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獬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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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刘意的死因呢?韩非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桌面。

是因为他终于找到了秘宝藏匿的关键线索,引来了幕后黑手的忌惮?

还是他利欲熏心,妄图独吞秘宝,结果招致了杀身之祸?

又或者……是那隐藏在最深处的几个人,为了彻底掩盖当年那桩滔天罪行,而果断实施的灭口?

“姬无夜……父王……张开地……”

韩非低声念着这三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结案陈词”上划过。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份象征着妥协与交易、也代表着司寇权柄的文书上。

窗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已是四更天。

韩非的眼神从最初的挣扎、愤怒,逐渐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提起笔,蘸饱了墨,在那份“结案陈词”的末尾,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韩非。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他将这份文书仔细封好,放在案头显眼处。

然后,他拿起那份帛书残片的副本和记载着所有线索与推断的密卷,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特制的、夹层中藏有防潮防蠹药物的青铜匣中。

匣盖上,他亲手刻下一个小小的、代表律法公平的“獬豸”图腾。

做完这一切,他吹熄了孤灯。

书房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只有韩非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低低响起。

“司寇之位……我收下了。”

“这案……也‘结’了。”

“韩国的棋局才刚刚开始,我们走着瞧!”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精准地抚摸着那个冰冷的青铜匣。

指尖传来的寒意,如同他此刻的决心。

…………

翌日夜晚,暮色四合。

新郑城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白日里的喧嚣渐渐沉入青石板路的缝隙。

张良在夜色掩护下,借着替张开地“整理送往御史台旧档”的名义为由,踏出了相府那扇沉重的大门。

他刻意屏退了随从,只身一人,步履匆匆,沿着府邸后巷那狭窄、幽暗的青石小径前行。

月光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石板,两侧高耸的院墙投下浓重的阴影,随时会吞噬掉这孤单的身影。

就在他即将拐入一条稍显宽阔、通往紫兰轩后巷的辅路时,一阵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伴随着车轮碾过石板的辚辚声,由远及近。

一辆装饰极为考究的马车,悄无声息地滑行到了巷口,恰好挡住了张良的去路。

拉车的两匹骏马通体漆黑,毛色油亮,步伐沉稳有力,显然是精心饲养的良驹。

车厢由深沉的紫檀木打造,边角包着打磨光亮的黄铜,车帘是厚重的深青色锦缎,上面用暗金丝线绣着繁复的云雷纹,低调中透着不容忽视的尊贵。

车辕上端坐的车夫,眼神锐利,腰杆笔直,绝非寻常仆役。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掀起一角,露出车内主人温和含笑的脸庞——正是韩国四公子,韩宇。

“子房?”

韩宇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熟稔,如同温润的玉石相击。

“竟在此处相逢,当真是机缘巧合。夜色已深,寒气渐重,不知子房欲往何处?若顺路,不如上车,容我捎带一程?”

他的笑容温文尔雅,目光落在张良身上。

张良心中警铃微作,这条通往紫兰轩后巷的小路,并非主干道,四公子韩宇的马车为何“恰好”出现在此?

是巧合?还是……刻意的“偶遇”?

他面上不显,立刻停下脚步,对着马车方向,姿态恭谨却不卑不亢地拱手行了一礼,宽大的袖袍自然垂落,巧妙地遮掩了袖中的异样。

“良,拜见四公子。劳公子挂念,实在惶恐。在下只是奉祖父之命,送些无关紧要的旧档文书去御史台归档,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远处的街角官署,步行片刻即至,不敢劳烦公子车驾。”

他的声音清朗平稳,理由也冠冕堂皇,指向御史台的方向,与紫兰轩背道而驰。

韩宇闻言,脸上温和的笑意不变,眼神却似乎更深邃了几分。

他微微颔首,并未强求,转而用一种语重心长、推心置腹般的口吻说道:

“子房不必多礼,张家世代为相,鞠躬尽瘁,实乃我韩国不可或缺的肱股砥柱。令祖张开地大人,更是国之柱石,深受父王倚重。”

他顿了顿,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说道:

“至于子房你,年纪虽轻,却才思敏捷,见识不凡,堪称当世不可多得的俊杰。假以时日,必能承继家业,光耀门楣,为我韩国社稷再立新功。”

这番赞誉,若在平时,足以让任何年轻士子心潮澎湃。

然而此刻听在张良耳中,却像裹着蜜糖的试探。

他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微微垂首,说道:“公子谬赞,良愧不敢当。张家世代深受王恩,自当尽心竭力,报效宗庙。”

韩宇似乎很满意张良的态度,话锋却极其自然地一转,说道:

“说到年轻俊杰,老九也是天资聪颖,少时便显露出过人之处。只是……”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兄长式的无奈与惋惜,说道:

“他久居桑海小圣贤庄求学,远离朝堂纷扰,性子难免疏阔了些,向来更喜诗酒风流,寄情山水,于这庙堂权谋、政务实务,怕是生疏得紧。”

张良心中一动,面色却不动声色,静待下文。

“不过!”

韩宇话锋又是一转,脸上重新浮现欣慰之色,说道:

“难得此次见他回新郑后,竟对左司马刘意一案如此上心,专注查办,事事亲力亲为,着实令人刮目相看,也深感欣慰。看来桑海的学问,终究是让他沉淀下来了。”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恳。

“朝堂之上,波谲云诡,人心难测。许多规矩、许多关节,并非书院研学可以涵盖。老九久不在新郑,对其中门道,难免有生疏之处,行事或会失之考量。”

“子房你身在相府,深谙朝局,又协助查案,老九行事若有……欠妥之处,或是过于执着于某些……枝节末梢。”

他刻意在“枝节末梢”上加重了语气,眼神意有所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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