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大煞无魂(1 / 1)
透过那扇半掩的窗棂,隐约可见一人被无形之物束缚,这景象无声地诉说着,他已触怒了三人,只是自己尚在混沌之中,未觉危机四伏,处置之事便也暂时搁置。
江淮的意识悄然回归肉身,他轻轻唤醒了身旁沉睡的三人。
待他们一一醒来,面对江淮的苏醒,三人只是淡然问候,随后各自返回了房间,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淮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疑惑,为何他们面对自己的归来如此平静?正当他暗自揣测时,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那是马天翔的声音,一个平日里看似粗犷不羁的汉子。
那哭声,并非刻意为之的哀嚎,而是伴随着捶打墙壁的沉闷声响,以及那隐忍在喉间的哽咽,仿佛不愿让任何人窥见他的脆弱。
江淮心中暗自思量,连马天翔都如此,李秋贺与王勉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之所以选择沉默,大概是不想让自己为他们担忧吧。
江淮没有过多追问自己的经历,只是装作若无其事,而他们也默契地没有多问,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然而,在这平静之下,却有一人陷入了疯狂的漩涡——陈枫。
自从在梦境中得知了往昔的真相,他便再也无法平静。他无法接受,自己深爱了数百年的妻子,竟是害死自己的凶手,那些所谓的“甜蜜时光”,不过是旁观者眼中的幻影。
待到妻子的灵魂历经数次轮回,早已变得空荡无物,即便想要复仇,她也已在这无尽的轮回中付出了应有的代价。陈枫心中的苦楚,只能化作无声的泪与血,流淌在心底。
在这阴阳客栈的岁月里,江淮见惯了生死离别,心中竟也生出了一丝超脱世俗的麻木。他不再为这些恩怨情仇所动容,此刻心中所念,唯有那张神秘的名片。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愿让自己沦为只知追求名片的冷血之人。于是,他几乎是不遗余力地开导陈枫,试图让他走出阴霾。在引导陈枫提及名片之事后,他便没有再继续追问,给予了他足够的空间。
马天翔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他质问道:“当初你命悬一线时,这家伙可是扬言要杀了你泄愤的!你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他?”
江淮淡然一笑,解释道:“他的仇人已不在人世,只能将怒火发泄在我们身上。将他安顿好,送往阴司,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解脱。”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我被送到那边之后,会遭遇什么?”
是陈枫,他竟从门后缓缓走出,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绝。
马天翔见状,怒火中烧,指着陈枫斥道:“嘿!你这小子竟敢偷听?真当胖爷我不敢对你动手吗?”
陈枫后退一步,神色平静:“我不会再反抗了,我明白了……到了阴司,我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江淮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你虽流离失所数百年,但并未做出伤天害理之事,那件事并不怪你。”
马天翔闻言,嗤笑一声:“没做过伤人的事?哼,那颗心早已被仇恨侵蚀,按理说,应该下地狱受苦才是!看来江淮你是打算包庇他了。”
陈枫沉默片刻,突然开口:“能否让我投胎到……安心的身边?我想再与她结为夫妻。”
马天翔刚要反驳,却被江淮打断:“当然可以。”
“江淮你——”马天翔惊愕不已。
“但这也是有代价的,”江淮继续说道,“杀过人的灵魂,罪孽深重,生生世世难以洗净。安心或许至今仍在偿还,这辈子或许会过得不如意。若想与她再续前缘,你们或许要承受一辈子的折磨。”
“我愿意。”陈枫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当年与安心并未正式拜堂成亲,那些年来的“妻子”之称,不过是自欺欺人。如今想来,既可怜又可笑。
这是他千百年来的执念,但……
“执念也好,怨念也罢,过了奈何桥,一切都将烟消云散。这样真的值得吗?以你前世的功德与为人,本可以好好投胎做人,下辈子享受荣华富贵。”
“可是……我还是想和她在一起,”陈枫苦笑着摇头,“有多恨就有多爱,或许你们无法理解。即便让我们相互折磨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马天翔闻言,不再言语。
“那行吧,随便你!”在他看来,原本可以安享一生,却非要选择与仇人相互折磨,这便是陈枫想要伤害江淮的报应。
午后,陈枫即将被送往阴司,江淮决定亲自护送,于是客栈暂时关门歇业。
不料,刚踏出客栈,便遇见了一个人。陈枫一见此人,立刻指认道:“就是他!送名片的那个人!”
江淮定睛一看,此人竟是自己认识的,于是重新询问陈枫:“他怎么了?”
“送名片的那个人,似乎就长这个样子。”陈枫肯定地回答。
江淮心中一惊,抬头再次打量此人。真的是他吗?确定无疑吗?这个人不是……
他迅速捂住陈枫的嘴,低声道:“不要声张,走吧。”
随后,他对那人说道:“……你在此等我。”
两个小时后,江淮终于将陈枫送到了阴司,得以片刻喘息。
重新回到客栈,他发现三人组正围着一个人好奇地打量着。
见到江淮归来,李秋贺好奇地问道:“江淮,这个人是来找你的吗?怎么都不说话,他是何方神圣啊?”
此时,那人也缓缓回过头来。
江淮心中一紧,难以想象此人在几百年前也曾出现过。换言之,他可能已经活了数百年之久。
“江淮?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李秋贺上前询问,“是不是在阴司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安心十年前投胎,他刚刚也去了。若要做夫妻,这辈子怕是要受不少磨难。”江淮解释道。
也是,相差十岁,又是前世仇人,姐弟恋,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太平。
江淮又看向那人,介绍道:“他叫寒伞,是我的……朋友。”
江淮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他们解释寒伞的身份,或许连阎君都不清楚他的来历。而且,阎君让自己帮他寻找身世之谜,此事也颇为蹊跷。
难道……阎君从那时起便已知晓了什么?
可以确定的是,寒伞定能跨越时空的限制,否则他不可能拿着自己的名片出现在七百年前安心的墓中。
所有的谜团都堆积在脑海中,江淮只能苦笑一声,对朋友们说道:“这个人是阎君拜托给我的,让我帮他寻找身世之谜,算是他帮咱们那么多忙的回报吧。”
这句“那么多忙”,让李秋贺他们恍然大悟。在陈枫的梦境中,江淮之所以能够平安无事,大抵是阎君暗中相助。
“那我们也一起帮忙!反正是阎君的人情,不好欠。哥几个赶紧把这件事情办利索了,省得他天天在咱们跟前晃悠,想起被阎君算计的事情!”马天翔极为仗义地说道,随后搂着寒伞的脖子问道,“小兄弟,你叫寒伞是吧?从哪里来的?要找谁啊?我们客栈的服务可是一流的,甭管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能帮你找到哦!”自踏入此地起,寒伞便始终缄默不语,宛如一尊静默的雕像。他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地追随着江淮,仿佛江淮身上有着某种难以抗拒的魔力。
江淮无奈地轻叹一声,缓缓开口:“他向来不爱言语,寒伞,你随我来吧。你们先在楼下等候,我需施展追魂之术,看看能否寻得一些线索。”
江淮施展追魂术时,向来不喜旁人在旁护法。哪怕是一丝细微的呼吸扰动,都可能打断他专注的思绪。众人见状,也不再坚持,纷纷点头应和。
“行,那就这么办。”
“去吧,我们在这儿等着。”
随后,江淮微微抬手,朝着寒伞轻轻勾了勾手指。寒伞立刻会意,迈着沉稳的步伐朝他走去。
马天翔见状,脸上露出了一抹诧异之色,忍不住嘟囔道:“嘿?!这小个子还真听江淮的话啊,就这么信任他?”
另一人接话道:“毕竟他是阎君交付给江淮的,估计也是个棘手的角色。让江淮先试试看吧,咱们还是先开业,正常接单!”
众人的声音渐渐被紧闭的房门阻隔在外。江淮带着寒伞走进自己的房间,轻声说道:“你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吧。等会儿我会施展追魂之术,看看能否追查到你的灵魂来历。”
寒伞依旧沉默不语,只是默默走到床边坐下,眼睛直直地盯着江淮,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看穿。
江淮微微思索片刻,试探着问道:“能问你一件事情吗?”
寒伞没有回应,但江淮知道,他已将自己的话听进了心里。于是,江淮继续问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
寒伞目光平静,淡淡地回答:“这里只有你。”
如此奇葩的理由,让江淮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觉得寒伞在情感方面似乎有些欠缺,或许在他看来,这样的处理方式便是妥当的。
“追魂之术虽是低级法术,但在某些时候却极为有用。它能追查到你的灵魂来历,不过这活儿需要细心之人来做。阎君日理万机,想必也无暇细细整理线索,我大抵是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江淮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自信。
他没有给出笃定的回答,但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能给出这样的承诺,已经是格外难得了。
“好。”寒伞简短地回应道,这一次,他的回答同样笃定,表示自己会按照江淮的要求去做。
江淮在房间中央精心绘制了一个法阵,随后示意寒伞坐在法阵之中。他自己则盘坐在寒伞的正后方,神色凝重地咬破手指,在黄色的符纸上迅速画出一道符咒。
随着符咒完成的那一刻,它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突然飘了起来,悬浮在寒伞的头顶上方,散发着幽幽的黄色光晕。
与此同时,仿佛从大地四面八方的隐秘角落,伸出了无数微不可见的黄金色“线”。这些“线”便是符咒收集到的消息,江淮需要集中精力,对这些线索和消息进行接收与分析。
这是一项极其磨人的工作,需要高度的专注和耐心。但目前,江淮也只能依靠这个法子来探寻真相。
没过多久,江淮的脸色突然一变,猛地睁开双眼,目光紧紧地盯着背对着自己的寒伞。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都没有,仿佛眼前坐着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躯壳,里面没有丝毫灵魂的痕迹。
江淮心中涌起一股不甘,他不信邪地重新拿出一张符纸,在上面画出了一个与追魂术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的符号。
没过多久,符纸上给出了回答。
——大煞无魂。传说中,大煞无魂之人皆来自黄泉千里之下不可言说之处。
但,真的存在这样一个地方吗?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可以脱离六界秩序之外的地方,江淮怎么可能毫无所知?阎君又怎么可能不向他说明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呢?
阎君性格谨慎,想必早就已经调查过寒伞的灵魂状况。而寒伞如今能到他手里,便证明他或许并不是一个太重要的角色。
江淮深吸一口气,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符咒,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轻声说道:“寒伞,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闻言,寒伞缓缓扭过头,依旧是那副毫无波澜的表情,静静地看着他。但从他回头的动作来看,应该是答应了让江淮问问题。
江淮思索片刻,问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呢?”
寒伞目光平静,缓缓说道:“有一个人告诉我的。”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江淮追问道。
“看不见容貌,他穿着黑斗篷,给了我一张白色纸片,让我穿着同样的衣服,穿过一道门,送到一个墓中。”寒伞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平静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