,久久不曾落地。

“哎!马已经长膘,牛羊也长得肥壮,可惜头人们的号角始终不曾吹响,不然也想去汉地走一遭,去见识下那些商人口中的繁华汉土!”

两个并排着骑马的牧民一边预防着天空猛禽,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其中一个头戴皮帽的牧民望着四周的牛马,其中不可避免的谈起了每年的固定活动。

“嘿,你还想着打草谷?而今的汉地可不同以往了。没见着咱们头人对待汉人商徒是如何恭敬吗?上次我见头人在交易中吃了大亏,那个莽撞勇士,而今却连拔刀的勇气都没有.....”

另一名牧民脸盘宽大,一双小眼睛锐利非常,他的手掌满是老茧,此刻正握着一把大弓,眼睛时刻警惕着四周,听到友人说起对汉地的向往,当即连连摇头,语气中不免带着唏嘘。

“我怎不知汉人变强了?哼哼,去年那些牛皮哄哄的鲜卑人,南下后就再也没了踪影,连一匹马都没有回来,这得死多少人?

草原征战,至少会有几匹识途老马回来,这汉地啊,就像个吃不饱的恶兽......”

牧民说起南下的鲜卑人时,同样唏嘘,想到那些人的下场禁不住打个寒颤,与鲜卑人通过几场战事逐渐取得对汉军的心理优势不同,这些生存在边境的胡部部落,对汉人是带着深深恐惧的。

“那你怎么提起去汉地的事?”

手持大弓的牧民疑惑发问。

“嘿,谁说汉地就没有胡人的?我听那些商徒们说,咱们这些山间部落人啊,其实与平地上的汉人一般,都属于辽人。

听说在辽地,那位公孙使君不仅给汉人分地,还会给咱们这些部落民化分牧场,即便汉人不认我,我也能进那些商队当护卫,每个月到手的钱财,也比咱们在这里过苦哈哈日子强!”

听着友人的话语,手持大弓的牧民沉默了,商队对他们这些部落勇士的招揽,已经不是一两天了,听说有不少部落勇士带着全家南下,不仅进入商队当了头领,还在汉地分到了土地,引得不少部落民的羡慕,可他也清楚,部落里的头人绝不会允许他们私自离开的。

沉吟了半天,手持大弓的牧民还是摇头,一脸苦笑着拒绝:

“哎,想这么多干嘛?汉人与鲜卑人就要打起来了,头人想着两不相帮,带着咱们到这牧场躲灾。呵呵,咱们还是想着怎么照顾牲畜吧!”

“哎,也只好如此了。”

头戴皮帽的牧民摩挲着腰间弯刀,同样一脸遗憾,孤身一人想要离开部落,等待他只有部落勇士的追杀,当下的他只能放下其他心思。

温和阳光在溪水中洒下粼粼波光的同时,也映照在牧民腰间的弯刀上,这柄每年都要取出来打磨的弯刀到了此时,竟然生出了些许锈迹。

扑腾腾!

就在二人在山谷间缓缓行进时,远处的山林间突然飞起大片鸟群。

“有情况!”

手持大弓的牧民锐利的眼眸一闪,当即搭上箭矢,时刻预备着厮杀。

嗖嗖!

还不待二人看清楚远处状况,箭矢破空声便已袭来,战马受惊扬起前蹄之际,牧民这才发现两根深深扎入泥土中的箭矢。

踏踏!

不远处的密林中便驰出两名骑士,他们手里端着强弩,弓弦颤动中,其中一名骑士上前,展开了一杆大旗,上边的花纹文字对两个牧民来说并不陌生,骑士的声音也随之传入他们耳中:

“奉公孙使君令,征召本地部落民从军。两位,从,或不从?”

就在手持大弓的牧民根据地上箭矢深度估算对方射程时,却发现另一骑士手持着根铁棍,直直指向了他,不待他有所反应,另一个皮帽牧民却是立刻翻身下马,拉扯着大弓牧民一同跪地:

“我等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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