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壁虎家居（1 / 1）
天都人才市场，正午时分。
丁青站在人才市场洗手间的镜子前，仔细检查着自己的伪装。
油腻的头发用发蜡刻意打绺，黑框眼镜的镜片上故意抹了几道指纹印。身上那件皱巴巴的格子衬衫是从夜市地摊上30块钱淘来的，领口还沾着几点像是木屑的污渍。
“完美。”
他对着镜子咧嘴一笑，瞬间从一个商业精英变成了落魄打工仔。
推开洗手间门，丁青立刻换上了一副畏缩的神态，肩膀微微佝偻，走路时脚步拖沓。
他手里捏着一份皱巴巴的简历，在人才市场里漫无目的地转悠着，眼睛却精准地锁定了目标——壁虎家居的招聘展位。
“您、您好......”丁青操着一口河普，把简历递到招聘小姑娘面前，“俺看您这儿招木工？”
小姑娘抬头打量着他，目光在那头油腻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衬衫上停留了几秒，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接过简历，随口问道：“有木工经验吗？”
“有有有！”
丁青忙不迭点头，从随身带的破布包里掏出几个木雕小玩意，“这都是俺做的......”
小姑娘随意翻看着简历，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中科大本科毕业？材料科学与工程专业？”
她抬起头，狐疑地打量着丁青，“你这学历来应聘木工？”
丁青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上还故意留着几道指纹印。他佝偻着背坐在塑料凳上，劣质T恤领口还沾着几滴油渍。
“姑娘，这年头......”他手指在简历上点了点，“大学生送外卖的都有，俺当个木工咋就不行咧？”
小姑娘仍然狐疑地打量着他。
丁青适时地从兜里掏出一把刻刀和木方，手指翻飞间，木方很快变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木雕壁虎。
“哟！”小姑娘眼睛一亮，“这手艺......”
“俺爹就是老木匠了。”
丁青压低声音，“传男不传女的手艺，要不是家里欠了网贷......”说着还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那个......”小姑娘犹豫了一下，突然压低声音，“你明天能来上班吗？我们正好缺个手艺好的木工师傅......”
丁青连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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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六点半，丁青那辆嘎吱作响的电瓶车停在“壁虎家居定制工厂”锈迹斑斑的厂门前。
保安亭里的大爷正就着劣质白酒啃馒头，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沾着面粉的脏手套：“新来的？去三号车间！”
丁青刚走进加工间的铁皮门，刺鼻的甲醛就呛得他眼眶发酸。
满地木屑中，几个面色蜡黄的工人正佝偻着腰操作开料机，粉尘像浓雾般笼罩着整个车间。
“你就是新来的？”
车间主任王胖子踩着满地废料走来，啤酒肚把工服扣子绷得岌岌可危，“会看CAD图纸不？”
丁青还没答话，角落里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只见个瘦成竹竿的老工人正对着垃圾桶呕出带着木屑的痰液，工牌上印着“谢永强”三个褪色的字。
“别管老谢！”
王胖子踹了脚嗡嗡作响的排风扇，“你的活儿就是把开发商图纸转化成下料单——”
他突然压低声音，“记住，所有板材厚度按标注的减3毫米。”
丁青捏起一块边缘发霉的颗粒板：“这密度连国标都达不到吧？”
“哟，懂行啊？”
王胖子油腻腻地笑了，“精装房交付后三个月准开裂，到时候业主还得找我们做全屋定制——”
他做了个钞票翻动的手势，“这叫产业链！”
老谢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黢黑的手递过半个脏口罩：“小伙子，自己备着点。”
他指甲缝里嵌着的木屑已经发黑，“去年体检，我们车间八个尘肺病。”
“就你话多！”
王胖子一脚踢飞地上的空矿泉水瓶，“爱干干，不干滚！现在找工作的大学生多得是！”
丁青默默接过口罩。
切割机突然轰鸣起来，飞溅的木屑中，他看见老谢工位墙上贴着的全家福——照片里穿着中学校服的女孩，正用马克笔写着“爸爸少吸点木灰”。
“谢师傅！”
丁青趁着王胖子走远，突然压低声音，“给小业主用这种原料？难道人家不投诉吗？”
老谢用满是老茧的手拍了拍正在裁切的颗粒板，木屑簌簌落下：“这批是给‘一周地产’精装房的，你看这板芯。”
他掰开断面露出发黑的粘合剂，“连E1级都够不上，味儿能熏半年。”
丁青假装笨拙地操作着裁板机：“开发商验收不管?”
“管？”
老谢从兜里摸出包皱巴巴的红梅，烟嘴都被木屑染黄了，“验收组喝的茶都是我们厂长送的，一小罐就顶的上半年工资。再说了，都是一个集团公司的，兄弟公司是什么德性，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压低声音，“在咱们场工作，可得注意保护好自己。上周三号线的老张，就是被验出尘肺那个，现在还在讨医药费......”
切割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噪音，盖住了老谢的后半句话。
丁青瞥见王胖子正晃悠过来，立刻大声问道：“谢师傅，这个封边条怎么对不齐啊？”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在忙碌中度过，丁青跟着老谢来到了工厂食堂。
食堂门口贴着“今日特供：红烧肉”的褪色海报，打饭窗口却只摆着两盆水煮白菜和发黄的馒头。
排队人群中不知谁嘟囔了句：“又喂猪呢？”
“知足吧！”
前面佝偻着背的老工人转头，眼白泛着不健康的黄，“总比上个月用淋巴肉做的狮子头强。”
丁青端着缺角的餐盘，发现所谓的红烧肉不过是几粒油渣。
老谢把馒头掰开泡进菜汤里：“现在能吃到热乎的就不错了，听说总部那边......”
他又刻意的压低了声音：“扣着咱们三个月的订单款。”
就在此时，隔壁桌突然传来碗碟碎裂声。
有个年轻工人把餐盘摔在地上：“老子不干了！两个月没发工资还吃这猪食！”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食堂，瞬间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