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网开一面(含补更)(1 / 1)
晨雾从伏尔塔瓦河漫上来,缠绕在布拉格城堡林立的尖顶上。
红瓦屋顶在雾隙间漏下的晨光里泛着暖调,与冷暗的灰色石墙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
这里名为布拉格城堡,实则是座落在伏尔塔瓦河畔丘陵顶端的一系列宏伟壮观的城堡建筑群。
其规模冠绝帝国,在整个欧洲大陆也可称得上首屈一指。
相比起“布拉格城堡”这个容易让人心生误解的称呼,人们还是更喜欢称其为“波西米亚王城”。
国王的宫殿,布拉格大主教的圣维特大教堂,还有众多庭院、街巷相互连接,共同构成了整座布拉格最核心的区域。
这里是旧城的中心,也是整个王国的权力中心。
波西米亚议会在此常设,掌握王国最高权力的那批人全都聚集在这里。
在收复布拉格后,城堡区域的土地和建筑权完全归属于拉斯洛,是第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王室直属领地。
数不清的贵族挤破头想要在这座城堡中占据一席之地,却往往不能如愿以偿。
然而,有一个家族是例外,那就是解放波西米亚,清剿胡斯派异端的第一大功臣——罗森贝格家族。
这个发源于南波西米亚克鲁姆洛夫的“玫瑰家族”,获得了皇帝的格外恩宠。
拉斯洛在战争结束后直接将位于城堡区东南角落的一间偏僻的宫殿赏赐给罗森贝格元帅作为其在布拉格的居所。
这座宫殿因此被更名为罗森堡宫,向整个波西米亚的贵族们宣示罗森贝格家族的荣耀和权势。
罗森贝格家族在老元帅死后很快开始投入大量资金扩建和装饰罗森堡宫。
这里很快就成了除王宫以外最引人注目的豪华宅邸,每日到访的宾客不计其数。
当波西米亚王宫的主人远离布拉格时,罗森堡宫的主人无疑是整个波西米亚最具权势的大人物。
不过此时,罗森堡宫内的掌权者们却正为皇帝的到来而感到忧虑不已。
书房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墙壁上悬挂的乌尔里希二世·冯·罗森贝格的画像仿佛正用严厉的目光审视着这对叔侄。
新一代的“玫瑰城主”约翰·冯·罗森贝格,现任西里西亚总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正面色阴沉地翻看手中的密信。
恭恭敬敬站在他跟前的白发老者面带恐惧,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老者是约翰的叔叔彼得·冯·罗森贝格,现任波西米亚财政总管。
他低着头不敢直视约翰愤怒的眼睛,双脚不安地在地面挪动,往日的精明早已不见踪影。
“我应该提醒过你停止这些愚蠢而且危险的小动作,你就是这样回应我的?
你知不知道这会给家族带来怎样的灾难?”
约翰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中带着愤怒,咬牙瞪着自己这个净会闯祸的叔叔。
信是从弗赖施塔特送来的,他们家族安插在奥地利的一位线人将走私线路被破获的消息传了回来。
不久前才带着妻子从布雷斯劳返回布拉格的约翰刚睡过一个安稳觉,马上就被叔叔告知了这个让他眼前一黑的消息。
自他蒙父亲荫蔽担任西里西亚总督以来,整日都忙着与西里西亚边区的皮雅斯特诸公爵们斗智斗勇。
他一面要提升皇帝对西里西亚的影响力和控制能力,还要防备西里西亚的公爵们日渐增长的离心倾向。
毕竟隔壁的波兰国王室已经变成了与西里西亚诸公爵们同族的皮雅斯特家族。
虽然二者之间的血缘关系已经非常久远,但相同的血脉让丧失大片领土的波兰国王找到了一丝希望。
现在波兰国王时常秘密派遣使者与西里西亚的公爵们接触,试图引诱他们脱离皇帝的掌控回归波兰的怀抱。
据说同样的方法还被波兰国王用在了红鲁塞尼亚地区的贵族身上,貌似还取得了不小的成效。
西里西亚作为哈布斯堡君主国境内最特殊的地区,其管理难度远高于其他地区。
除了维持与西里西亚诸公爵的羁縻关系外,约翰还要关注苏台德地区矿产的开发和大批德意志移民的安置工作。
这些繁杂的事务使他长期承担繁重的工作,才三十出头正值壮年的约翰身体状况已经大不如前。
而且西里西亚远在王国北部边陲,距离罗森贝格家族的核心南波西米亚很远。
考虑到这种种因素,心力交瘁的约翰最终决定将打理家族的任务交给擅长经营的叔叔彼得。
没想到,他好不容易回布拉格一趟,彼得就给了他这样一个大大的惊喜。
“约翰,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看到那些唾手可得的财富,就没能控制住自己。”
彼得嗫嚅着,嘴唇颤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心虚地左顾右盼,偶然间瞥到墙上的画像,看到已故的兄长罗森贝格元帅那张不怒自威的面庞,脸色越发苍白。
约翰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烛台都跟着晃动起来,摇曳的烛光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财富?难道家族带给你的财富还不够多?
其他人干这种事我都还能理解,但你身为波西米亚的财政总管本应该以身作则,维护法律和秩序,可是你却......”
约翰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父亲留下如此庞大的家业,难道将要毁在他的手里?
彼得面对约翰的责问,只觉得双腿发软,完全无法摆出长辈的威严。
他沉默半晌,这才沉声解释道:“约翰,这些年为了维持家族的地位和排场,每年的开销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仅仅依靠家族地产的收入和俸禄的话,难免会有些拮据。
我也是为了家族,才不得不......”
“我看是你挥霍无度,才导致家族财产每年都面临亏损吧?”
约翰冷笑着戳穿了彼得的借口。
罗森堡家族的领地遍布波西米亚,基本上都是盈利的优质产业,每年能产出数万弗罗林的收入。
这样的实力放在帝国诸侯中都算是中上游水平了。
除了约翰豢养私军的开销外,最大的花销大概就是扩建罗森堡宫,修缮家族城堡这类工程。
偶尔办上几场盛大的宴会,加深与波西米亚贵族们的联系,这都是正常的消费。
按理来说,他们不应该缺钱才对。
面对约翰的质疑,彼得涨红了脸,发誓自己真的没有擅自挪用家族的收入。
事已至此,约翰也没有再深究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思考对策。
靴子踏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彼得沉重的心上。
思索片刻后,约翰停下脚步,将目光转向彼得:“信中提到那些参与走私的人为了自保将一切都招供出来。
给我具体讲讲走私的情况,你最好不要有所隐瞒,否则谁来都也救不了你。”
“嗯......”彼得迟疑了一下,面带羞愧地答道,“过去两年时间,我组织人手从北意大利和奥地利偷运货物,主要是盐和香料,有时候还有其他奢侈品,从林茨出发穿过莱昂费尔登和弗赖施塔特两个边境关税站之间的森林和河流,直接将货物运到克鲁姆洛夫,然后转运到布拉格,总计逃掉了数千弗罗林的关税。”
约翰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心中有了决断。
“叔叔,你应该清楚,皇帝陛下最讨厌的就是走私行为,尤其是这件事牵扯到我们——罗森贝格家族。
你应该有为家族承担一切罪责的觉悟,绝对不能让家族毁在我们手里。
所以,你去向国王自首谢罪吧,我会尽力保住你一命。
父亲大人毕竟已经不在了,想想威名赫赫的匈雅提家族。
如果我们没有及时展现出足够的诚意,我们的下场恐怕不会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听到约翰冷漠的话语,彼得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但是转念一想,又认同了约翰的话语。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可是我们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平息皇帝陛下的怒火呢?”
“我们可以将一部分家族产业捐赠给皇帝陛下,用于弥补走私犯罪造成的经济损失。
如果我们的态度能够令皇帝陛下满意,他或许会看在我们家族昔日的功劳上对你从轻发落。
但是你的职位就别想保住了,今后家族产业我也会交给更合适的人打理。
反正你年纪也大了,如果侥幸保住一命,今后就在克鲁姆洛夫安度晚年吧。”
约翰坐回椅子,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总算找回了他的从容和淡定。
“可是这样一来,家族恐怕会元气大伤。”
彼得面露难色,皇帝的胃口有多大他们完全可以猜到。
“这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叔叔。若不如此,家族恐怕将面临灭顶之灾。”
约翰的眼神中透着决绝,没人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有时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反复无常,断臂求生,反而能让家族发展的更好。
想到父亲临终前的叮嘱,约翰最终下定了决心。
接下来几日,约翰抓紧时间拜访了几位能够为他提供一些帮助的重要盟友。
譬如他的岳父,波西米亚军事统帅施瓦岑贝格男爵,还有现任波西米亚等级议会议长兼库腾堡市长岑科·冯·斯滕贝格。
在做好充足的准备之后,皇帝的队伍终于抵达了布拉格。
令约翰和彼得感到意外的是,皇帝并没有一到布拉格就立刻处理走私案件,反而先出席了当日的波西米亚等级议会。
对于波西米亚各等级的大多数诉求,拉斯洛都承诺会予以满足。
作为回报,他们应当继续向哈布斯堡家族献上忠诚,并维持波西米亚的稳定。
面对这种情况,约翰选择主动坦白,他和彼得在议会解散后立刻来到王宫前请求觐见皇帝。
金碧辉煌的波西米亚王宫内,拉斯洛坐在查理四世曾经端坐的宝座上,目光冷峻地盯着跪在阶下的约翰和彼得。
在皇帝跟前还站着波西米亚宫廷总理瓦茨拉夫主教,布拉格大主教兼王国大法官卡罗尔和皇家顾问贝萨里翁枢机。
拉斯洛刚刚正向两位主教询问关于胡斯派的残余问题,就收到侍从来报,说罗森贝格家族的两位重臣求见。
这倒是让拉斯洛来了兴趣,连忙召见两人。
不枉他专门给罗森贝格家族的人留了个机会,等着他们自己来请罪,希望结果不会让他失望吧。
走私是最可恨的罪行之一,尤其是长期,成规模的走私。
在彼得·冯·罗森贝格这里还要加上一条以权谋私的罪名。
数罪并罚,拉斯洛可以让罗森贝格家族为此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不过,在如今波西米亚的掌权者中,有相当一部分曾经有过投靠圣杯派的黑历史,唯独罗森贝格家族几十年里一直引领着波西米亚天主教势力。
要想维持在波西米亚的统治,少不了这个家族的支持。
因此,拉斯洛决定先敲打恃宠而骄的罗森贝格家族一番,也能借此对波西米亚的其他权贵们起到一个警示作用。
他不会剥夺对罗森贝格家族的恩宠。
相比起成长为王权隐患的匈雅提,罗森贝格还远没有到能够威胁他的地步。
要不是这次的事件性质太过恶劣,而且严重损害了他的经济利益,拉斯洛甚至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位爱卿,听说你们有要事向我禀报?”
听到皇帝的问询,约翰率先开口,声音洪亮而不失谦卑:“陛下,我们前来向您请罪。
我的叔叔彼得,身为王国财政总管,却因为一时糊涂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不慎被卷入走私活动。
但此事我和家族的其他成员并不知情,也并非我们的本意。
我们深知此举为奥地利和波西米亚带来了巨大的损失,还损害了两国的关系,因此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说完,约翰呈上一份精心准备的文书。
文书上避重就轻地描述了彼得参与走私活动的原因,阐述了事情经过,并表达了他们的悔意,以及在最后附上了弥补国家损失的方案。
拉斯洛从侍从手里接过文书,仔细阅读起来。
整个宫殿再次陷入极端的沉默,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瓦茨拉夫主教及卡罗尔大主教都一脸吃惊地望着面色惨白,失魂落魄的财政总管彼得。
他们这时才明白为何这几日与他们共事数年的彼得处理王国事务时表现得极为异常。
而已经与皇帝商讨过应该如何处置罗森贝格家族的贝萨里翁枢机悄悄松了口气。
尽管他对拉斯洛治下各国的情况只有一个相当粗略的了解,但是罗森贝格家族在教廷的声誉还是相当不错的。
因此,他才会劝说皇帝对罗森贝格家族从轻处罚,而且尽量不要大肆牵连。
如果皇帝接受他的建议,那么这次会遭殃的大概就只有这个贪婪的财政总管。
拉斯洛对于约翰和彼得二人主动认罪的态度感到满意,不过让他更满意的还在后面。
约翰居然打算将因德日赫城堡作为对皇帝损失的补偿上交,就连拉斯洛都被这一手操作搞得猝不及防。
因德日赫城堡可是奥地利与波西米亚交界处的重镇,扼守着进入波西米亚的交通要道。
最关键的一点是这座城堡可以称得上罗森贝格家族的发迹之地,他们居然舍得将其交出来抵罪。
拉斯洛的目光锁定在沉稳的约翰身上,显然这个男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在眼下这种紧张的时刻,他的态度居然还能维持在【友善】,不知道是勇敢还是有恃无恐。
相比起来在他旁边瑟瑟发抖的彼得此时心中只剩下对未来的惶恐,以及对皇帝的【畏怖】。
“罗森贝格家族过去曾为帝国和波西米亚立下了不少功劳。
约翰,你的父亲乌尔里希元帅是我所敬重的长者和虔信者,他为我提供了许多帮助。”
拉斯洛的声音在宫殿内回荡。
“但是这不是你们可以藐视帝国法律,藐视皇帝和国王威严的理由!
从帝国南部,北意大利经奥地利运往波西米亚的货物,必须经过弗赖施塔特或莱昂费尔登,这既是惯例,也是帝国法律。
走私对于国家而言是一种伤害巨大的行为,尤其是你们伤害的并非波西米亚,而是奥地利。
我并不是说奥地利比波西米亚更重要,实际上我治下的所有国家在地位上几乎是对等的。
但无论在哪个国家,走私都是绝对禁止的。
因此这件事我绝不能轻易饶恕。”
皇帝突然转变的态度让约翰和彼得心中一紧,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你们知道那些走私者被抓到后都是什么下场吗?
无论犯人走私的是一小袋盐,还是一大车奢侈品,他们的结局都是相同的——绞刑架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彼得心中一颤,大脑一片空白,他也见过那些被处决的经济罪犯,但是几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不过,念在你们主动坦白,且提出合理的补救方案的份上,我决定从轻发落。
彼得,我免去你波西米亚财政总管的职位,并处以三万弗罗林的罚款。
按照你们提出的办法,以因德日赫城堡抵偿这笔罚款。
在下奥地利打击走私的开销也一并以这处地产抵偿。
约翰,今后你要加强对家族成员的管教,记住谁才是波西米亚的掌控者。
如果再发生此类事件,我绝不轻饶。”
约翰和彼得连忙向皇帝表示感谢。
劫后余生的彼得像是逃亡迅速返回罗森堡宫,连夜收拾行李准备返回老家克鲁姆洛夫避祸。
而约翰则被拉斯洛留在王宫内,正好参与这场被中断的小议事会。
“我的确已经远离波西米亚太久了,以致于这里的人都快忘了是谁将他们从胡斯派的威胁中解救出来。
卡罗尔大主教,明晚之前起草一份诏书,将彼得·冯·罗森贝格的罪行公之于众,并以王国法院的名义公布对他的惩处。”
“是,陛下。”
卡罗尔现在还对所谓的“走私案件”一无所知,但是皇帝既然已经做出了审判,他只需要照例执行即可。
“刚刚讲到哪了?约翰,你来讲讲西里西亚的情况,关于胡斯派和当地的其他势力。”
波西米亚的情况拉斯洛一直持续关注,基本没有太大的问题。
位于布拉格周围和东南部塔博尔山附近的胡斯派发源地如今已经不再能见到胡斯信徒的踪迹。
一些人选择以身殉教,但是更多的农民在生死之间选择了正确的信仰。
不管这信仰是不是真的正确,拉斯洛说它正确,那就是正确。
相比起让人省心的波西米亚和摩拉维亚,西里西亚的情况就复杂得多了。
截止到目前,西里西亚地区只有一半的领地直属皇室管辖,拉斯洛在那里设立了西里西亚边区,以布雷斯劳为首府。
剩下的西里西亚领土都由向他效忠的皮雅斯特诸公爵掌控。
其中有两家势力最大的,分别是格沃古夫公爵和奥波莱公爵,以及许多家势力较小的如切申公爵和奥斯维辛公爵。
他们在名义上归属西里西亚总督管束,实际上保持着近乎完全的自治地位,只在军事和外交上需要与皇帝保持一致。
约翰是边区设立后的第二任西里西亚总督,第一任是他的哥哥海因里希,在任上仅两月便不幸病逝。
与他深度合作共同管理西里西亚的布雷斯劳主教是约翰最小的弟弟约斯特。
两兄弟当初是坐同一辆马车前往西里西亚赴任的。
为此人们都对罗森贝格家族受到的恩宠表示羡慕,不过没人认为他们享受了过度的恩宠。
想当初乌尔里希二世可是在南波西米亚硬扛了扬·杰士卡率领的胡斯军好几年的进攻。
从后来被称为“独眼军神”的扬·杰士卡傲人的战绩来看,换一般人来怕是早就被干碎了。
单凭这一点,就没人质疑罗森贝格家族今天的尊贵地位。
不过如果只是靠着父辈的荫蔽博取权位,西里西亚应该早就乱套了。
据拉斯洛所知,西里西亚如今的情况完全可以称得上稳中向好。
“陛下,西里西亚的胡斯派异端已经清剿完毕,在此过程中,西里西亚的诸位公爵提供了相当大的帮助。”
刚刚解救完叔叔的约翰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马上就被皇帝留在宫里做起了工作汇报。
解决了心中最大的忧虑,约翰的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皮雅斯特家族的公爵们是真恨胡斯党啊,”拉斯洛轻笑着摇摇头,“当初那些叛军把事情做的太绝了,会出现如今的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
第一次胡斯战争前数十年,西里西亚的公爵们为了发展领地从萨克森和尼德兰大肆吸纳帝国移民。
当地德意志人口一度将要实现对斯拉夫人口的反超。
然而在胡斯战争后,西里西亚的德意志人口锐减至不到战前的三成,使得西里西亚的各类经济产业——尤其是采矿业遭受了毁灭性打击。
此后西里西亚公爵们就将胡斯派视作不共戴天的死敌,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清算胡斯派异端的好机会。
“不过,最近波兰那边似乎在派人联系西里西亚的公爵们,还有波兹南附近的几位领主,不知有何企图。”
大波兰那块奥地利飞地也被拉斯洛划归了西里西亚总督府管辖,约翰将最近发现的特殊情况一并上报。
闻言拉斯洛眼神一变,凌厉的视线让人胆寒。
“波兰国王?看来那个手下败将并不甘心接受失败,似乎还打算卷土重来?”
当年西里西亚曾臣从于波兰,其统治家族也是波兰第一个王室皮雅斯特家族。
直到后来波兰陷入内乱导致国势衰微,刚在波西米亚站稳脚跟的卢森堡家族立刻盯上了西里西亚这块肥肉。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交锋后,凭借着帝国的支持,卢森堡家族成功攫取了西里西亚地区的统治权,并迫使皮雅斯特家族的公爵们臣服。
最终,西里西亚的核心部分被并入波西米亚王国,余下的皮雅斯特家族领地以附庸的形式存在。
这份附庸关系虽然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年,但是仍然称不上牢靠。
这样看来,想要撬他墙角的波兰国王似乎有那么点机会。
但是考虑到他和波兰国王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这个机会实际上非常渺茫。
“陛下,大部分公爵都对波兰国王的拉拢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唯有奥斯维辛领主与波兰国王来往密切。”
拉斯洛倒是没想到直钩钓鱼还有人能上钩,不过想想也是,奥斯维辛离克拉科夫就一两天脚程,来往密切反而不奇怪。
“你就私下里提醒一下几位重要的领主保持忠诚即可,对于靠近克拉科夫那边的几个领主,保持监视,不必干预。”
拉斯洛的手指有节奏地点在王座的扶手上,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是,陛下。”
虽然拉斯洛的命令让约翰有些疑惑,但是他还是会坚定地执行皇帝的指令。
“西里西亚的移民情况如何?”
“有赖于您强大的号召力,大量德意志移民涌入西里西亚,城市正在日渐繁荣,矿山也因为新技术的引进使得产量大幅提升。
仅在第二次胡斯战争结束后,我的辖区内就接收了超过一万名德意志移民,西里西亚诸公爵同样接纳了不少移民。
在六十年前西里西亚地区德意志移民建立的社区超过1500个,移民总人口预计有20万左右。
如今这个数字可能不到当时的一半,但是正在快速增长中。”
拉斯洛微微颔首,心中感叹不已。
当初的德意志移民客观上确实抢占了波西米亚人的生存空间,但大部分移民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搏一条生路的普通人。
他们从德意志东进开拓时期开始就因为土地的贫瘠和匮乏而选择来到遥远的东方扎根。
这项传统到如今已经延续了两百多年,而且仍将延续下去。
德意志移民与波西米亚人一样都只是想生存下去,可惜不同的种族和语言最终带来了仇恨和灾难。
他听过西里西亚的某位公爵描述胡斯派军队在苏台德山区屠杀德意志人的惨烈景象。
而他也亲自率领德意志人组成的军队为波西米亚带来了一场浩劫。
如今战争暂且宣告结束,他又不得不引入德意志移民来巩固他对波西米亚的统治。
历史就像一个巨大的圈,他想跳出去,却深感自身力量的渺小。
他也不是没想过学着西班牙对付尼德兰的办法,任命一位冷酷的总督压榨波西米亚人。
当波西米亚人忍无可忍之时,他们自然会跳起来反抗。
到时候只需要派兵平定叛乱,再撤换一位温和的总督平息民愤,好像一切都能解决。
这就像是一场豪赌,他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赌得起。
驻扎在波西米亚的波西米亚军几乎全部由波西米亚人组成,他们的态度不能不考虑。
激起民变,再派兵平叛,军费又将成倍增长,会对奥地利本就艰难的经济造成重创。
不久前才从一片白地恢复一些生机的波西米亚恐怕又会化作一片焦土。
要是想让波西米亚再次恢复繁荣恐怕得等到他死之后,他的后继者统治这里的时候。
如果他费尽心思拿下波西米亚只是为了得到一块烂地,或者得到一个像尼德兰那样的战争泥潭,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治理国家仅凭头脑一热,恐怕还不等法国人和奥斯曼人再次向他发起挑战,他治下这个脆弱的帝国就会先一步分崩离析,他也要跌得粉碎。
他每次想要做出一些激进的决策,就会被各种各样的忧虑掣肘——最主要的忧虑来自经济方面。
这也许让他看起来显得畏畏缩缩,但现实的情况并不允许他肆意妄为。
无论在哪个时代,和平总是最可贵的,没有和平则没有繁荣。
在经历多年战争,目睹奥地利等国民生凋敝后,拉斯洛领悟了这个深刻的道理。
也许将来他不得不面对波西米亚潜藏的危机,但现在人心思定,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延续这份和平。
议事会结束后,拉斯洛重新任命了一位财政总管。
罗森贝格家族的权势并未丧失太多,但彼得的下场也给布拉格的权贵们敲响了警钟。
接下来波西米亚的等级议会又连续召开数日,但是大部分权力被剥夺的议会完全变成了波西米亚各等级向皇帝诉苦的窗口。
在选择性解决了一些力所能及的问题后,拉斯洛带着巡游队伍离开布拉格,启程返回维也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