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钱家订单(1 / 1)
程岩的石灰生意很快在县城传开了。
起初,只是些普通百姓买来刷墙、净水,但没过几天,县里的富户们也听说了这种“白如雪、细如面”的上等石灰。
这天清晨,程岩正在后院和刘大壮一起烧制第二批石灰,忽然听到前院传来一阵马蹄声。
“兄长!有人来了!”程宁匆匆跑进来,脸颊微红,手里攥着裙角,“是、是钱家的人!”
程岩一愣。
钱家?
他从原主的记忆里翻出这个信息——钱家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富户,家主钱万财和程岩的父亲程主簿生前有些交情。程家败落后,钱万财偶尔会派人送些米面接济,算是仁至义尽。
“钱老爷亲自来了?”程岩拍了拍手上的石灰粉,整理了一下衣襟。
程宁摇头:“是钱家的管家,说想见见兄长。”
程岩点点头,大步走向前院。
院子里,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中年男人正负手而立,身后跟着两个小厮。见程岩出来,管家微微拱手,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程公子,久仰了。”
程岩回礼:“不知管家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管家笑道:“听闻程公子制的石灰极好,我家老爷想订一批,用来翻新宅院。”
程岩心中一动。
钱家是县里的大户,宅院少说也有几十间屋子。如果能拿下这笔订单,赚的钱足够家里半年的开销。
“不知钱老爷需要多少?”程岩问道。
管家伸出三根手指:“三百斤。”
三百斤!
按照二十文一斤的价格,就是六贯钱!
程岩强压下心中的喜悦,面色平静道:“可以,但需要三日时间准备。”
管家满意地点头:“价钱好说,只要质量如传言一般。”
正说着,院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程贤侄!”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富态男人大步走进院子,身后跟着两个仆从。男人穿着暗红色锦袍,腰间挂着一块白玉佩,面容和善,眼神却精明锐利。
钱万财!
程岩连忙上前行礼:“钱伯父。”
钱万财哈哈一笑,拍了拍程岩的肩膀:“贤侄啊,听说你最近做起了石灰生意?不错不错,有出息!”
程岩谦虚道:“小打小闹,糊口而已。”
钱万财摇摇头:“你这石灰,可比县里其他家的强多了。”他环顾四周,目光在简陋的院墙上停留片刻,叹了口气,“你父亲若在世,看到你能撑起这个家,定会欣慰。”
程岩沉默。
钱万财似乎意识到自己提了伤心事,连忙转移话题:“贤侄,我这次来,除了订石灰,还有一事。”
“伯父请讲。”
“三日后是我五十寿辰,打算宴请宾客。”钱万财笑道,“你若有空,不妨带着令妹一起来。”
程岩一怔。
钱家的宴席,去的都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钱万财邀请他们兄妹,分明是在抬举他们。
“多谢伯父厚爱,我们一定准时赴宴。”
钱万财满意地点头,又寒暄几句,便带着管家离开了。
等人走远,程宁才怯生生地从屋里出来:“兄长,钱老爷请我们去赴宴?”
程岩点头:“嗯,三日后。”
程宁绞着手指,小声道:“可、可我没有像样的衣裳……”
程岩这才想起,上次买的花布只够做一件普通衣裙,去钱家那种场合,确实寒酸了些。
他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别担心,兄长给你买新的。”
接下来的三天,程岩带着刘大壮日夜赶制石灰。
烧窑、粉碎、过筛……每一道工序他都亲自把关。这批石灰是要用在钱家宅院的,必须做到最好。
刘大壮虽然话不多,但干活极为卖力。他光着膀子抡锤子砸石灰石,汗水顺着结实的后背往下淌,却一声不吭。
“大壮,歇会儿吧。”程岩递过一碗凉茶。
刘大壮接过茶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抹了抹嘴:“少爷,我不累。”
程岩笑道:“别叫我少爷,听着别扭。以后就叫程哥吧。”
刘大壮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窘迫:“这、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程岩拍拍他的肩膀,“咱们是一家人。”
刘大壮眼眶微红,重重点头:“嗯!”
第三天傍晚,三百斤石灰终于全部完工。程岩特意用细麻布包好,分成三十包,每包十斤,整齐地码放在板车上。
“明日一早,咱们就送去钱家。”程岩满意地看着成果。
刘嬷嬷端来晚饭,喜滋滋道:“少爷真有本事,这下家里宽裕多了。”
程岩笑了笑,转头问程宁:“衣裳买了吗?”
程宁点点头,从屋里捧出一套淡青色的衣裙:“今日和隔壁王婶去集市上挑的,花了三百文……”
她声音越说越小,显然觉得太贵了。
程岩却毫不在意:“值得。明日去钱家,咱们不能让人看轻了。”
晚饭后,程岩独自坐在院子里,望着满天星斗出神。
钱家的订单只是开始。如果能借着这次机会结识县里的富户,以后的生意会更好做。
不过,他并不满足于只卖石灰。
唐朝的工业水平低下,很多在现代司空见惯的东西,在这里都是稀罕物。玻璃、肥皂、香水……随便拿出一样,都能赚大钱。
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眼下,先稳住石灰生意再说。
次日清晨,程岩换上一件干净的深蓝色长衫,这是刘嬷嬷连夜浆洗熨平的。程宁也穿上了新买的衣裙,头发梳成简单的双髻,看起来清丽可人。
刘大壮推着板车,程岩和程宁步行跟在后面,三人一路向钱家走去。
钱家宅院位于县城最好的地段,朱红色的大门,门前立着两尊石狮子,气派非凡。
门口的小厮见他们来了,连忙进去通报。不多时,管家亲自迎了出来。
“程公子来了!快请进!”
进了大门,穿过几进院落,程岩暗暗咋舌。钱家的宅院比他想象的还要豪华,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处处彰显着主人的财力。
“贤侄来了!”钱万财从正厅走出来,笑容满面。
程岩拱手行礼:“伯父,石灰已经备好,请过目。”
钱万财摆摆手:“不急不急,先入席。”
正厅里已经摆好了宴席,十几位宾客分坐两侧,都是县里的富商和乡绅。见钱万财带着程岩兄妹进来,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诸位,这是程主簿的公子,程岩。”钱万财朗声介绍,“最近县里传的‘雪白灰’,就是他的手笔!”
宾客们恍然大悟,有人赞叹,也有人不以为然。
程岩不卑不亢地拱手:“晚辈见过各位前辈。”
钱万财安排程岩坐在靠前的位置,程宁则被引到女眷那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自然转到了石灰上。
“程贤侄,你这石灰,为何比别家的白?”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商人问道。
程岩微微一笑:“选料讲究,火候精准。”
“听说还能净水?”
“正是。”程岩解释道,“石灰遇水生成氢氧化钙,能吸附杂质,杀灭水中的病菌。”
一席话说得众人云里雾里,但“杀灭病菌”四个字还是听懂了。
钱万财抚掌大笑:“好!贤侄果然得了程兄的真传,博学多才!”
宴席结束后,钱万财亲自验看了石灰,果然洁白细腻,远超市面上的普通货色。
“贤侄,这石灰我全要了。”钱万财爽快道,“另外,我还想长期订购,每月五百斤,如何?”
每月五百斤!
那就是十贯钱的稳定收入!
程岩强压心中激动,拱手道:“承蒙伯父关照,晚辈定当按时交付。”
钱万财满意地点头,又压低声音道:“贤侄,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伯父请讲。”
“你这石灰生意好了,难免招人眼红。”钱万财意味深长道,“县里做石灰生意的,可不止你一家。”
程岩心中一凛。
他明白钱万财的意思——生意场上,利益之争从来都是残酷的。
“多谢伯父提点,晚辈会小心。”
钱万财拍拍他的肩膀:“若有难处,尽管来找我。你父亲生前与我是至交,我不会袖手旁观。”
程岩郑重道谢。
离开钱家时,程宁小声问:“兄长,钱老爷人真好。”
程岩望着远处的天空,轻声道:“是啊,但咱们不能总靠别人照顾。”
他握紧拳头,暗下决心——
一定要让程家,重新站起来!
钱家的订单让程家暂时摆脱了贫困,但程岩清楚,单靠卖石灰,终究赚不了大钱。
这天清晨,他正在院子里翻看从县学借来的书,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程贤侄!程贤侄在吗?”
程岩抬头,只见钱家的管家翻身下马,满脸焦急地闯进院子。
“管家,出什么事了?”程岩合上书卷,起身相迎。
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道:“我家老爷让我来请贤侄,说是作坊里有一批皮子出了问题,想请贤侄过去看看。”
“皮子?”程岩一愣。
管家点头:“钱家在城西有个皮革作坊,前些日子收了一批老牛皮,鞣制时出了问题,现在又干又硬,根本没法用。”
程岩心中一动。
皮革鞣制……这可是化学工程的应用领域啊!
“我这就去。”他立刻回屋换了身干净衣裳,又让刘大壮备好驴车,随管家一同赶往钱家作坊。
钱家的皮革作坊位于城西的河边,十几名工匠正围着一堆干硬的皮子发愁。
钱万财见程岩来了,连忙迎上来:“贤侄,快来看看,这批皮子可还有救?”
程岩蹲下身,捡起一块皮子仔细查看。皮面粗糙,边缘卷曲,摸上去像干枯的树皮,毫无韧性。
“这是老牛皮,本来就纤维粗硬,鞣制时又用了太多明矾,导致蛋白质过度交联,脱水严重。”他下意识用现代术语解释道。
周围的工匠面面相觑,显然没听懂。
钱万财却眼睛一亮:“贤侄懂这个?”
程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改口:“我是说,这皮子太干,需要软化。”
“可有办法?”
程岩思索片刻,问道:“作坊里可有草木灰?”
“有!多的是!”
“再准备些生石灰。”
工匠们很快搬来几筐草木灰和石灰。程岩指挥他们将草木灰倒入大木桶中,加水搅拌,静置沉淀。
“这是做什么?”钱万财好奇地问。
“制碱水。”程岩笑道,“草木灰里有碳酸钾,和石灰反应后,能生成氢氧化钾。”
钱万财听得云里雾里,但见程岩胸有成竹,便不再多问。
一个时辰后,程岩将上层清液倒出,得到一桶淡黄色的液体。他又取了一小碗,滴在皮子上,轻轻揉搓。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干硬的皮子渐渐变得柔软,甚至恢复了部分弹性!
“这、这……”工匠们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钱万财大喜:“贤侄,这是什么神药?”
“火碱。”程岩解释道,“能分解皮子里的硬质蛋白,使其重新软化。”
钱万财激动地拍着程岩的肩膀:“贤侄真乃神人也!这批皮子有救了!”
接下来的两天,程岩留在作坊,指导工匠们用火碱处理皮子。
他改进了工艺,先用火碱溶液浸泡皮子,再用清水漂洗,最后用少量油脂回软。经过处理的皮子不仅恢复了韧性,甚至比普通皮子更柔软耐用。
钱万财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贤侄啊,你这火碱,可愿卖给我?”回程的马车上,钱万财试探性地问。
程岩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笑道:“伯父需要,我自然愿意提供。不过火碱制作不易,成本较高……”
钱万财大手一挥:“价钱好说!只要比直接报废这批皮子划算就行!”
程岩心中盘算。
火碱的制作成本其实很低,草木灰是免费的,石灰也是自家的。唯一耗费的就是人力和时间。
“这样吧,我按每斤十文的价格供给伯父。”程岩道,“若是卖给外人,则要十五文。”
钱万财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程岩的意思——这是给他留了利润空间啊!
“好!就这么定了!”钱万财爽快答应,“另外,我认识几个州府的皮货商,可以帮你推销这火碱。”
程岩拱手:“多谢伯父。”
两人相视一笑,各取所需。
回到家中,程岩立刻着手扩大生产。
他在后院又垒了两个窑,专门用来烧制草木灰。刘大壮带着几个雇工,每天去河边割芦苇、砍灌木,晒干后焚烧取灰。
程宁也没闲着,带着刘嬷嬷过滤碱液、熬煮浓缩。虽然她不懂其中的化学原理,但见兄长如此重视,便也学得认真。
五天后,第一批成品火碱出炉。
程岩用陶罐装好,亲自送到钱家。
钱万财验货后,十分满意,当场付了定金,并写下一份长期供货契约。
“贤侄啊,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临走时,钱万财压低声音道,“这火碱的方子,可得保密。”
程岩点头:“伯父放心,关键步骤只有我家人知道。”
钱万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就好。这世道,眼红的人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