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家里人的担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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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坤安回到家里,已经差不多6点了。

伙房里飘出饭菜香,余母和嫂子们正忙着张罗晚饭。

余父蹲在台阶上吧嗒着旱烟,余大哥和余二哥在仓房门口归置柴火,几个小娃在院子里追着狗儿疯跑,笑声叫声混成一团。

看着这幅小院里的日常光景,余坤安一路提着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肚里。

“阿爹回来啦!”

“老叔!老叔!”

眼尖的娃娃们先瞧见他,像一群小雀儿似的呼啦啦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喊。

余文涛仰着小脸,最惦记他的奖励:

“老叔,文具盒买了吗?”

“买了,别急!待会给你们!”

余坤安把马车停稳,右手提着沉甸甸的背篓侧身避开孩子们,朝台阶走去。

余大哥和余二哥也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帮忙卸车上的东西。

“安子,供销社买啥了?这袋子里叮呤咣啷的。”余大哥把那个鼓囊囊的大袋子提过来放在台阶上,疑惑地掂了掂。

“咦?”眼尖的余二哥猛地凑近,“安子,你胳膊咋了?这裤子也脏兮兮的,摔沟里了?”

余父闻言抬起头,烟锅子也不抽了,眼睛盯着儿子手臂上缠着的纱布和裤腿上的泥印子。

余二哥这一嗓子,把灶房里忙活的几个女人全惊动了。

老中青几个女人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几双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余坤安身上扫了个遍,见他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得还算齐整,才齐刷刷盯住他的脸,等着他开口。

“嘿嘿,”余坤安干笑一声,试图轻松带过,“没啥大事,今天在城里头……碰着俩不长眼的,想抢东西。”

“哎哟我的老天爷!”老太太一拍大腿,声音都尖了,“安子儿啊!你这阵子是撞了哪路太岁?前脚上山差点喂了野猪,后脚进城又遇上劫道的!不行!赶明儿我非去庙里给你烧柱高香,求菩萨保佑不可!”

她越说越气,“这青天白日的就敢抢人?这些遭瘟的杀千刀!心肝都让狗叼了!”

老太太颤巍巍地凑过来,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缠着纱布的手臂,心疼得直抽气:“哎哟…这伤…我听着信儿了,说是快过年了,镇上都不太平,有好几起抢钱的……”

“可不就是!年关难过,啥牛鬼蛇神都往外蹦!”余大嫂也愤愤地附和。

一家人围着余坤安,七嘴八舌地声讨着无法无天的抢劫犯,空气里充满了担忧和后怕。

眼看话题越绕越紧,余坤安赶紧想法子转移大家注意力:“哎,先别气,瞧瞧这个!”

他把背篓往地上一放,手伸进怀里,掏出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哗啦一下,把里面一沓沓崭新的大团结全抖落出来,堆在桌子上,在渐暗的天色里格外扎眼。

“我的个亲娘哎!”余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声音都劈了叉,“这…这是那朵大灵芝换的?”

“嗯!”余坤安用力点头,脸上带着点得意,“整整一千块!”

“一千?!!!”余大嫂、余二嫂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老天爷!灵芝啥时候这么金贵了?金子做的也没这么值钱吧?!”

她们活这么大岁数,就没听说过哪朵灵芝能卖出这个天价!就算那灵芝特别大……

“嘿嘿,运气好,碰上个识货又有钱的老板,人家不差钱,舍得出价……”

余坤安看着家人震惊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心里舒坦了些,赶紧又从背篓里往外掏东西,“别光看钱啊,瞧瞧,我还带了啥好东西回来……”

“这个长条盒子是啥玩意儿?哟,这小方盒子又是啥?”老太太好奇地摸着那几个盒子。

“阿奶,这叫多功能收音机!”

余坤安拿起那个最大的盒子,麻利地拆开包装,露出一个方方正正、带着天线的铁匣子,

“能听歌,还能听广播,知道天下大事!这个小盒子里装的是磁带,放进这里头,”他指了指收音机上的卡槽,“就能放歌听!以后您老在家闷了,就打开它听听戏,解解闷!”

在这个闭塞的山村,一台收音机就是连接外面世界的唯一桥梁,是顶顶稀罕的娱乐。

“你说说你!”余母刚从巨款的冲击里回过神,一眼又瞥见儿子手腕上明晃晃的手表,再想起前些日子刚抬回家的缝纫机,这火气又蹭地上来了,

“手上刚有点钱就烧得慌是吧?手表也戴上了,缝纫机也抬回来了,这又弄个戏匣子!清丽!你可得好好管管你这败家爷们儿!开年还有那么大的开销等着?金山银山也经不住他这么祸祸!”

余坤安就知道他娘得念叨这个,忙解释道:“阿娘!这收音机真不是花钱买的!是别人送我的谢礼!”

“送你的?”余母压根不信,眉毛竖得老高,

“你当你娘是傻子哄?谁家活菩萨转世了,送这么金贵的东西?帮啥忙值当这个?莫不是那抢劫犯一伙的,想堵你的嘴?”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眼神都凌厉起来。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余二哥脑子转得快,盯着余坤安受伤的手臂,突然插话:“安子,你这手……是不是跟送你收音机的人有关?”

余坤安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瞒不过去了,只好含糊道:“嗯…就是帮那人把被抢的包……夺回来了……”

“夺回来了?!”余母的声音陡然拔高,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朝余坤安后背拍去,

“你个死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不想想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逞什么英雄!你当你是有九条命的猫?!你看看潘寡妇!她男人不在……”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但那声音里还透着沉甸甸的恐惧后怕。

“嘶——”余坤安猝不及防挨了一下,牵扯到背后的伤,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安子儿!咋啦?!打疼了?碰着伤啦?”老太太一听他吸气,慌得不行,“快!快把衣裳脱了给阿奶瞧瞧!孩子他娘!快去拿药酒!”

余母也吓了一跳,顾不上骂了,赶紧转身去翻找跌打药酒。

“慧兰!你也是!别光顾着说孩子,他这不是赶上了吗?”老太太心疼孙子,埋怨了余母一句,又拉着余坤安的手,浑浊的老眼里全是担忧,“安子儿啊,听阿奶的话,家里不求你大富大贵,就图个平平安安!往后出门在外,千万加小心,躲着是非走,啊?”

“阿奶,我记住了,下次看见不对,我撒丫子就跑,直接奔派出所!”余坤安赶紧保证。

“唉,你个老太太,净会护着他……”余母拿着药酒过来,对婆婆的“溺爱”很是无奈。

“安子,你这手表、缝纫机、收音机……‘三转一响’都快叫你凑齐了,就差个自行车了吧?”二嫂见气氛太僵,忙笑着打岔。

“嘿嘿,二嫂,不急不急,自行车嘛,早晚会有的~”余坤安顺着台阶下,脸上堆着笑。

“会有的?!”余母刚压下去的火又给点着了,“我看你是真存不住一个子儿!家里这马车还不够你使唤?还惦记那俩轱辘的铁驴子!钱是大风刮来的?”

“阿娘!我又没说现在买!”余坤安赶紧安抚,“你看阿清不也买了一辆吗?等我手头再松快些……”

一直闷头抽烟的余父,瞅了瞅余母铁青的脸色,磕了磕烟锅子,慢悠悠开口:“行了,这不是还没买吗?都少说几句……”

“哼!你们一个个都是大好人,就我是恶人,行了吧!”余母把药酒瓶子往桌子上一顿。

“你这婆娘,说话咋这么冲?”余父皱了皱眉。

“我说错啥了?啊?”余母眼睛一瞪。

啧,这女人……惹不起。余父识相地闭上嘴,继续闷头抽烟。

余坤安赶紧把给小崽子们买的文具盒、圆珠笔这些拿出来。

“哇!大老虎!我的!”

“我的有小兔子!好漂亮!”

“啊啊!我的是孙悟空!金箍棒!”

“哈哈哈!猪八戒!二师兄!我最喜欢二师兄啦!”

孩子们瞬间被花花绿绿的文具盒吸引,抱着各自的宝贝欢呼雀跃,院子里重新充满了童稚的笑闹声。

“别光顾着乐,”余坤安又拿出几本字帖,挨个发下去,“还有这个,每天照着给我写一页大字,听见没?写好了有奖励,写不好……”

“听见啦!老叔最好啦!”孩子们正高兴,异口同声地应着,说啥是啥。

闹腾完了,余坤安就被老太太拉进了屋。老太太非要亲眼看看他身上的伤。

等他脱了上衣转过身,老太太和跟进来的余母都倒吸一口凉气。

“哎哟喂!我的乖孙哟!”老太太看着余坤安后腰往上那一大片深紫色的淤青,心疼得老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手指哆嗦着不敢碰,“这…这咋撞成这样了?那些天杀的!”

余母也变了脸色,拧开药酒瓶盖,浓烈的药味弥漫开来。

“还杵着干啥?赶紧趴床上去!这淤血不揉开,明天有你受的!骨头都得僵!”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有压不住的心疼。

余坤安乖乖趴在老太太的硬板床上。

余母常年劳作的手粗糙有力,掌心厚茧磨着皮肤,蘸着滚烫辛辣的药酒,狠狠按在淤青上揉搓。

那力道,像是要把皮肉下的淤血硬生生碾碎化开。

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猛地窜遍全身,余坤安瞬间绷紧了脊背,牙关紧咬,额头和鼻尖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喉咙里压抑着闷哼。

这滋味,比挨打时还难受百倍。

余大哥和余二哥也跟了进来,看着余坤安背上那片刺眼的青紫,再联想到他手臂上的伤,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余大哥沉声道:“安子,听哥一句,以后别自个儿进城了。要去,叫我或者老二跟着。这眼瞅着要过年了,外头乱得很!”

余坤安这才猛地想起,自己还是用后世的眼光看现在了。忘了八十年代初这光景,远不如后来太平,街面上的混混像还得猖獗好久,得等上头下狠手才能收拾干净。

他正想着,背上余母的手劲陡然加重,疼得他一个激灵。

“好…好!听大哥的!不单独去!”余坤安忙不迭地答应,声音都带了点颤。

王清丽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拧了毛巾,默不作声地给余坤安擦拭背上渗出的汗水、药油和之前伤口蹭上的血渍。

她动作很轻,但余坤安能感觉到她手指尖的微凉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余坤安反手摸索着,轻轻握住了媳妇儿的手腕,拇指在她细腻的皮肤上安抚地摩挲了两下,

“媳妇儿,没事儿啊,皮外伤。”

王清丽没吭声,只是低着头,更仔细地擦拭着。

等余母把那片淤青都揉搓得发红发热,自己也累出了一身汗,才停下手,擦了把汗去灶房打水洗手。

余坤安跟着王清丽回到自己屋里,忍着疼换了身干净衣裳。他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把默默垂泪的王清丽轻轻搂进怀里。

“媳妇儿,这次真是意外,”他声音低沉,带着歉意,“我发誓!冲过去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可那会儿…真没退路了。”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微微发僵。

“媳妇儿,”他收紧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我跟你保证!以后一定平平安安的!我还要跟你一块儿,头发白了,牙掉光了,也在一块儿!就是死…我也得死在你后头,不能留你一个人!”

这话一出口,王清丽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砸在余坤安胸前的衣襟上。

她猛地抬手,用力拧住他腰侧最软的那块肉,带着哭腔急道:

“呸呸呸!快吐口水!说的什么晦气话!不许说死!”

“好,好,呸呸呸!不说死!”余坤安连忙“呸”了几声,忍着腰上的疼,更紧地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描绘着遥远的未来:

“媳妇儿,我说真的。我要跟你一块儿,看着咱儿子们长大,看着他两娶媳妇,生娃娃,咱们带孙子,带重孙子……等咱俩都成了老头老太太,高兴了,就揣着家里存款,出去走走,看看外头的大世界……”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王清丽把脸深深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不管去哪…都得…都得平平安安回来……”

“嗯!”余坤安用力点头,下巴蹭着她的头发,“媳妇儿,我答应你!说到做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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