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盘王之位（1 / 1）
鎏金铜炉里燃着蟠桃古树的焚香，烟气在穹顶凝成淡淡的云纹，又顺着雕花木梁缓缓淌下，缠绕着殿中肃立的青铜柱。
柱上刻满了盘氏一族的图腾，从乱古年代的辉煌到神话时代至今所出过的大帝，每一道纹路都泛着暗金色的光泽，却照不进殿中诸人眼底的褶皱。
盘羽坐在大殿上首的玉座旁，那座位空悬了数百万年，铺着早已褪色的玄色锦缎，边角绣着的“盘”字被岁月磨得只剩浅淡的印痕。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的青红玉珏，那是父亲留给他的信物，这是盘云交给他的。
“既然少主已然回归，那么，家主之位理应取回。”
率先开口的是盘云。这位老者身着墨色长袍，领口绣着半片残缺的羽翼，那是盘王城的标志。
他说话时腰背挺得笔直，目光扫过殿中诸人，最后落在盘羽身上，带着几分刻意的恭敬。
但盘羽敏锐地捕捉到，他垂在袖中的手指正微微蜷缩，像是在攥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话音未落，右侧首位便传来一声冷哼。
说话的是盘烈，这位来自盘王神殿的老者须发皆白，却穿着一身赤红战甲，甲片上的“盘”字印记泛着血光。
“盘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嗤笑一声，指节叩着身前的石案，发出沉闷的响声。
“莫非姓盘久了，忘了自己衣袖上的‘盘’字是怎么绣上去的？”
殿中顿时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
盘云的脸色瞬间涨红，猛地拍向石案：“那又如何？少主是我们盘王城千辛万苦从北斗寻回来的！”
“这几百万年，我们派出去的寻主卫从未断过，光是折在禁区中的就有七十二位！”
“如今少主回来了，自然该留在我盘王城，由我们侍奉左右！”
他拍案的力道极大，案上的青铜酒樽震得跳起，酒液泼洒在刻着星图的地砖上，迅速被吸收，只留下深色的痕迹，像一滴凝固的血。
“少主？”
一声娇柔的女声突然划破殿中的凝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右侧末席坐着一位红衣女子，她斜倚在软榻上，玉足翘在案几边缘，脚趾涂着绯红的蔻丹，与周围须发皆白的老者们格格不入。
女子名唤盘媚，虽看着不过双十年华，但谁都知道，有资格参加此等会议的，定然不是什么年轻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知道仙域是什么鬼样子？”
她把玩着腕间的金铃，声音软得像缠人的藤蔓，“如今我们都在这下界扎根，几百万年了，凭什么他一回来就要主宰我等？
“莫说他现在修为尚浅，就算是将来成为大帝，那也得问问我们的老祖答不答应。”
“放肆！”
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盘林猛地站起身，他穿着纯黑的锦袍，袍角绣着两把交叉的长剑，是盘石天宫的标志。
老者身形枯瘦，却自带一股凛然正气，目光如剑般刺向盘媚：“忘了你们盘王神殿的老祖为何能活到如今？”
“若非当年老主人为了少主以自身神力护住封印之地，护住时间缝隙里的一缕生机，你们这些所谓的‘直系后代’，连出世的机会都没有！”
盘媚却不怕他，反而笑得更妖冶了：“盘林长老这话就错了。”
“老祖们能活下来，是他们自己争气；我们能出世，是血脉够硬。”
“至于那位素未谋面的盘羿老祖……说句不敬的，他要是真有本事，怎会让少主流落在外数百万年？”
“你——”盘林气得须发倒竖，正欲再斥，却被左侧一位灰袍老者抬手按住。
那老者名唤盘岳，是盘石天宫的大长老，脸上刻满了风霜，左眼处有一道贯穿眉骨的疤痕。
“盘天，你说说看。”他没有看盘媚，反而转向身旁的黑衣男子，“少主既已回归，盘王的位置自然该由他接管，我族与其他两族不同，本就是为了守护少主而生。”
盘天穿着紧身的玄甲，甲片上的符文闪烁不定，他是盘石天宫另一派的首领，此刻正用指尖敲击着膝盖上的护腕。
“你们想守护便去守护。”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只需要遵循老祖旨意，守护好三族的根基即可。至于少主是谁，有何能耐，与我无关。”
“忘恩负义的东西！”盘林再也按捺不住，一掌拍在案上，青铜酒樽应声碎裂。
“当年你祖父临终前怎么说的？他说就算拼尽最后一滴血，也要护住少主的血脉！你就是这么听话的？”
盘天抬眼看向他，眼神没有丝毫波澜：“父亲说的是‘护住血脉’，没说要奉他为主。”
“如今三族鼎立，各有至尊坐镇，若是贸然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掌权，先不说他配不配，惹出什么事你负得起这个责任？”
“你——”
“够了！”
盘羽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殿中的争吵。
众人齐齐看向他，只见这位年轻的少主缓缓站起身，腰间的玉珏发出清越的鸣声，与殿外传来的钟声相和。
“诸位不必争执。”
盘羽的目光扫过殿中每一张脸，有期盼，有贪婪，有不屑，有冷漠。
“我知道，几百万年过去，很多事情都变了，老祖们的旨意，在有些人心里成了枷锁，在有些人心里成了筹码。”
他走到殿中央，那里地面刻着一幅巨大的星图，图中央正是他手腕上那个“盘”字印记的图案。
“但你们别忘了，自从那场大战后，天地崩塌，大道不全，而如今灵气复苏，大道补全第一个盛世即将到来。”
“我也是因此复苏的，如今，修士们追求的早已不是成帝，而是成仙，你们的底牌，所谓的靠自斩一刀从不出世的才能苟活至今的老祖，真的能保得住你们生生世世吗？”
“万家争鸣，成仙路，届时所有的禁区里的东西都会出来争上一争，现在不是争谁当主的时候，是想想怎么活下去的时候。”
盘媚嗤笑一声：“少主这是在吓唬我们？几百万年来都没人能成仙，还差这一时半会儿？”
“你错了。”盘羽转头看她，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是没人能成仙，是在等。”
“眼下已是黄金大世降临。”
“禁区之中，那些沉眠百万年的古皇之子，很快便会一一苏醒。”
“他们自棺椁中睁眼的刹那，便会盯着那条大帝路、那条成仙道。”
“这世间的机缘气运，从来都是争来的，不是等来的。”
阶下传来低低的议论声，盘王神殿那边，几个年轻修士脸上已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其中就有盘昊——他抱臂而立，嘴角噙着几分不屑，仿佛在说“古皇之子又如何”。
盘羽的目光恰好落在他身上，忽然笑了：“我知道族中年轻一辈多有不服。”
“觉得同是盘王血脉，凭什么要认我为主？”
他向前踏出一步，衣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金石般的质感：
“若真有人觉得自己能扛起这份担子，能在未来的乱世够稳压那些几百万年来所有古皇大帝天赋最高，血脉最强的后裔，尽可来试。”
“但要记住”
“先胜过我再说。”
这句话掷地有声，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震得所有人都闭了嘴。
盘昊的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却终究没敢上前。
盘羽抬手望向东方天际，那里正有紫气翻涌，那是大世降临的征兆。
“我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孤绝的自信，眼底却燃着让人心折的光，“这条路，我会走到底，成仙，不是终点，是起点。”
“待我踏碎九天枷锁，自会劈开一条归途。”
他转回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无论是真心拥戴的盘林、盘岳，还是心怀鬼胎的盘云、盘媚，亦或是冷眼旁观的盘天。
“到那时，我会带着你们，带着所有盘氏族人，回到真正的仙域，回到我们祖辈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
晨风吹过，卷起满地桃花，落在众人的衣袍上。
不知是谁先低下了头，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连盘昊紧绷的肩膀，也悄然松动了几分。
盘羽看着这一幕，没有再多说什么。有些承诺不必反复强调，有些自信，自会随着脚步，一步步烙印在族人的心底。
殿中一片死寂。
盘云眼神闪烁，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盘烈皱着眉，指尖敲击着石案，发出规律的轻响。
盘天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唯有盘林和盘岳眼中露出欣慰之色。
盘羽回到玉座旁，重新坐下：“盘王之位，我暂不接手，但我希望你们认清自己的身份与实力，少动些歪脑筋在我身上。
盘羽心中有数，有人看不惯他，有人想要利用他，但是有人真心的守护他，最起码，在这里，他没有任何危险。
殿中再次陷入沉默。这次的沉默里，多了几分考量。
盘羽的话没有硬气的逼迫，却像一把软刀，精准地刺中了三族的软肋，谁都不想被冠上“不顾族人死活”的罪名。
最终，盘岳率先起身：“盘石天宫，遵少主令。”
盘云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起身：“盘王城……遵令。”
盘烈和盘媚对视一眼，前者冷哼一声，后者则笑着拢了拢鬓发：“既然少主都开口了，我们盘王神殿自然不会不给面子。”
盘天最后起身，依旧没说话，只是对着盘羽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
散会时，众人陆续走出大殿，脚步声在长长的回廊里回荡，带着各自的心思。
盘羽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看着那幅渐渐暗下去的星图，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他原以为找到家族就能找到依靠，却没想到等待他的是这样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
太平苑
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布，缓缓盖住盘王城的飞檐翘角。
太平苑里的桂花开得正好，细碎的金蕊落了一地，空气中浮动着甜腻的香气，却驱不散盘羽心头的沉郁。
他坐在窗前的蒲团上，面前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棋。
黑白棋子是用煮海珍珠磨成的，触手温润，是盘林长老特意送来的，说这是老祖当年最爱玩的棋局。
可盘羽此刻却没心思落子，只是望着窗外那轮刚升起来的月亮。
“少主。”
门外传来轻叩声，是盘武的声音，这位护卫统领总是沉默寡言，却是盘石天宫最忠心的一派。
“进来吧。”
盘武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盒。他将盒子放在案上，打开，里面是三枚玉简，分别刻着“盘王城”“盘石天宫”“盘王神殿”的字样。
“这是三族的近况详录，属下整理了一下。”
盘羽拿起刻着“盘王城”的玉简，注入一丝神力，眼前立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
盘王城确实分两派。
以盘云为首的一派，掌控着盘王城的财政和灵药库，这些年靠着与其他势力交易稀有药材，积累了雄厚的家底。
他们表面上对少主恭敬，实则想把盘羽当成傀儡，借着“少主亲令”的名义吞并另外两族的权力。
而苦寻派，大多是些老仆后代，他们住在盘王城最偏僻的竹楼里，守着祖上传下的家训，日复一日地在各宇宙中苦寻盘羽，等了整整几百万年。
“盘云的儿子盘松，三个月前刚突破到圣人境。”
盘武在一旁低声补充，“据说他一直在暗中联络盘王神殿的年轻一辈，似乎想做什么交易。”
盘羽点点头，放下玉简，又拿起“盘石天宫”的那枚。
盘石天宫的情况更复杂些。
盘岳和盘天虽是师兄弟，却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信念。
盘天认为，护卫的职责是守护整个盘氏族群，无论是少主还是旁系，只要是盘家的人，就该护着。
而对于所谓的少主，并不会特殊照顾，或者他们并不会认所谓的少主。
而盘岳则坚持“唯主是从”，他手下的族亲，都是从出生起就被灌输“少主至上”的理念，只遵循主命，寻找，守护少主。
盘林正是其中之一。
盘羽指尖一顿，将玉简放回盒中，最后拿起“盘王神殿”的那枚。
玉简刚触碰到指尖，就传来一股桀骜的气息。
盘王神殿的记载很简略，只说不算自斩至尊，以及封印的一些圣人，族中现有一位准帝，大圣三位，圣人及以上不下十多位。
年轻一辈以盘媚的侄子盘昊为首，此人年纪轻轻就已达到仙台境，曾放言“盘家的天下，该由最强者来坐”。
“盘王神殿的老祖倒是有几位向着少主的。”
盘武说道，“比如盘渊长老，他的祖上当年曾受老主人恩惠，只是他常年闭关，族中事务由盘烈说了算。”
盘羽合上木盒，望着窗外的月光，忽然想起晨昏大殿里盘媚说的那句话:“凭什么他一回来就要主宰我等？”
是啊，凭什么呢？
凭他身上流淌的血脉？可几百万年过去，人心早就变了，盘羿是盘王最出色的后代，可并非所有人的老祖。
盘王神殿的子弟论血脉纯度，未必比他盘羽差。
凭他是盘王当初指定的继承人？
可那些所谓的“旨意”，在年轻一辈看来，不过是过时的规矩。
“其实他们也不是真的不服。”
盘武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低声道，“盘王神殿的年轻子弟，是不服‘空降’的权威。”
“他们从小就在比斗中长大，信奉‘拳头硬的说了算。’”
“盘昊曾说，只要少主能在公平对决中胜过他，他就认这个主。”
盘羽笑了笑：“看来，得去会会这年轻一辈的人了。”
正说着，窗外突然飘来一片桂花叶，叶尖带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盘武眼神一凛，瞬间挡在盘羽身前，掌心凝聚起暗金色的神力。
“别紧张。”盘羽按住他的手，目光望向院墙外，“是自己人。”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落在院中，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属下盘影，参见少主。”
那黑影全身裹在黑袍里，看不清容貌，只露出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藏着两颗寒星。
“起来吧。”盘羽示意他起身，“深夜前来，有要事？”
“三日后，盘媚制造一场‘意外’，让您……消失。”
院中的桂花突然无风自动，簌簌落下，像是在为这残酷的密谋伴奏。
盘武的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长剑，指节泛白。
盘羽却异常平静，他看着盘影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
盘影沉默了片刻，“这是属下的父亲临终前交托的。”
“他说，若有朝一日少主回归，看到有人心怀不轨，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护少主周全。”
盘羽有心欣慰，年轻一辈，并非所有人都如此，有些守护，从不需要挂在嘴边。
“我知道了。”他将令牌还给盘影，“你先回去，三日后的事，我自有安排。”
盘影再次跪地行礼，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夜色中。
盘羽走到窗前，看着月光下的桂花树，忽然觉得这太平苑的名字，实在是太讽刺了。
“少主，需要属下……”盘武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不必。”
盘羽摇摇头，转身拿起案上的棋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他们想玩，我便陪他们玩玩。”
他看着棋盘上渐渐成形的局势，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不过这棋局，该由我来落子。”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上，映出盘羽眼底的锋芒。
他知道，他要做的，不仅是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更是要让这分裂了几百万年的三族，重新记起“盘”这个姓氏背后，真正的含义—。
不是权力，不是血脉，是守望相助，是生死与共。
远处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盘羽放下棋子，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心中已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