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理寺奸细(1 / 1)
深夜。
大理寺。
无征兆刮来的风,吹开门扉吱呀作响。
后院独亮的一间房内,纸张乱飞,烛火明灭不定,照着江泽文的影子在书案前忽闪忽闪。
陪侍身侧的大理寺少卿薛鹏见状,一张张拾起飘散四处的宣纸,重新关上房门。
他将手上东西整理齐整,放到江泽文手边,拿起根小银棍挑了挑灯芯,火苗逐渐按捺下躁动。
江泽文仿佛事不关己,一笔笔在纸上用朱笔勾画什么,随即拿起放回桌上的宣纸,与手上之物不断进行对比,半晌都不说话。
薛鹏坐在桌边,单手撑靠桌面,睡眼惺忪地盯着江泽文打了个哈欠,心下嘀咕:
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正是该睡大觉的好年华,怎就非得苦命地在这儿熬更守夜的查案呢?
正在心里暗暗抱怨,江泽文忽然出声道:“困了就去歇息,我这儿不需要人。”
听上司要赶他走,薛鹏立马精神起来,整个人坐得笔直:“那可不行!”
“我家老爷子说倘若我再办不成一个案子,就让我连人带包袱滚出府去!”
“今夜就是熬死在这儿,我也要把……咳,协助江大人把这起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薛鹏说得铿锵有力,真真像个意气风发的小孩。
江泽文眼也没抬,神情淡漠。
这薛鹏被强行安排到这儿一年,他至今也没参透平昌侯爷的用意。
说他是开后门来混个闲职吧?
偏偏此人不讲排场,也放得下身段,不仅在差役中混得开,日常在他身边更是眼里有活,手里有事。
除了处理公文办得一塌糊涂,其他没什么大毛病,或许当个普通差役倒更合适。
奈何平昌侯祖上是开国功臣,位高权重不说,如今楚王有意打压鸮兵势力,更是对有此渊源的武将世家颇为器重。
江泽文权衡利弊之下,秉着只要这小子安分守己,不搞出什么大乱子来的想法,独占个大理寺少卿的头衔倒也未尝不可。
无非就是他再辛苦一些罢了。
以前江泽文不让他接手案子,薛鹏只是应一声,继续过着他的太平日子。
自打他接手那两起命案之后,他就缠着他非要和他一起查案。
即便江泽文告诉他主审理人并不是他,这小子跟听不懂人话似的,怎样都不依。
于是趁着成王手下人审案的日子,他也偷偷去调查了些。
这一查,便查出了两件不得了的事——
一来,是那陆方义找楚雁回二度验过尸,说连环命案的凶手极有可能是妖物。
但双方交接的信息中,并未提及此事。
二来,是成王手下刚好有一只妖宠,据说性情残暴,常常乱杀无辜,不禁让人联想到那起连环命案。
若不是有什么关系,高高在上的成王平白管这闲事干嘛?
薛鹏得知后似乎也想到这点,二话不说立马就搞来了它的爪印。
江泽文将两份拓印的爪印搁在烛火跟前仔细查看,认真对比着用朱笔圈出的部分。
除了细微的痕迹走向不同,其它的基本大致一样——极像是飞禽利爪。
江泽文还有些拿不准,问道:“成王妖宠的爪印你是怎么得来的?”
“买的啊!”薛鹏老实道。
“买的?”江泽文狐疑地问,满脸的不相信,“好歹是成王养的宠,又是妖怪,岂是他人说见就能见的?”
薛鹏并未想那么多,兀自说道:“那仆役说他每日负责妖宠的餐食,偷偷下了点猛药,趁它睡着现出原形,自然就搞到爪印了。”
江泽文听他也不像在说谎,若真是趁妖宠睡着时印下的爪印,那么一动一静的痕迹有所差别就很正常了。
得到这个线索,江泽文更加坚定了要去成王府走一趟的决心。
收拾好桌上物件,他猛然想起另一个问题:“……可你又是怎么说服那名仆役的?”
眼看江泽文处理完手上线索,终于能回去睡大觉了,薛鹏的困意顿时翻涌上来。
迷迷糊糊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可是足足花了五百金呢!”
江泽文有想过世家子弟作风奢靡,但没想到奢靡成这样,情不自禁喊出声来:“什么?!五百金?!”
猛的一嗓子,薛鹏立马又清醒了过来:“才区区五百金而已,这点钱我还是有的!嘿嘿!”
江泽文:“……”
五百金……
相当于五千两白银……
大理寺少卿的月俸也才四十五两,这小子大手一挥就花了将近九年的俸禄。
当真是个人才。
江泽文暗自叹了口气,替平昌侯爷恨其不争。
意欲走时,薛鹏一声大叫,阻止道:“哎哟!差点忘了!江大人,我还有件事儿忘记禀报了!”
江泽文驻足道:“还有什么事?”
“就是今日被昭翎将军杀死的那名差役!”薛鹏长话短说,“我在验明正身时发现有很多特点都对不上。”
“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是我们大理寺的人!”
听到这话,江泽文震惊地转过头去:“确定吗?!”
薛鹏点点头:“我看了好多遍,千真万确!他绝对不是我们的人!”
“不过失踪的差役究竟去了哪儿……他又到底是谁派来的……这些我还没有查到。”
“好端端搞这么一出戏来,莫非江大人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江泽文面色黑沉,要说他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那可太多了。
大理寺以奉公务实闻名,门下从无一起冤案。
光是执法严明这一点,本就已经树敌良多,更别说江泽文这厮压根儿不讲人情——能横着出去的,就绝不让他站着走。
虽说如此,但总有人不信邪想要拉拢他,他碍于那些人的家世或权利,不得不沉浮在宦海之间,只与他们做表面功夫。
时间久了,据悉他性格的人知他是块硬骨头,不好惹,撞上南墙的都愈渐回了头。
要说最近又有谁来找他的话……
他印象中只有一个。
江泽文思绪骤然清明,说道:“不用找了,我知道是谁。”
“江大人知道?!”薛鹏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同时也猜到个人,试探道,“该不会是……成王吧?”
当时成王亲自过来提出要与江泽文共同审案,被他严词拒绝,他在旁边听得真真的!
嘴上说的是共同审案,实际想干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相互没有戳破。
薛鹏整理着思绪,不自觉念出声来:“也就是说,成王殿下因江大人你拒绝了他的同盟之请,所以他专程找了个人来监视你!”
“为的就是提防你会不会从中作梗,坏了他的事!”
江泽文有些意外薛鹏现在的反应能力,相比一年前的确进步不少。
回拢思绪,对他说道:“总之听我的话,这件事你不要管。”
江泽文振袂转身往前走了几步,行至门前停下,又小声叮嘱了句:“……平昌侯爷年岁大了,别让他担心。”
“可江大人只身犯险,不也会让人担心吗?”
薛鹏急不可耐地想为自己争取一下,话刚出口猛然顿住,恨不得把这臭嘴给撕了。
他赶紧闭上嘴,小心翼翼望着那个背影,不敢出声。
半晌,江泽文推开门:“我没有那样的人。”
声声细语零碎在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