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问心局 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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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的血腥味浓得很,再一次闻到这个味道,呛得谷畸亭喉咙发涩。

因方才的冲杀场景刚刚结束的关系,每踩上一步,衰草间都能挤出暗红色的浆液。

锈甲片半埋在泥土里,还沾着少许带血的皮肉。

远处马骨架间,乌鸦正叼着白花花的腐肉拍着翅膀,喙尖滴落的血滴在雪地上好似朵朵细碎的花。

年幼的悟寂缩在半截马肋骨旁,原本洁白的僧袍已被血点溅得到处都是。

他盯着远处蠕动的尸堆,眸中充满恐惧,小小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谷畸亭暗自点头。

果然,内景里的三幕都是狂寂亲历的过往。

“那时我刚杀了师父,被寺里追杀,误打误撞进了这处战场。”狂寂双手背在身后,声音里带着缅怀。

“那会儿,清庭落败,到处都是杀人抢地盘,这般景象烙在十岁孩童心里,这辈子都忘不掉。”

“原、原来如此……”谷畸亭在旁附和。

“杀……杀啊……”一声嘶哑的嘶吼从尸堆里钻出。

拖着肠子的士兵突然伸出手,铁手套的尖刺勾住悟寂裤脚。

那士兵半边脸已没了,白花花的颅骨外露,喉管破口咕嘟咕嘟冒着血泡,却仍用铁钳般的手往他身上拽—。

杀红了眼的士兵,把小悟寂当成了敌人。

悟寂尖叫着抄起身边的石头砸下去。

第一下落在天灵盖,闷响如同砸烂注水的冬瓜。

可那只手仍死死攥着裤脚。

“放开我!”

第二下石头落下时,士兵的眼球爆了出来,顺着脸颊滚进泥坑。

直到第三下砸得头盖骨塌陷,手指才软软垂落,在悟寂小腿上划出三道血痕。

这个孩子瘫坐在地,胸脯剧烈起伏,但却没哭。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手指蹭过嘴唇时。

突然尝到了一股腥甜。

这味道…

与杀师傅的味道一样。

突然小悟寂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惊飞了腐尸上的乌鸦,也让谷畸亭背脊升起一股寒意。

啪嗒一声,悟寂怀里的《他自在化天魔咒》滑落在地。

一阵风吹过,将书页哗啦啦吹开,首页朱砂写的“不疯魔,不成佛”六个字赫然入目。

字色红如鲜血,每个笔画都在微微蠕动,似有生命般扭曲。

“悟寂……”他用脏兮兮的手指反复摩挲那六个字,突然把脸埋进膝盖,肩膀剧烈颤抖。

诡异的笑声再次响起:“说得好!不疯狂怎么成!”

“哈哈……从今天起,就叫我狂寂!狂是疯狂的狂,寂是死寂的寂!”

话音未落,内景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脚下的路油腻得能照见人影,街边“王记烧鹅“的幌子被油烟熏得发黑,底下三个乞儿还在为半块骨头打得头破血流。

谷畸亭还没站稳,就看见二十岁左右的狂寂立在巷口。

他盯着龟公对那女人做的一切,直到龟公提上裤子。

他才无视周围人诧异的目光走了过去。

狂寂蹲下身,朝女人伸出右手,认真道。

“跟我走吧。“

声音不高,却让在水洼里啃脏馒头的断舌女人猛地一颤。

她抬起头,缺了半截的舌头在唇间晃荡。

下一秒,她痴傻地笑了声,突然扑上来狠狠咬住年轻狂寂的手腕,力道狠如饿了三天的野狗,生生咬下一块肉。

手上的齿痕瞬间渗出血珠。

谷畸亭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狂寂。

果然,他右手腕上有道年久的伤疤。

女人突然爬起来哇哇大叫,听到动静,瘦子龟公带着四个恶奴围上来。

她忙指着狂寂嘿嘿傻笑,唾沫星子混着馒头渣溅在僧袍上。

“哪来的花和尚敢占便宜?摸人要付钱的!上!往死里打!“

龟公一脚将狂寂踹倒在地,朝周围大喊,“打残了拖去乱葬岗喂狗!“

拳头棍棒落身的闷响此起彼伏。

狂寂躺在地上任人殴打,谷畸亭却见他眼睛始终盯着那个女人。

她缩在龟公身后,看着他被打得头破血流,嘴角咧得老大,露出满口黄牙,那满足的痴笑,像极了前世直播间里刷火箭的“大哥“看主播扭腰时的神情。

“原来如此...“

狂寂突然咳出一口血,血沫溅在地上。

“舌头被剪了,没有了尊严,都驯化成家畜了…“

他的声音轻轻叹息一声,但其中的含义却让谷畸亭真正意义上从狂寂的角度看懂了。

尊严是人灵魂的脊梁,当人甘愿屈从于驯化,便只能沦为提线木偶。

人本就是世间顶天立地的异兽!

若连心中那缕“宁碎瓦不媚玉”的意气都斩了。

活着还有意义吗?

打了好一阵,见狂寂始终没动弹,龟公以为他被打死了。

他啐了口唾沫在狂寂脸上,解开裤子就撒尿。

黄澄澄的尿液浸透僧袍,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真他妈不经揍!“

话刚落下,狂寂突然趴在地上笑了。

他坐在尿水与血污里,闭眼开始低声念诵,颈间佛珠泛起暗红微光,如同烧红的铁丝。

谷畸亭听不懂经文,却觉那声音如万千细针钻入脑海,眼前景象开始扭曲。

他心头剧震:“这是...自在化天魔咒!“

想不到狂寂在这个年纪,就已经有所成了。

下一秒,龟公突然掐住身旁恶奴脖颈,指甲深深嵌进喉管。

恶奴反手掏出匕首,狠狠捅进龟公肚子,肠子顺着破口滑落地面。

断舌女人抓起碎瓷片,疯了似的划向最近的人,嘴里嗬嗬作响,半截舌头甩出串串血珠。

“死!都该死!“狂寂站起身张开双臂,满脸兴奋地大喊,“你们看,这才是你们心里想的!你们不过就是一群圈养的畜生!不过是饿了就啃臭骨头的死畜生!

谷畸亭看着巷中瞬间化作的修罗场。

断舌女人被龟公临死前扭断脖颈,死后双眼还瞪着天上的月亮。

他本该作呕,可这心里却涌一股起莫名的快意。

好…

好爽…

这些人,确实该死。

这种不应该有的念头让他打了个寒颤,却又忍不住继续想着。

狂寂做得对,对极了。

当慈悲成了笑话,暴力便是唯一的道理。

拳头就是攥紧的道理。

世人总在见血的时候才懂敬畏。

软话被踩进烂泥里时,拳头得替道理站直了。

不懂道理,那么就他娘的拳头吧!

没了命,也是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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