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把天赋带到荆棘领（1 / 1）
“托马斯先生，您……还真是年轻有为。”
打量着面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面孔，李维寒暄的语调中出现了一丝难以抑制的迟疑与惊奇。
李维当即用脑海中不多的纹章学知识回想了一遍——至少“纽科门”不是什么值得谢尔弗铭记的大贵族姓氏。
这一点从托马斯稍显寒酸的衣着上也可以看出一二。
要不是帕梅拉娅牵线搭桥，这么一号年轻人从李维眼前经过，大概只会被他当作“有一头少见的红棕色卷发的学徒”。
哦，从托马斯·纽科门魁梧的身材来看，真要是个学徒，他想必也是个“铁匠铺或者煤矿工学徒”。
托马斯·纽科门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质疑”了，深邃眼窝中的平静多过无奈，主动抚胸行了一礼：
“在下只不过是跟随先贤们的脚步，担不起李维子爵您的赞誉。”
托马斯行礼的时候，李维注意到，这位年轻工程顾问的手上有着不少机械性伤口——这让李维怀疑的心放下了些许。
帕梅拉娅观察着两人的反应，站出来打了个圆场，快速切入了话题：
“托马斯先生，我将您引荐给李维子爵，是因为……”
帕梅拉娅将“立体书”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末了还给这位魁梧得根本不像个学者的年轻工程顾问递了个台阶：
“我对你们男士口中的‘工程科技’乏甚涉猎，可否由托马斯先生代为详解？”
李维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面前这位帕梅拉娅小姐，不敢说爱慕、至少对托马斯·纽科门颇为信服。
而托马斯的表情李维却看不出什么“破绽”。
这位被帕梅拉娅力荐的“红色小卷毛”抿着嘴角消化了一会儿自家雇主提供的情报，随后看向李维，语气里带着该有的小心谨慎，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热切：
“李维子爵，倘若您许可的话，可否让在下近距离接触一本「立体书」？”
李维自无不可，还贴心地补充了一句：
“需要用到哪些工具可以直言，我尽量提供。”
一旁的安娜当即将工具箱拎上了桌子。
伴随着工具箱与桌面碰触的一声闷响，帕梅拉娅精雕细琢的眉角也是微微跳动，心中暗自忖度、这侍女看着娇滴滴的，一膀子力气这么大的吗？
托马斯的注意力却不在“怪力女仆安娜”的身上，他的全部视线都被敞开的工具箱里那些“散发着理性光辉”的精密仪器牢牢吸引住了！
“哦，天呐，这是瓦兰城炼金工坊出产的「天使之泪」系列的放大镜片吧，绝对是一号标准甚至是更高的……”
托马斯的视线一眨不眨，双手仅凭肌肉记忆地摸上自己腰间悬挂的蛛丝手套、戴了上去，这才小心翼翼地捧起其中一枚镜片、对着烛光一闪而过，口中喃喃自语道：
“气泡直径小于0.5个标准量……”
恋恋不舍地将镜片归位，托马斯的手指又细细抚摸过一旁的分度规：
“居然用嵌入放大镜的方式来提升圆周划分的份数吗……如此简单却巧妙的构思怎么之前就没人想得到呢……”
“还有这锉刀……”
桌子的敲击声打断了托马斯的“沉浸式体验”，他有些不悦地抬头闻声看去，正巧撞见了李维那张哭笑不得的脸。
“托马斯先生，”李维强压下嘴角的抽搐，将一本崭新的立体书递了过去，“如果您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析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送你一套这样的工具。”
“您说真的？！”
托马斯喜出望外，腰杆像是弯曲的弹簧复位一样迅速绷直。
只是旋即他就意识到了自己面对的是何等的人物、自己又问了何等愚蠢的问题，连忙讪笑着弯下腰去：
“我一定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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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重量。”
一个老练的工程师必然对计量单位敏感，就像李维的目力测距，又或者眼前这位托马斯·纽科门对重量的感知。
托马斯捧着手中的立体书，语气笃定：
“像这种体积的立体书，若是依照达·芬奇大师在《可动关节研究》中的材料来制作，重量至少在五千克以上。”
“而我手中的这本，最多不超过三千克。”
“帕梅拉娅小姐您请看这里，”托马斯手中的放大镜对准了中空的铅盒，“那些白色的部分应当是某种动物的骨骼。”
“它们替代了原本的铅，减轻了书的重量。”
李维赞许地点了点头，肯定了托马斯的结论，顺便对脸色有些发白的帕梅拉娅解释道：
“是鲸鱼的骨头，与诸位小姐们的礼服骨撑是同一种材质的。”
“我这一趟从南方带回来的。”
帕梅拉娅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些，冲着李维不好意思地回以一笑。
“但是仅靠书脊是减重不了这么多的，”得到李维肯定的答复，托马斯也是信心大增、一鼓作气，“另外一个重要的改进、则在于这些支撑结构。”
托马斯小心拧转着手中的钥匙，直到齿轮的咬合将那些支撑橡木浆纸的铁丝根根竖起……
就在李维打算倾听托马斯的高论时，托马斯本人却是有些犹豫地、将视线投向了李维的周遭，并未急着开口。
李维顺着托马斯的目光看去，原来是先前的骚动以及自己长时间的逗留，已经将其他贵女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心中了然，李维也是刻意加大了音量：
“托马斯先生尽可直言，我已经答应过了在座诸位美丽的小姐，「立体书」是马术俱乐部的专供。”
“您的任何建议或者意见，都是我本人以及马术俱乐部的各位宝贵的财富。”
说罢，李维又转身面向众人，故作自嘲：
“各位小姐既然好奇，不妨凑近一观，站在我身后怕是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了，那可就成了我的罪过了。”
众女顿时发出捧场的娇笑声，有机灵些的已经耳语着吩咐自家的侍女、赶紧去把自家随行的顾问也带来——帕梅拉娅能想到的法子，自然也有其他姑娘想得到。
要是帕梅拉娅带来的人不顶事，她们更不介意踩着帕梅拉娅上位，把这位康纳家族的大小姐辛苦创造的先机化为己用。
北境从来不缺“能攻擅守”的女人。
安娜更是机敏地、不动声色地招呼周遭的侍卫挤占了李维身边的空位，以防某些贵族小姐“走得太近”——当然，安娜发誓她完全是出于“少爷的安全考虑”。
托马斯自是不明白其中的暗流涌动，他只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压力，得了李维保证的他当即也不再犹豫，高高举起手中的V型铁丝：
“这些铁丝是减重的另一个关键。”
“它们当中的每一根都必须精确到最小的称量重量，同时又要有足够的长度、直径来保证与滑杆所链接的齿轮啮合。”
“这不单单是材料本身的问题，我虽然在短时间内无法得出这样一个确切的公式，但这些铁丝的造型本身乃至于数目，必然存在这样最优解——而这个最优解，同样是达·芬奇先生在他的《可动关节研究》最后一章的总结猜想。”
“即，任何一种齿轮驱动的机械装置，必然存在总齿数与齿轮数量的‘最省力’与‘最费力’的两个极致。”
人群中，换了一张假面皮的达·芬奇听闻此言颇为宽慰地捋着自己的胡须、暗自点头——有这样的青年才俊继承自己的学识，不枉他这大半辈子奔波了。
特别是跟李维那个“彻头彻尾的政治混账”相比，达·芬奇愈发觉得这个叫“托马斯·纽科门”的眉清目秀了起来——多夸点，老头子爱听！
只是这个“红发卷毛”的小伙子尚不知道“微积分”这等奇妙的数学工具，他口中的“最优解”只怕是要耗费许多年的光阴了——想到这里，达·芬奇不免起了一点惜才的心思。
老头子这一阵摇头晃脑，动作有些大，登时招致了身边人的不满；当中一个黄头发的中年男人不免低声呵斥道：
“老人家你能不能消停点，人家在宣讲达·芬奇大师的智慧，你跟着起什么哄？”
“不要干扰我的思考！”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托马斯的分析已然获得了不少同行私下里的认可。
达·芬奇一时噎在了那里。
“而想要得出这个最优解，”托马斯自是不知道自己推崇备至的达·芬奇就藏在人群里“偷听”，话锋一转，视线在工具箱和李维的身上来回打转、带着一股卑微又迫切的渴望，“我想离不开这些我前所未见的、堪称完美的工具。”
此言既出，包括达·芬奇身边的那个黄毛在内，不少被自家小姐带来的工程顾问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一看被托马斯赞不绝口的“完美工具”到底长什么样。
「只是铁丝仍然要面对反复弯折带来的问题，生锈之后对纸张的污染也无从避免。」
托马斯却是心中暗自惋惜，张了张嘴，到底是把这番话咽回了肚子里。
托马斯又不傻，这种当面驳了李维的面子乃至于惹怒一众贵女的行为，再借他几个胆子他也是不肯的。
李维察觉到了托马斯的小动作，眼中精光一闪，却也不戳破，反而是在众人望眼欲穿的目光中合上了工具箱，在众人的叹息声中冲着托马斯以及帕梅拉娅微微一笑：
“像这种精密仪器，需要结合托马斯先生的发力习惯等等来定制，到时候还需要帕梅拉娅小姐的首肯以及托马斯先生的配合才是。”
帕梅拉娅眼波流转，以周遭的“竞争对手”绝对能听见的嗓音轻笑道：
“我能理解为这是一个邀约么？”
“当然，帕梅拉娅小姐，”李维只觉得头皮发麻，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您的慧眼识珠对整个维基亚都是一种幸运。”
“托马斯先生，还不谢谢帕梅拉娅小姐？”
得了李维的提点，托马斯·纽科门如梦初醒、大喜过望，冲着李维和帕梅拉娅就是连连鞠躬，全然没注意到，在他的身后、与他同来的那几名同伴牵强的笑容里、那一抹化不开的妒忌。
面色同样不怎么好看的、还有一路走来、自认为已经压制住了所有竞争对手的塞西莉亚。
“对于「立体书」，您有什么可以补充的吗，西蒙·斯蒂文先生？”
塞西莉亚偏头看向身边的中年男人、也是自己带来的工程顾问，尽管语气依旧温和，却让西蒙·斯蒂文有些汗流浃背了。
西蒙很想辩解一句自己更擅长大型水利工程而不是这些淑女们的小玩具，但理智告诉他最好不要这么做。
斟酌了片刻，西蒙·斯蒂文方才迟疑道：
“最浅显的问题已经被那位托马斯先生回答了——我想李维子爵也没有刁难的意思。”
“如果能够凑近观察一番的话，或许我也有一些意见可供参考。”
塞西莉亚的视线扫过逐渐向李维靠拢的众人，率先迈开脚步：
“那就让我们凑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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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梅拉娅的“偷袭”倒是意外地让宴会迅速进入了李维想要的节奏。
塞西莉亚不仅向李维引荐了西蒙·斯蒂文，还带来了一种新的生漆配方，据说能够让铜管生锈的速度慢上三分之一。
想到未来要重修的莱茵河航道的水利工程，李维看向塞西莉亚（西蒙·斯蒂文）的眼神不免又多了三分热切。
而来自布莱克家族的詹尼斯——没错，就是奥兰多·克里斯滕森的那个亲家布莱克——也不知是得到了马克·霍姆斯拜访瓦兰城的风声还是如何，也带着重礼混入了此次的队伍中、想要探一探李维的口风。
李维针对荆棘领南边邻居的布置本只是闲棋冷子，只是随着梅琳娜的北上查账，又变得重要了起来——那可是两百万金币呐！
只要入了李维的手，那就是梅琳娜的嫁妆，万万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不过十五岁的少女詹尼斯·布莱克哪里知晓这些弯弯绕绕，三下五除二就被李维用“美男计”将底细抖搂了干净……
弗洛伦丝·爱德华兹·查普曼小姐则与斯瓦迪亚渊源颇深——“爱德华兹”是斯瓦迪亚北部大姓，可以追溯到加洛林立国时期，是再标准不过的“第二代贵族”。
没得说，这位小姐这一趟前来，为的就是打探北境对斯瓦迪亚北边的真实态度，顺便商量着将一些“产地不明（斯瓦迪亚）的商品”纳入“七加二贸易协议”。
而剩下的贵女们，所求也大抵不过是这几个方面。
李维游走其中，整合资源、吸纳人力物力的同时，心中也不免多了几分忐忑。
山火将至，群兽奔逐。
那么这一场惊动了整个维基亚的战火，又要燃烧到何等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