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以我之命，赌你真心（1 / 1）
绝情峰顶。
月华如水，古松依旧。
萧玉瑶盘膝而坐，那支碧玉短笛横于唇边，吹出的曲调，却不再是热烈奔放的《越溪谣》。
笛声凄清，婉转中带着化不开的哀愁，如同秋日里凋零的落叶，在山风中无声地盘旋、飘落。
不远处，萧忘情的身影隐在暗处。
他听着那令人心碎的笛声，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那音符一刀刀地割着，鲜血淋漓。
他明白，那一夜他的一句我不知道，彻底冰封了她的心。
可他又能如何？
情之一字，是毒，是劫，是他此生都无法勘破的魔障。
他只能远远地看着，任由那份痛苦与思念将自己反复撕扯、吞噬。
笛声戛然而止。
萧玉瑶缓缓放下玉笛，清冷的月光映着她比霜雪还要苍白的脸。
她没有回头，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声音空洞地飘向那片阴影。
“师尊，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萧忘情的身心剧震，脚步像是被灌了铅，无法挪动分毫。
见他依旧沉默，萧玉瑶的唇角勾起一抹凄然的弧度。
她站起身，身上那件素白的衣裙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
“弟子心意已决，欲前往无尽深渊历练三个月，还请师尊恩准！”
无尽深渊！
那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萧忘情的脑海中炸响。
虽然林清妍几人在那里得了机缘，但那里依然属于宗门第一禁地，其中凶险不言而喻！
她这是在寻死！
萧忘情的身影从阴影中踉跄而出，再也无法维持那雕像般的沉静。
他胜雪的白衣在月下显得格外刺眼，那张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惊骇与震怒。
“胡闹！”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萧玉瑶缓缓转过身，清冷的眸子对上他失控的表情，唇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那笑意里是化不开的悲凉。
“胡闹？”
她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在品味着什么。
“林师姐她们能入得，我为何入不得？
“莫非在师尊眼中，我萧玉瑶天生就比别人差一等，只配待在这绝情峰顶，吹一辈子没人想听的曲子么？”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入萧忘情最脆弱的地方。
他不是不知道，她这是在用自己的性命，逼他给出一个答案。
“那不一样！”萧忘情上前一步，想抓住她，手伸到一半却又硬生生停在半空，指尖因过分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里面的凶险，你根本不清楚！”
“我当然清楚。”萧玉瑶平静地迎着他的怒火。
“九死一生，正好！”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空灵：“若能侥幸活着回来，修为或许能精进几分；若是死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免得再在这里碍了师尊的眼！”
“你……”
萧忘情气血翻涌，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让他窒息。
他看着她那张写满决绝的脸，那双曾经盛满了星辰与爱慕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寒潭。
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沉默下去了。
沉默，就是将她推向深渊的最后一双手！
“我不准！”
萧忘情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终于跨出了那一步，一把抓住了萧玉瑶的手腕。
她的手腕纤细而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这突如其来的碰触，让两个人都僵住了。
萧玉瑶低下头，怔怔地看着那只紧紧扣住自己的大手。
那是她日思夜想的温度，此刻却像烙铁一般，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她缓缓抬起头，凄然一笑：“师尊，你终于肯碰我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萧忘情的心上：“你是在关心我萧玉瑶，还是在关心你那个不懂事，要去寻死的徒弟？”
她凝视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试图从那份痛苦与挣扎中，寻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萧忘情喉结滚动，嘴唇开合了数次，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也不是。
关心徒弟，更关心她。
可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师徒的名分，宗门的戒律，还有他心中那道过不去的坎，像三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的沉默，就是最残忍的回答。
萧玉瑶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了。
她用力，一根一根地，掰开了他的手指。
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决。
当他的手掌完全脱离她手腕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碎掉了。
“弟子，明白了。”
她轻声说着，语气平静得可怕。
再也没有质问，再也没有哀求，再也没有了任何情绪。
她转过身，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株迎着风雪的孤竹：“三月之后，弟子若能活着回来，再向师尊请安。”
话音落下，她没有施展任何身法，就那样一步一步，踏着清冷的月光，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她的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坚定。
萧忘情就那样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一点点被黑暗吞没，直至再也看不见。
他伸出手，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
山风吹过，卷起他宽大的袖袍，也卷走了她留在空气里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萧忘情口中喷出，洒落在身前的青石上，宛如一朵朵血色梅花。
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晃了晃，单膝跪倒在地。
那张俊朗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守住了师徒的界线，却将他最珍视的人，亲手推向了万劫不复！
那口逆血，是道心崩裂的哀鸣。
月光将他的身影拉扯得支离破碎。
胸口不是痛，是空了。
有什么东西，随着那道决绝离去的背影，被一同抽走了。
绝情剑道，他修了一辈子的道，守了一辈子的戒，在今夜，成了一个笑话！
原来，情，是刻在骨血里的东西，根本无从斩断！
他自以为是的坚守，不过是怯懦的伪装，那份所谓的师道尊严，亲手将她推入了万丈寒渊。
青石上的血迹，殷红刺目，像是在嘲笑着他的愚蠢与不配。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山下那片无尽的黑暗。
风，更冷了。
吹得他那身胜雪的白衣，像是裹尸的寒布。
无尽深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什么地方。
宗门典籍中，关于那里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泣血。
即便是元婴强者，也不敢轻易涉足。
她这是在用自己的命，来惩罚他！
惩罚他的沉默，惩罚他的逃避！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狰狞的恶鬼，攫住了他的心脏，疯狂撕咬。
不能！
他不能让她就这么去送死！
萧忘情挣扎着站起身，身形一阵摇晃。
他体内的灵力，因心神剧震而变得狂乱无比，如脱缰的野马，在他经脉中肆意冲撞。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恨过自己。
什么绝情峰主，什么剑道宗师，在失去她的可能性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
去他的清规戒律！
去他的师徒名分！
他只知道，他不能没有她！
这个念头一旦破土而出，便如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的双眸，不知何时，已是一片赤红。
那不是怒火，而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决堤之后，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
他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残影，朝着山下追去。
……
下山的路，很长。
萧玉瑶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她背影挺直，没有回头，可竖起的耳朵，却在贪婪地捕捉着身后山顶的每一丝动静。
她在等。
等一个声音，等一道身影。
哪怕，只是一个让她留下来的命令。
可身后，只有死寂。
风声呜咽，像是为她送行。
她唇角那抹凄然的弧度，愈发苦涩。
原来，他真的不在乎。
连最后的怜悯，都吝于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