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阿史勒的不屑(1 / 1)
阿史勒的金顶大帐矗立在梅洲府东门外三里处的一片高坡上,俯瞰着整个战场。蔑视了田大虎的愤怒,他……回到了营帐中。
帐内炭火烧得极旺,驱散了三月天的冷,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烤羊肉、烈酒和上好檀香混合的奇异气味,与帐外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尸臭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阿史勒斜倚在铺着厚厚雪白狼皮的巨大软榻上,身上只着一件宽松的丝绒袍子,露出精壮的胸膛。
他正用小银刀慢条斯理地切割着面前火盆上烤得滋滋冒油、金黄焦脆的羊腿,油脂滴落在炭火上,腾起一小股带着焦香的青烟。
他动作优雅从容,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意,仿佛帐外那持续了五昼夜的修罗杀场,不过是助他下酒的一出精彩皮影戏。
帐帘被掀开,带进一股刺骨的寒风和浓郁的血腥气。
副将乌尔汗裹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这位跟随阿史勒征战多年的西维老将,面庞如同刀削斧凿般刚硬,此刻浓眉却紧紧锁着,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忧虑。
他卸下头盔,向阿史勒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低沉:“大帅。”
“嗯。”阿史勒眼皮都没抬,专注地将一片肥美的羊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着,享受那丰腴的油脂在口中化开的感觉,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哼。
“东门那边,‘磨盘’转得如何了?”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询问一件寻常的军需消耗。
乌尔汗看着阿史勒那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心头那股忧虑更重了。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明显的急迫:“大帅,已经五日了!田大虎和宋河那十万溃兵,十停去了七八停!剩下的……剩下的与其说是兵,不如说是行尸走肉!
末将观那田大虎,眼里的血光几乎要炸开,宋河更是……形如枯槁,气息都带着死意!末将斗胆……”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如此酷烈手段,不留一丝余地,只怕……只怕会逼得这两个汉狗王爵狗急跳墙!
他们毕竟是十万之众,万一临阵倒戈,或者干脆破罐子破摔,冲击我军侧翼,后果不堪设想!军中不少将领,也有此担忧!”
“倒戈?冲击我军?”阿史勒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银刀,抬起头,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极度轻蔑的嗤笑。
那笑声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耳。他随手将银刀丢在盛肉的银盘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拿起旁边一块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沾了油脂的手指,每一个指节都擦得异常仔细。
“乌尔汗,你跟了我多少年了?”阿史勒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慵懒,他抬起眼,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仿佛在看蚂蚁挣扎的、纯粹的漠然。
“回大帅,二十三年了。”乌尔汗沉声回答。
“二十三年……”阿史勒微微颔首,将擦完手的丝帕随意丢在一边,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狼皮里,姿态更加放松,眼神却锐利如鹰隼般投向乌尔汗,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那你告诉我,狼,会在意两条被它打断了脊梁、拔光了牙齿、拴在磨盘上拉磨的瘸腿老狗,会不会反咬一口吗?”
乌尔汗被这赤裸裸的比喻噎得一窒,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阿史勒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加深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田大虎?宋河?”
他轻轻吐出这两个名字,像是在念什么肮脏的秽物,
“土匪!两个走了狗屎运的土匪!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东西!封他们个王爵,不过是看中了他们手下那几十万不值钱的蚁兵,正好拿来填梅洲府的壕沟,磨钝苏渊和洛青岑的刀锋!”
他微微坐直身体,拿起旁边温在暖炉上的金杯,啜饮了一口里面琥珀色的烈酒,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让他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放下酒杯,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弯刀:“反我?他们有那个胆子吗?有那个本钱吗?”
阿史勒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
“看看他们现在还剩什么?一群被吓破了胆,饿得只剩一口气,连兵器都拿不稳的行尸走肉!他们的骨头,早就在这五天里,被梅洲府的城墙和本帅的督战箭矢,一寸寸碾碎了!”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帐幕,清晰地看到了东门外那片尸山血海,看到了田大虎那徒劳的狂怒,看到了宋河那死寂的绝望。
“至于冲击我军?”阿史勒再次嗤笑,这次带着浓浓的不屑,
“乌尔汗,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什么?我们是西维铁骑!是草原上最锋利的弯刀!是天空中最凶猛的苍鹰!他们那点残兵败将,连靠近我军阵列百步之内都做不到!强弓硬弩之下,只会变成一地烂肉!他们自己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他站起身,走到帐中悬挂的巨大羊皮地图前。
地图上,梅洲府的位置被特意用朱砂重重圈出,旁边标注着西维铁骑的进军路线。
阿史勒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指尖重重地点在梅洲府东门的位置,然后缓缓向东门外那片代表溃兵营地的区域划过一道冰冷的轨迹。
“他们的用处,就是当一块磨刀石,一块踏脚石,一块铺路的烂泥!把梅洲府守军的力气、箭矢、滚木礌石,统统耗光!把他们最后一点抵抗的意志磨灭!”
阿史勒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冷酷,
“等他们最后一点用处被榨干,变成一滩真正的烂泥,就是我西维铁骑踏平梅洲府,将苏渊、洛青岑的人头悬上城楼之时!”
他猛地转过身,宽大的丝绒袍袖带起一股风,炭火的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眸子里燃烧着野心的火焰,冰冷而炽烈:
“至于田大虎和宋河……两条断了脊梁的狗,连做磨盘的资格都快没有了。他们的命,包括剩下那点残兵的命,本帅想什么时候收走,就什么时候收走。他们的愤怒?他们的不满?”
阿史勒的嘴角勾起一个极致轻蔑的弧度,仿佛在谈论蝼蚁的情绪,“那是什么东西?配让本帅在意吗?”
乌尔汗被阿史勒话语中那赤裸裸的、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和绝对的自信震慑住了。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着阿史勒那不容置疑、如同苍狼俯瞰猎物般的眼神,最终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深深低下头:“大帅英明……是末将多虑了。”
阿史勒不再看他,重新踱回软榻边,姿态慵懒地坐下,重新拿起那柄精致的小银刀,慢悠悠地切下一片羊肉。
帐内只剩下银刀切割油脂的轻微声响,以及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帐外,寒风呼啸,隐约夹杂着东门方向传来的、已经变得稀疏麻木的喊杀声和沉闷的撞击声,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背景杂音。
阿史勒将羊肉送入口中,细细品味着,目光却投向帐帘的方向,仿佛透过那厚厚的毡布,看到了田大虎和宋河在尸山血海中绝望挣扎的身影。
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对即将耗尽之工具的漠然,以及一种对自身力量绝对掌控的满足。
“两条老狗……”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如同咀嚼着口中的羊肉,唇边那抹轻蔑的笑意,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