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釜底抽薪敲山震虎(1 / 1)
夜风裹挟着寒意,吹得廊下的灯笼摇摇欲坠,光影在雪地上斑驳晃动。
那一声清脆的“哐当”声,像一记重锤,砸碎了瑶华宫门前短暂的平静。
白若曦脸上的血色,比那掉落在雪地里的炭火熄灭得还要快。
“姐姐?”惜容华和安婕妤心头一紧,快步上前。她们从未见过白若曦如此失态。
白若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剧痛让她混乱的心神稍稍凝聚。
她缓缓地、一寸寸地直起身子,那双刚刚还涌动着惊涛骇浪的凤眸,此刻已被一层寒冰覆盖。
她没有回头看地上的狼藉,只是侧过脸,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夜深了,风大,妹妹们先回吧。这里,本宫自己处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疏离。
惜容华与安婕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但她们也明白,此刻的白若曦不需要安慰。
她们行了礼,带着满腹的疑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白若曦紧绷的脊背才猛地一松,她扶住身旁的廊柱,身体微微发颤。
“琳琅。”
“奴婢在。”琳琅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让小禄子进来,本宫要听最详细的。”白若曦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小禄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了内殿,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道来。
原来,父亲白敬远从江南运回的一批给宫中贵人做冬衣的上等丝绸,在离京城三十里的枫林渡,被一伙自称“黑风寨”的山匪劫了。
兄长白子轩当时正好在那批货的船上,与山匪起了冲突,混乱之中,人……不见了。
“不见了”,这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白若曦的心里。
是生是死?是被掳走还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
上一世家人因她所累,惨死。
这一世,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一股滔天的恨意与戾气从她心底翻涌而上,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身着夜行衣的暗卫单膝跪地,声音沉稳:“主子,幸不辱命!”
白若曦猛地抬眼。
“我们的人赶到时,那伙‘山匪’正要对少爷下死手。弟兄们伪装成路过的镖局,将匪徒尽数拿下,匪首也已活捉。少爷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紧绷到极致的弦,在这一刻终于松开。
白若曦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被琳琅和春桃一左一右死死扶住。
“好……好……”她连说了两个“好”字,声音沙哑。
活着就好。
只要人还活着,这笔账,她就有的是时间跟他们慢慢算!
“可查出什么?”白若曦冷冷的问道。
暗卫心领神会,立刻将一份审讯的口供呈了上来。
那所谓的“黑风寨”匪首,根本不是什么山匪,而是苏将军府上一位外室的亲表兄。
而那位外室,是他最宠爱的一个妾。
苏家。
皇后!
果然是他们。
他们不敢在宫里直接对她下手,便将目标伸向了她的家人。
真是好样的!
白若曦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她走到书案前,亲手研墨,提笔蘸满了浓墨,在信纸上笔走龙蛇。
“传信给父亲和兄长。就说,人赃并获,天赐良机。莫慌,勿乱,切勿动用我的人脉关系。直接将人犯和口供一并送交顺天府,状告到底!我倒要看看,朗朗乾坤,国法昭昭,他苏家要如何替一个匪徒开脱罪名!”
这一招,叫釜底抽薪。
她就是要将这件事从后宫争斗,变成一桩证据确凿的刑事案件。
她就是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权倾朝野的苏家,是如何与山匪流寇同流合污,欺压良善的!
她就是要逼着苏家,要么丢车保帅,亲手处理掉这颗棋子,自断臂膀,颜面尽失;要么,就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公然干预司法,落下更大的把柄。
无论怎么选,这都是一招死棋。
……
养心殿。
阎澈听着李德全的汇报,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脸上看不出喜怒。
“哦?她的人拿下了匪首,还直接让白敬远去顺天府报官了?”阎澈的嘴角微微上扬,划出一个极淡的弧度。
“回皇上,正是。顺天府尹接到状纸,看到那份画了押的口供,当场就吓得腿软了,说是立刻上奏,请皇上定夺。”李德全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回话。
“有意思。”阎澈轻笑一声,将玉佩抛了抛,又稳稳接住,“朕的瑾妃,真是越来越让朕惊喜了。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来找朕哭诉,反手就给了苏家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当然知道事情的始末。
苏将军好大喜功那个蠢货,不过是听了自己一句“白家最近风头太盛”,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敲打一番,结果敲到了铁板上。
这正是阎澈想看到的。
他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去修剪那些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世家大族。白若曦,显然是最好的人选。
“传朕旨意。”阎澈懒懒地开口,“赏白敬远黄金百两,上等绸缎二十匹,再派个太医去府上瞧瞧,就说,替朕安抚安抚受惊的白爱卿和他的公子。另外,告诉顺天府尹,此事涉及朝廷命官亲眷,务必……公事公办,不可徇私。”
“公事公办”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李德全心头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皇上这哪里是安抚,这分明是又往苏家的火上浇了一桶油!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京城暗流涌动。
灵宝林谋害皇嗣,被打入冷宫,悄无声息地“病逝”了,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苏将军府亲眷当街劫掠朝廷命官财物”这桩惊天大案给吸引了过去。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苏威将军焦头烂额,一连几天称病不敢上朝。他怎么也没想到,一次小小的敲打,会演变成如今这个骑虎难下的局面。
最终,在巨大的舆论压力和皇帝那“公事公办”的圣意下,苏家选择了断尾求生。
苏威亲自上书请罪,只说自己治家不严,被奸人蒙蔽,并将那外室和她的表兄一并送交大理寺,任由国法处置。
一场风波,似乎就此平息。
瑶华宫内,白若曦听着小禄子的回报,神色平静地在棋盘上落下了一颗黑子,将一条挣扎的白龙彻底堵死。
“斩草未除根,春风吹又生。苏威这只老狐狸,倒是比本宫想象的要果决。”她轻声自语。
“娘娘,那咱们……”琳琅有些不甘心。
“不急。”白若曦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他丢出来的,不过是卒子。真正的帅,还稳稳地坐在他的大将军府里。这笔账,慢慢算。”
就在这时,另一名负责宫外情报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呈上了一封密信。
白若曦展开信纸,目光一扫,眼神瞬间凝固。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
“吏部尚书王德海,近日与南疆镇远侯府,书信往来甚密。”
吏部尚书王德海,那个在朝堂上向来以“中立”示人,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的老好人。
南疆镇远侯,当年与父亲在军中素有嫌隙,是太后一派的死忠。
这两条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竟然搭在了一起。
白若曦缓缓攥紧了手中的信纸,皇后这条狼还被困在明处,暗地里,竟已有新的毒蛇,在悄悄吐着信子,向她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