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1章 交恶(二合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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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大人,何必吓着孩儿?”刘勃勃强忍心中之怒,低声道。

没亦于冷笑一声,一副不屑的神情。刘勃勃伸手摸了摸孩儿的脸,对破多罗氏道:“你先带着孩儿回去,好好哄哄他。”

破多罗氏低声答应,轻声道:“夫君莫要生气,有话好好说。阿爷不胜酒力,今日恐有些醉了。还望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他争辩。”

刘勃勃点头道:“放心便是。”

破多罗氏抱着孩儿离开,屋子里只剩下翁婿二人,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刘勃勃拿起酒壶来给没亦于斟酒,低声道:“岳丈莫要生气,小婿陪你喝一杯赔罪。”

没亦于将手一挥,刘勃勃手中酒壶落地,哐当一声碎裂,顿时满地酒水。

“谁要你献殷勤?你还没有向我道歉。为何不听我的话,私自做主?当我的话是放屁么?”没亦于喝骂道。

刘勃勃僵在当场,半晌才长吁一口气,缓缓道:“岳父大人,小婿想要建功立业,难道有错么?小婿此番凯旋而归,朝廷必有封赏,岳父大人岂不也面上有光?”

“呸!”没亦于啐道:“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主意。你无非是想立下功劳,让朝廷将铁弗部族交于你手,回到代来城去罢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刘勃勃沉声道:“是,小婿确实是这么想的,可这有错么?我铁弗部覆灭,我欲领着族人回去,重建铁弗部,难道不应该么?”

没亦于指着刘勃勃的脸冷笑道:“你终于承认了,呵呵,你就是个白眼狼。我如此恩待你,你如今翅膀硬了,便要走了。这些年来,我收容你和你铁弗部的族人,岂不是落得一场空?你拍拍屁股便走,将我置于何地?”

刘勃勃沉声道:“这和岳父有何干系?我的族人来此也没有白吃饭,他们辛勤劳作,并没有白吃白住。他们虽受岳父收容,但他们并非岳父族下之人,他们有自己的自由。小婿有责任带着他们回故土,小婿认为这无可厚非。”

没亦于大怒道:“不许。当我是什么,来则来之,去则去之,想的也太好了。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你们哪里也去不了。”

刘勃勃沉声道:“岳父大人,恐怕这件事由不得你做主。陛下已经答应我,若我攻灭吕氏,便许我率族人回代来城,授我五原公,许我领铁弗族兵马。这件事,岳父恐难阻挡。我明日便去长安觐见陛下,岳父想拦也拦不住。”

没亦于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做的春秋大梦。你不用去长安了,我已经替你去过长安了。陛下已经任命你为安定太守,命你跟随我守卫陇东安定平原三郡。嘿嘿,你休想逃出我的手心。莫忘了,我是车骑将军,高平公,我破多罗部落守卫三郡之地,深受朝廷器重。我一句话,陛下也不得不听。刘勃勃,乖乖的留在这里,你的族人也别想走,我会给他们入籍的,统统入我破多罗部落为民。什么铁弗部?已然没了,还想什么?哈哈哈。”

刘勃勃大惊,怒道:“不可能?陛下怎可言而无信?他明明亲口答应了我。”

没亦于冷笑道:“答应你又怎样?骗了你又怎样?陛下会让你去攻代来城,跟魏国交战?给他添麻烦么?你也不想想,陛下会为了你和魏国交恶?只有你当真了,从一开始,陛下便是骗你的。我去长安之后,陛下便有此意。我一提,陛下便立刻答应了。圣旨不日便至,你等着便是。”

刘勃勃咬牙切齿,面色铁青道:“怎可如此?怎可如此?我要去长安当面质问他。”

没亦于冷目斜视道:“你去了又如何?陛下根本不会见你。你以为自己很重要,其实你根本不重要。也只有我,把女儿嫁给你,待你如子。你还不识相,不知感恩。若不是我,你就是一条丧家的野犬,无处存身,死无葬身之地。好好想想吧,不要再惹我生气,否则,连我也不帮你,你在大秦也无存身之所了。”

刘勃勃浑身颤抖,脸色煞白,心中一腔怒火几乎按捺不住。他万万没料到,事情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他想起来不久前秃发傉檀送别自己说的那些话,当时自己觉得不以为然,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来,那些都是金玉良言。

秃发傉檀经历丰富,深之人性险恶,也洞悉自己的处境。他说的那些话,都是肺腑之言。

眼前这个没亦于,以恩人自居。这四年来,他确实收留了自己。但是他只不过是利用自己的身份,收拢铁弗部的部族百姓来此投奔,他要的是将这些人全部纳入他的破多罗部落之中,壮大他自己的实力罢了。他嫁女儿给自己,不过是稳住自己,让自己死心塌地的留在这里罢了。

这一次的事情,姚兴变卦或许便是因为没亦于。没亦于跑去长安,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姚兴怎会不听他的?况且姚兴恐怕也确实担心自己和魏国交恶,两个人一拍即合,将自己的愿望全部粉碎。

刘勃勃热血翻腾,一股恶气冲上头顶,抬头看向没亦于,目光凶狠。

没亦于冷目看着他,缓缓道:“你待怎样?你敢无礼,我教你死在当场。刘勃勃,在我面前,你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我要你何时死,你便何时死。”

刘勃勃目光扫过窗外,廊下人影绰绰,那是没亦于贴身的护卫人手。只要自己稍有异动,便将立刻死于此处。

“岳父大人,我岂敢无礼。我只是……只是气愤陛下的言而无信罢了。早知如此,我便不去拼命了。害得我三千部落人马死于非命。岳父大人,是小婿不知好歹,望你恕罪。既如此,我不做他想,一切听凭岳父大人安排便是。”刘勃勃低头道。

“你最好如此。只要你听话,你还是我的好女婿。你还年轻,来日方长,万不可冲动胡来,否则,受伤的只会是你。去吧,好好陪陪你夫人和孩儿,好好的过日子。”没亦于漠然说道,端起酒杯来自顾饮酒,看也没看刘勃勃一眼。

刘勃勃躬身行礼,倒退而出。来到门口,廊下十余条人影隐没在长廊之侧。刘勃勃没有看他们,低头快步离开。

此次此刻,若是有人能看到他的眼神,定然会惊骇之极。因为此刻刘勃勃的双目通红,发出凶恶的光芒,仿佛草原上饥饿了多日的野狼一般。

……

四月将末,长安城中一片祥和。

自姚兴登基之后,外部环境险恶,周边群敌环伺。苻登的势力一直攻击不断,北边的大魏虎视眈眈,东边的燕国也在壮大,南边的大晋,西边的凉国都视其为敌寇。

其实,原因很简单。当年姚苌杀苻坚而窃取关中之地,得国本就不正。他自诩为继承大秦政权,但其实几乎没有人承认他是大秦正统。他占据关中长安之地,那长安可是一种象征,无论大晋还是其他大秦崩塌之后的势力,都将长安视为故都圣地。如今为羌贼所占,自然是恨之入骨。

姚兴顶住了压力。在登基之后,先是解决了苻崇的势力,分发瓦解了陇西陇东秦州一带的各方势力,成功收复了乞伏部、破多罗部。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恩威并施,收服了他们。

而燕国和魏国之间的攻伐征战,也给了姚兴战略上的机遇。姚兴乐见身边两头猛虎互相撕咬,互相削弱。他本来的期许是,两方两败俱伤,对己更加有利。但他没想到的是,拓跋珪居然攻灭了燕国,占据了关东之地,实力剧烈的膨胀。这成为了姚兴新的隐忧。

所以,姚兴迫切的需要稳定后方河西之地,之后集中力量应对魏国的威胁。群狼环伺固然危险,但面对一头膨胀壮大爪牙更加尖利的凶狠巨兽,也许更加的危险。

正因如此,姚兴派兵进攻河西吕氏,趁着吕光病死,内部不和的机会。意外的是,那个铁弗部的刘勃勃居然立下了奇功。本来姚兴只是抱着多一分力量去攻吕氏更有胜算的想法答应了刘勃勃的请求的,结果刘勃勃策反了秃发部落,没费姚秦一兵一卒便解决了吕氏,堪称意外之喜。

吕氏被攻灭,河西大部分在手。剩下的沮渠部和敦煌李氏已难成气候。有秃发部落挡在姑臧,他们也无力对姚秦构成威胁。这种情形下,姚兴压力骤减,他终于可以全心全意的防御拓跋珪了。

姚兴知道,拓跋珪野心勃勃,其志不小。攻灭燕国之后,他必是觊觎关中之地的。但现在,姚兴有绝对的信心阻挡拓跋珪的脚步,他可以用全部的资源和兵力去应付拓跋珪。

当然,对姚兴而言,他还是希望能够和拓跋珪交好。姚兴并非没有野心,但他认为眼下时机未到,还需要时间去积累实力,再图远谋。他和拓跋珪不同,拓跋珪是一头凶猛的野兽,有着无穷的欲望。而姚兴则是一头鬣狗,永远在观望和寻找机会。机会一旦到来,便会毫不留情的出击。

大魏北部大人贺狄干率领得使团于四月底抵达长安,这件事姚兴颇为重视。在贺狄干抵达之前,姚兴和群臣商议,讨论拓跋珪这么做的目的。以姚兴叔父陇西王姚硕德为首的一派人认为,这是拓跋珪知道大秦后顾无忧,周边威胁清除,可以全力应付魏国的进攻,所以他才派人来求婚,以结修好。这是拓跋珪无奈之下的选择。可以答应他的请求,以稳定局势。

而以姚兴的弟弟义阳公姚平为首的另一派人则认为,拓跋珪此举绝对另有目的。很简单,一头猛兽向你示好,那绝非是因为他的仁慈。而是在进行试探,探知你的弱点。

姚平等人更认为,这其实是拓跋珪的一种羞辱。

因为拓跋珪已立皇后慕容氏,那是他攻下中山之后俘虏的燕国皇帝慕容宝之女。此女美貌之极,且是慕容宝之女,娶了她,对于稳定关东燕国的局势,收买燕国百姓是极有裨益的。不过拓跋珪之前准备立刘库仁之弟刘眷之女刘氏为皇后,刘氏早年便嫁给拓跋珪,并为拓跋珪生了长子拓跋嗣。拓跋珪担心立慕容氏会引起他人不满,于是便进行手铸金人的仪式,让刘氏和慕容氏两人手铸金人,让上天做出选择。

所谓手铸金人,是胡族常用的一种占卜凶吉的一种仪式。便是让占卜者按照工匠准备的流程在磨具之中铸造铜人。若是成功,便为大吉。拓跋珪将这种占卜仪式用在选皇后上,可算是他的独创了。

结果,刘氏铸金人失败,慕容氏铸金人成功,故而慕容氏便被册立为皇后。

当然,有传言说拓跋珪暗中嘱咐工匠在刘氏铸金人的时候做了手脚,故意导致刘氏的失败,让慕容氏成功。以顺利让慕容氏成为皇后,好服务于他的政治目的。这件事终究是传言,并无可考,便也无法证实。

而拓跋珪作为一国之主,在已经有皇后的情形下向姚秦求以婚姻,那么很显然,大秦的公主将只能以嫔妃夫人之类的身份嫁给拓跋珪。这显然是对大秦的侮辱。

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一国和亲的公主会作为夫人和妃嫔嫁给另外一国之主呢?那自然是在身份不平等,甚至是被灭国的亡国公主的情形之下。

姚平等人认为,拓跋珪是故意以这种方式来羞辱和霸凌大秦,试探大秦的态度。如果答应了他的无理要求,则拓跋珪便会认为姚秦软弱可欺,逆来顺受,会在心理上和气势上占据优势。而对于大秦而言,上下会因为这件事而觉得面上无光,对民心士气都是一种打击。

这是一种心理战,是尊严和礼仪,地位对等的较量。绝对不能被拓跋珪得逞。

两派人争论不休,难以说服对方。姚兴也很为难。他其实很想和拓跋珪修好,但是不得不说,若答应了拓跋珪的要求,确实是对自己和整个大秦的一种羞辱,会造成身份不对等的事实。甚至会对自己的统治地位产生影响。

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姚兴决定以礼制不符为由拒绝拓跋珪的求婚。其实按照姚硕德等人的看法,拓跋珪是对大秦有所忌惮才来求婚。那么按照这个逻辑,拒绝了拓跋珪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无非是双方仇恨加深罢了。而大秦和魏国本就敌视,加些仇恨又有什么?有着强大兵马作为后盾,自己可以做出任何选择,而不必去管其他人怎么想。更别说拓跋珪的求婚确实是无礼之举。

贺狄干抵达长安之后,献上了带来的良马千匹,以及一些礼物。奉上了拓跋珪的亲笔信,表达了向姚秦求以婚姻,两国交好之意。

姚兴在殿上当场作出了回答。

“贵使奉贵国国主之命前来修好,朕甚为欣慰。魏国同我大秦互为邻邦,多年来互不侵犯,和睦共处,堪称典范。贵国攻灭燕国之时,燕国慕容氏曾请援于我大秦,但朕念及多年友好之谊,并未应允。我大秦对贵国也算是够仁义了吧。但凡我大秦出兵,贵国恐难得关东之地。虽则朕对悍然侵犯他国之事并不赞同,但事已至此,贵国占据关东之地已是事实,朕希望战乱到此为止,魏国和大秦和睦相处,平息纷争,让百姓得以生息,天下得以太平。此番拓跋国主有修好之意,朕自然是愿意同贵国修好,共创安定局面。”

顿了顿,姚兴继续说道:“不过,拓跋国主希望约为婚姻之事,朕恐怕难以答应。朕膝下仅有一女,年纪尚幼,还未到婚配之年,故而婚姻之事难成。还望贵使转告拓跋国主,承蒙他的美意,婚姻之事虽不成,但两国修好之事却不会因此而耽搁。朕愿派使回访贵国,奉上双倍之礼,以表诚意。”

听了这话,贺狄干不干了。

“大秦皇帝陛下,本人奉我大魏皇帝陛下前来求以婚姻,令两国和亲交好,诚意十足。陛下怎可予以拒绝?且以如此荒唐的理由?欺我不知贵国之事么?陛下膝下公主年幼固然不可婚配,但贵国宗室之中岂无适龄女子?陛下赐予名分,收为从女,便可和亲,此乃惯例。实在不成,据我们所知,陛下之妹南安长公主正当妙龄,尚未婚配。和我主和亲,岂不正好?身份上也合适。陛下如何解释?”贺狄干大声道。

姚兴皱了眉头,这贺狄干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自己以女儿年幼为由拒绝,其实是婉转拒绝和亲的说法。贺狄干却不明其意,偏偏要较真,真是有些胡搅蛮缠了。

“贵使非要朕把话挑明么?拓跋国主后宫已有正位,又来求我大秦公主为妻,然则,我大秦公主出嫁之后,贵国主何以安置?是要册立为皇后,还是要纳其为妾?若册立皇后,便当虚位以待,请贵国国主废皇后之位,方可迎娶。若是纳为妾室,岂非辱我大秦与?”姚兴沉声道。

贺狄干闻言大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个。陛下不为两国修好考虑,反倒考虑这些无用之事,岂非引人发笑?约为婚姻乃是为两国修好,却为女子之地位而虑,未免本末倒置。更别说,我主天纵奇才,英明神武,贵国公主嫁于我主,乃是她的福气,还争什么名分?我主看得起你们秦国,才来求亲,你们秦国上下当感到莫大的荣幸才是。”

此言一出,殿上姚秦群臣大躁。

义阳王姚平厉声斥道:“好胆!无礼之徒,口出狂言。在我大秦殿上,傲慢自大,无礼撒野。什么叫看得起我们大秦?倒要问问我大秦瞧不瞧得起你们魏国。尔等不过是野蛮小族,茹毛饮血之辈,如今不过是有了些实力,便来叫嚣?怕是昏了头!我大秦倒要看你们的眼色行事,巴结你们这帮草原上的蛮夷不成?”

身为羌人,骂魏国人是蛮夷,这也是头一遭。不过姚氏虽是羌人,但在关中日久,早已为汉人同化很深,认为其他胡族为蛮夷倒也不算离谱。况且魏国本就是生活在草原大漠之上,开化程度不高,骂他们茹毛饮血,倒也不算是造谣羞辱。

姚平辱骂倒也罢了,一干姚秦文武官员纷纷喝骂。羌族武将多为粗鄙之人,一旦骂起来,污言秽语层出不穷,比之姚平的辱骂还要肮脏。

贺狄干何曾受过这般辱骂。更别说他此行前来的心态是以高高在上的强者姿态前来。大魏自攻灭燕国之后,上下人等的心态都发生了变化,膨胀之极。贺狄干其实还算好的,但也不免有自傲心态。否则他也说不出之前那些傲慢之言来。

此刻被众人辱骂,岂能忍受。

“我乃大魏出使之臣,代表的是我主跟你们说话。尔等辱骂我,便是辱骂我主。尔等要为今日辱骂于我付出代价,他日你们定会为此而后悔。既然贵国无修好之意,那么本人就此告辞,我大魏和你们秦国,再不论修好之事。你们等着瞧吧。”贺狄干说罢,拂袖而走。

这次,连姚兴也怒了。此人狂傲无比,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言语高高在上,说是来结修好,其实是来逼迫羞辱自己。如何能任他如此?

“我大秦,是你这狂徒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么?”姚兴沉声喝道:“拿下,推出去,枭首!”

殿上禁卫闻言一拥而上,将贺狄干擒获。贺狄干大声叫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们懂不懂规矩?尔等若杀我,我大魏铁蹄必踏平长安。”

姚兴怒喝道:“砍了。”

姚硕德忙上前道:“陛下,不可鲁莽。此狂徒固然不可饶恕,但毕竟是出使之臣。杀使臣于理不合。我大秦仁义之邦,岂能被这厮坏了声誉。莫如将他扣留,令行惩处便是。”

姚兴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押下去,严加看管。”

贺狄干长吁一口气,也不敢嘴硬了。被一群禁卫拖出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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