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没有你,只是囚笼(1 / 1)
边陲小镇的冬风比京城凛冽许多,沈昭月裹紧了身上的素色披风,将晒好的草药一一收回屋内。
她的指尖沾着草药香,动作熟练轻柔。
“昭月,西街李家的药配好了吗?”
沈怜从里屋探出头问道,手里还拿着一本泛黄的医书。
“好了,就放在柜台左边第二个抽屉里。”
沈昭月头也不抬地回答,继续整理着手中的当归。
自从离开京城,她和兄长便在这座边陲小镇安顿下来,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每当夜深人静,沈昭月总会不自觉地想起裴烬舟那双盛满痛楚的眼睛。
她攥紧了手中的药包,指甲几乎要刺破纸面。
“小姐,外面有位大人求见。”
医馆的小学徒怯生生地站在门口通报。
沈昭月回过神来,拍了拍手上的药末。
“什么大人?”
小学徒诚实回答道。
“说是新上任的节度使大人,身体不适,特意来求医。”
沈昭月的手顿在半空。
节度使?就是前几日入城时那辆华贵马车里的人?
她下意识地抚了抚鬓角的碎发,又立刻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可笑。
“请他稍等,我这就来。”
整理好衣襟,沈昭月深吸一口气,掀开布帘走向前厅。
阳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药柜前,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拨弄着一味草药。
那背影让沈昭月的心猛地漏跳一拍。
不可能。
她立刻否定了自己荒唐的念头。
皇帝明明答应过她,裴烬舟不会追来。
他那样骄傲的人,怎会违抗圣旨?
“这位大人,请问哪里不适?”
她刻意放低声音问道。
那人缓缓转身,当那张熟悉的面容完全映入眼帘时,沈昭月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身边的药柜才稳住身形。
裴烬舟。
他比三个月前清瘦了许多,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那双眼睛明亮,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我病了。”
他开口,嗓音低沉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好好说话。
沈昭月努力深呼吸一口气,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大人请坐,让我为您诊脉。”
她刻意用对待普通病患的疏离态度对待他,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泄露内心的波动。
裴烬舟顺从地坐下,挽起袖口,露出手腕。
他的皮肤比从前黑了些,想必是长途跋涉所致。
沈昭月取出脉枕,三指轻轻搭上他的脉搏。
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一股暖流从指尖直窜向心脏。
他的脉搏强健有力,节奏均匀,哪有半分病态?
沈昭月皱眉,又仔细感受了一会儿,终于确定。
他根本没病。
“大人身体康健,并无不适。”
她收回手,声音冷了下来。
“若是无事,还请回吧,后面还有病患等着。”
裴烬舟却不急着起身,反而倾身向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药香。
“沈大夫不再仔细看看?我确实病得不轻。”
他眼中闪烁着她熟悉的狡黠光芒,让沈昭月又气又恼。
这都过去多久了,他还是那个会耍无赖的裴烬舟。
“裴烬舟!”
她压低声音怒道。
“你知不知道抗旨是什么罪名?皇帝明明答应过我……”
他打断她,眼神忽然变得无比认真。
“我知道,所以我辞去了淮阴侯的爵位,以平民身份请调北疆。陛下念在往日情分,才给了我这个节度使的虚职。”
沈昭月震惊地望着他。
“你……辞去了爵位?”
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位,是他用血与汗换来的荣耀,他就这样轻易放弃了?
裴烬舟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记得你最爱吃东街王记的蜜饯,我特意带了些来。还有这个……”
他又取出一个锦盒。
“你之前留下的发簪,我都带来了。”
沈昭月的眼眶突然发热。
那不过是她某日随口一提的东西,他竟然都记得。
“你……”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你到底想怎样?”
裴烬舟的目光温柔而坚定。
“我得了一种病,只有你能治。”
沈昭月下意识追问。
“什么病?”
他认真道。
“相思病。”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昭月努力筑起的心墙。
她猛地站起身,背对着他,肩膀坐不住地颤抖:“你走。立刻走。”
裴烬舟还想说话。
“昭月……”
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我说了让你走!你以为这样很感人吗?放弃爵位,追到这种苦寒之地?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离开?”
屋内陷入沉默,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回荡。
良久,裴烬舟轻叹一声,站起身来。
“好,我走。”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但明日我还会来。后日也是。直到你愿意听我解释为止。”
沈昭月没有回头,直到听见他的脚步声远去,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她才脱力般跌坐在椅子上,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看来我过来得不是时候?”
沈怜的声音突然从后门传来,带着几分揶揄。
沈昭月慌忙擦去眼泪。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怜放下手中的药篓,在她对面坐下。
“足够听到那位节度使大人的深情告白了。所以,他就是你逃离京城的原因?”
沈昭月沉默不语。
沈怜叹了口气。
“昭月,从小到大,你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但这次,我不得不说,你或许做错了。”
沈昭月摇头。
“你不明白……沈家的血仇虽然得报,但我心里始终有个结。我没办法带着那些黑暗的记忆和他在一起,那对他不公平。”
沈怜反问。
“那你问过他的想法吗?看他那样子,分明是心甘情愿陪你赴汤蹈火。”
沈昭月怔住了。
她确实从未问过裴烬舟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离开对他最好。
正当兄妹二人沉默相对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沈怜起身开门,竟是去而复返的裴烬舟。
“抱歉打扰。”
裴烬舟向沈怜拱手行礼,然后有些尴尬地开口。
“初来乍到,不知这镇上可有合适的住所?”
沈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微微上扬。
“巧了,医馆旁边正好有间空置的宅院,前主人搬去南方了,托我代为照看。裴大人若不嫌弃,可以暂住那里。”
沈昭月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哥!”
沈怜假装没看见妹妹控诉的眼神,热情地对裴烬舟说。
“宅子虽小,但胜在干净整洁,离医馆也近。裴大人若有不适,随时可以来找舍妹诊治。”
裴烬舟眼中闪过喜色,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昭月一眼。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沈兄了。”
沈昭月气得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两人一拍即合,转眼间就定下了住处。
直到裴烬舟告辞离去,她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怜无辜地眨眨眼。
“没什么意思啊,邻里之间互相帮助而已。”
沈昭月气结。
“你明明知道……”
沈怜打断她。
“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有个傻姑娘为了所谓的为他好,宁可自己痛苦也要推开真心爱她的人。昭月,人生苦短,何必自寻烦恼?”
沈昭月哑口无言。
兄长的每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让她无处可逃。
当晚,沈昭月辗转难眠。
窗外月光如水,她披衣起身,轻轻推开窗户。
隔壁宅院亮着微弱的灯光,隐约可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窗前伏案工作。
裴烬舟真的来了。
放弃了京城的荣华富贵,来到这苦寒之地,只为寻她。
正愣神时,一个声音突然从墙头传来。
“在想我?”
沈昭月迅速回神,差点跳起来。
她抬头,只见刚才还认真工作的裴烬舟这会儿悠闲地坐在墙头上。
“你!怎么进来的?”
她瞪大眼睛。
裴烬舟指了指两院之间的矮墙。
“走过来的。我们的院子就隔了这堵墙,很方便。”
沈昭月又气又笑。
“堂堂节度使,翻墙越户,成何体统!”
裴烬舟轻松地跳下来,落在她面前。
“为了见心上人,体统算什么。昭月,我们谈谈。”
沈昭月别过脸。
“没什么好谈的。圣旨已下,你不该来找我。”
裴烬舟认真地说。
\"圣旨只说不能强迫你回去,没说不能来找你。昭月,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我可以等。但请别赶我走,好吗?”
月光下,他的眼神真挚而热烈。
沈昭月的心慢了一拍。
“为什么...”
她低声问。
“为什么要抗旨追来?在京城做你的侯爷不好吗?”
裴烬舟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
“京城再好,没有你对我来说都只是个华丽的牢笼。”
沈昭月眼眶一热,急忙低下头。
裴烬舟的手温暖而有力,让她想起那些刀光剑影的日子。
他也是这样牵着她,护着她,生怕刺客伤到她。
“给我点时间...”她最终轻声说。
裴烬舟笑了,那笑容比月光还要温柔:“好,多久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