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破阵(1 / 1)
下面的肉瘤似乎起了变故。
药仙会的人瞬间忙碌起来。
连那个眼镜男,眼中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他身形一晃,已跃至肉瘤下方。
那里嵌着一方布满繁复符文的控制台。
他双手立刻在中央一个符文圆盘上飞快地拨动起来。
“丙三坑!加压!保持峰值!对!稳住!”
眼镜男猛地抬头,对着控制台上一个铜制的传音口嘶声咆哮。
那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病态的亢奋。
他脸上因极致的兴奋而扭曲,单片眼镜后的目光死死钉在其中一个深坑里。
坑中,是一个格外瘦小的孩子。
“我认得这孩子,他是黑岩村的阿土。”魏淑芬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颤抖。
随着眼镜男的命令,坑边的守卫立刻扳动一个沉重的阀门。
嗤!
暗绿色的粘稠浆液猛地翻涌,水位瞬间暴涨,几乎淹没了阿土的口鼻!
阿土原本空洞的双眼骤然瞪得滚圆,身体如同离水的活鱼般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调的,拉风箱似的嗬嗬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他体内被活生生地撕扯出来。
下一秒,他身上逸散出浓烈的红色之炁,随即化作一股更为粗壮的灰白气流,疯狂地涌向中央那根漆黑的巨桩。
“完美,多么纯粹的‘养料’!灵魂在极致痛苦中淬炼出的精华,呵呵!”眼镜男激动得双手拍打着控制台的边缘,整个身体都因兴奋而微微发抖,如同饿鬼见到了久违的血食。
“看这‘养料纯度’,融合速率正在突破临界点。稳住,只要熬过这最后一道魂力震荡的坎儿……胎基就要成了!哈哈哈!完美的容器胚胎!我洪衍圣……就要成了!”洪衍圣狂笑着,视线贪婪地在中央水晶柱内流淌的暗红色粘稠物上来回扫视,口中念念有词,状若疯魔。
在谷畸亭双眼中,他的目光已经穿透了下面的狰狞恐怖。他看清了那些漆黑的石桩。这些黑桩非金非石,质地诡异,更像是某种邪祟与怨气凝结的聚合物。不,应该说这九根黑桩,根本就是九根巨大的吸管!它们正强行抽取着坑中那些活人的生命力与痛苦怨气,源源不断地输送至中央那个所谓的“原始蛊基”之中。
那个蠕动的肉瘤,散发着纯粹到极致却又极度不稳定的源炁。此刻,这些狂暴的炁正在艰难地凝聚和融合……难道全部融合成形后,就是洪衍圣口中的“完美容器”?可这个容器,最终要装下的,又是什么?
身旁的魏淑芬,身体正剧烈地颤抖着。不知何时,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从她的袖口悄然飞出。
“嗯?”谷畸亭一惊,连忙低声问,“这也是……蛊?”
“嗯,老娘的七彩蝶,能感应人的七情六欲。”此刻,那七彩蝶正疯狂地振翅。坑中人承受的极致痛苦,被强行融入肉瘤的无边绝望与悲鸣……如同汹涌的潮水,通过这小小的生灵,源源不断地冲击着魏淑芬的感知。这种感同身受的痛苦,竟比她自身承受酷刑还要剧烈百倍!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下方那个在粘稠绿浆中剧烈抽搐的小小身影上。她记得第一次在黑岩村见到他时,那个笑起来缺颗门牙,总是追在她身后脆生生喊着“淑芬阿姐”的阿土。那双曾经清澈灵动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的空洞与死寂。感同身受,锥心刺骨!
“洪…衍…圣…”带着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杀意,这三个字从魏淑芬紧咬的牙关中,一字一顿地迸了出来。
就在魏淑芬杀意即将冲破理智的瞬间,一只沉稳的手再次按住了她。
“看,那边的守卫。”谷畸亭的声音在她耳根响起。他扫视着下方,继续说道:“东北角,两队守卫交替换岗,中间只有五息左右的空档。边缘那个丙三坑,”他的手指朝着埋着老妇的坑位,“那里看守最松,而且紧挨着一条锈迹斑斑的粗大铁管。”
“强攻?我们连塞牙缝都不够,人一个也捞不出来。得先摸清那条铁管的底细,可能是通风口,也可能是这鬼阵法的关键。只有搅乱它,才可能……撕开一道口子,寻到一线生机。”
魏淑芬胸膛剧烈起伏,她狠狠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
“行。”她猛地扭头,双眼先剐过谷畸亭,然后又望向远处一脸兴奋的洪衍圣身上,一字一顿道:“这盘,老娘……先听你的。要是,最后救不下阿土和那些娃儿,老娘定要生啖其肉!”
谷畸亭心里咯噔一下。吃谁的肉?洪衍圣的?还是……冲我来的?
这疯婆娘,狠话撂得也太瘆人了!
他飞快地向魏淑芬点明了自己的计划:利用那五息的换岗空隙,从看守最薄弱的丙三坑入手,目标是探查那条锈蚀铁管。这同时也意味着必须放弃那些位置过于暴露、守卫严密,或者像丙三坑里那位气息奄奄的老妇一样,根本无力带走的“弃子”。
唯有如此,才有可能在即将引发的混乱中,为那些尚有一线生机的孩子,或者身体底子还没被彻底熬干的人,争得一丝活命机会。
魏淑芬听完,看向谷畸亭的眼神瞬间又冷了几分。可她没有吭声,没有反驳。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谷畸亭说的是对的。为了那一丝救下更多孩子的机会,他们不得不,亲手将一部分人放弃掉。
这时,下方洞穴深处传来脚步声。
“机会来了!”谷畸亭低声喊道。
东北角两队守卫正按部就班地换岗。守卫的视线短暂错开,同时,边缘丙三坑旁,只剩下一个心不在焉的守卫,正抻着脖子,紧张兮兮地死盯着中央的异变。
“走!”魏淑芬低喝一声。
她身形骤然压低,身法如同一条贴着地面疾射的毒蛇,借着巨岩平台边缘的浓重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向通往下方洞穴的石壁裂隙。
谷畸亭如影随形,心里不免吐槽:这女人身法简直和蛇一模一样!
两道身影彻底融入溶洞混乱的光影之中。钟乳石柱成了天然的屏障,完美地掩盖了他们的行迹。几次腾挪,两人已成功潜至东北角一根巨大石笋的阴影之后。前方,一条相对狭窄的通道通向边缘区域,那条锈迹斑斑的铁管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光。
丙三坑就在通道前方不远。坑中那老妇的头颅无力地歪在坑沿,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坑边,那个唯一的守卫对身后悄然逼近的两人浑然不觉。
魏淑芬左手极其隐蔽地在腰间一抹,指尖已捻住了一点近乎透明的粉末——这是用刚才“无影蛛”毒涎丝凝炼的,新鲜得很。右手则无声探入袖中,一只碧玉蝉悄然落在指尖。
谷畸亭则观海之术全力运转。前方守卫的每一个动作细节,炁息流转的节点,周遭空气的细微流动,都如同清晰的画卷在他脑海中展开。
他要确保这一击,必须万无一失!无声无息!
就在那守卫因为中央肉瘤又一次剧烈痉挛而微微侧身,将毫无防备的后颈完全暴露出来的瞬间——魏淑芬动了!
屈指,如弹去一粒微尘。
嗤!
那点致命的透明粉末,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精准地没入守卫后颈衣领下的皮肤!
守卫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扩散,脸上瞬间浮起一层死灰,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软软地就要瘫倒。
就在粉末命中的同一刹那!魏淑芬右手食指如毒蛇吐信,闪电弹出!
嗡!
碧玉蝉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碧绿毒芒,后发先至,瞬间洞穿了守卫的太阳穴。没有血箭飙射,只有两个微不可察的细小红点。守卫身体最后一丝支撑力彻底消失,无声无息地向前扑倒。
谷畸亭立刻同步闪现,恰好出现在守卫倒下的位置。他双手稳稳托住倒下的躯体,同时足下运劲,一股精妙的空间错位感荡漾开来,将尸体倒地的所有冲击力和声响巧妙消弭于无形。
整个过程迅疾如电,精准、致命、无声!
魏淑芬一步抢上前,鼻尖立刻被浓重的铁锈味充斥。她强忍恶心,看向坑边那条锈迹斑斑,一头深深楔入岩壁,另一头蜿蜒伸向黑暗深处的巨大铁管。冰冷的管壁看上去湿滑粘腻,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苔藓。
“就是这东西吧?”她嫌恶地甩了甩手,“老娘看不懂有啥门道,听说西洋那边和城里头这种东西多。一股子死人气!”
谷畸亭蹲下身,并未直接触碰,只是手掌虚按在离铁管寸许的空中。他眼中幽蓝光芒流转,观海之术全力渗透。潮湿冰冷的触感、铁壁内部细微的震颤、尤其是管壁深处那股怨念禁制,顺着他的感知缠绕上来。
片刻,他猛地抬头,眼中异芒闪动,低声道:“果然是阵脉!也是生路,管内有微弱气流,通向山外!但…管壁上附着极强的怨念禁制,与整个大阵一体同源。硬闯,会被这万千怨魂反噬撕碎!”
他扫向铁管与岩壁的连接处,那里覆盖的苔藓和某种粘稠如油脂的黑色污垢堆积得尤其厚实,怨气在其中淤塞盘旋,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导致延伸至此的符文光芒晦暗,流转迟滞。
“破绽在根脚!怨气淤积,符文凝滞,是大阵延伸最脆弱之处。但需引走淤积的怨气,以毒攻毒,才能撕开一道口子。”
“毒?”魏淑芬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眼中寒光暴涨,“老娘最拿手的,就是毒!”
话音未落,她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左手五指如钩,带着一股狠绝的劲风,猛地刺入自己右手掌心!
噗嗤!
暗红色的血液瞬间飙射而出,并非寻常的鲜红,那血中仿佛带着细小的,活物般的黑点。她将流血不止的手掌,狠狠按在谷畸亭所指的铁管根脚那片怨气淤积的苔藓污垢之上!
“以吾毒血,饲汝秽怨!万蛊蚀心,给老娘——开!!”
滋滋滋——!!
刺耳的声音骤然响起。魏淑芬的毒血如同沸腾的强酸,与那污秽怨气猛烈对冲。接触点瞬间腾起一股带着焦糊味的白烟。
焦黑的颜色迅速蔓延,苔藓和污垢立刻扭曲剥落。
更骇人的是,那淤积的怨气漩涡仿佛被投入滚油,发出无声的尖啸,幻化出数张模糊的痛苦人脸,张牙舞爪地扑向魏淑芬的血,却被那蕴含万蛊之毒的血液死死咬住,而后被彻底吞噬。
魏淑芬按在铁管上的手臂剧烈颤抖,掌心传来钻心的剧痛,一股阴寒怨毒的气息逆流而上,让她半边身子都微微发麻。
铁管根脚处,被腐蚀剥落的区域,终于露出了底下布满裂痕的符文!
“就是此刻!”谷畸亭右手中食二指并拢如剑,指尖一点幽蓝色的炁芒高度凝聚压缩。他将全部心神与空间感知力集中于这毫厘之尖,对准那符文破损处,凌空刺了下去!
指尖并未真正触及冰冷的铁壁,但在距离毫厘之处,那高度凝聚压缩的幽蓝奇点,已然引发了空间的剧烈扭曲和塌陷!
嗤——啦!!
一声异常清晰,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冻油上又猛然撕裂的声响。铁管根脚那片区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向内捏碎。
坚硬的铁壁连带其上黯淡的符文,硬生生向内撕裂出一个拳头大小,边缘呈现不规则波纹状的裂口!
一股微弱却带着山林草木清冽的气流,瞬间从孔洞中倒灌而入。
成了!
然而,就在这裂痕出现的同一刹那——
呜嗷嗷嗷——!!!!
中央位置,那巨大的“原始蛊基”肉瘤,仿佛被这缕突如其来的气息狠狠捅穿了核心。
它猛地发出一声凄厉惨嚎!整个溶洞立刻地动山摇!洞顶碎石簌簌如雨落下,连接它的九根黑桩上符文乌光大盛,深坑中的粘稠绿浆如同被投入烧红烙铁的滚油,疯狂地沸腾,溅到坑边岩石上,腾起刺鼻的白烟。
所有坑中的受刑者身体猛地反弓绷直,口中发出喉骨碎裂般的怪响。
“谁?!哪个狗胆包天的杂碎在动地脉怨气?哪个区的禁制破了?是有人闯进来了?快!给我抓住他,杀了他!!!”洪衍圣嘶吼着,他猛地转身,眼睛死死瞪向东北角,手中的一个水晶仪表盘啪地一声被他捏得粉碎。“在那个位置,快去!”
整个地下溶洞,如同炸了窝的马蜂!
无数沉重的脚步声、气急败坏的怒吼声、炁息爆发的尖锐破空声,朝着东北角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