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回头(1 / 1)
起雾了。
夜间的天气变得隐隐有些反常,朦胧的雾开始模糊了道路。
年轻的代理人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他挥了挥手,试图驱散这些模糊的薄雾。
今年的天气似乎格外反常。
还有十二周就到年底了,此时已经算是寒光季。
往年,过了幻象季之后,空气变得更加干燥冰冷,几乎从未有过像今年这样频繁地出现异常的天气。
他摇了摇头,脚步不自觉地放缓,思绪飘回到那位带领他的资深代理人身上。
罗斯先生……
即使他们这些知情人都知道他的能力名称——【血液抽取】,甚至连运作机制都略知一二,但没有人敢轻视罗斯。
不,准确说,不是轻视与否的问题,而是那种近乎虔诚的敬畏,像面对一座永远无法撼动的高山。
大多数人都将超凡能力视为神秘、危险,对此讳莫如深,而罗斯却彻底打破了“神秘”本身。
他毫不掩饰,将血液变成利刃,将生命抽空成容器,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宣布审判的时刻到来。
年轻代理人曾亲眼见过。
敌人在罗斯面前如同失去骨架的布偶,血肉一寸寸崩塌,无法逃离、无法反抗,只能在抽离的每一秒中哀嚎、痉挛、化作一滩红色。
他说不上那是不是美,但那确实是一种更高的秩序。
“力量就是规则。”
他始终相信这一点。而罗斯,就是他亲眼见证的例证。
而且,罗斯的能力似乎一天比一天更加强大。
想到这里,他的内心深处更加敬佩。
有人曾在私下谈论过……罗斯的“副业”。
不是秘密,只是没人愿意明说。
他“处理样本”的手法总是比其他人更精细。
他没问过细节——那不是他该知道的。
他只是搬运装置、处理样本,确保门锁状态符合流程,回头还顺手签了份任务外包单,顺利从中扣出一笔“手续费”。
就这样而已。
“素材”。
罗斯这么说,他也这么记。
他做得干净利落,连罗斯都点头称赞过他的“职业素养”。
夜里,有几次他隔着三道门和隔音板,还是隐约听见一点声音。
哭声,或者更像哀鸣。
一开始还挺尖锐,带着恐惧的颤音。
后来渐渐变了——那种声音像漏气的风笛,又像是谁拿布团捂住了嘴,拼命往外挤出气息,但只剩断续的呜呜声。
他没停下手里的事。
耳朵会习惯的。
他暗自庆幸自己早早站对了位置。
他告诉自己,就像第一次看见断肢、打开尸袋、洗干净装置上的血痕那样,只要不去想,就没什么不对。
反正那些人已经死了。
或者,还没死,但也不会太久了。
毕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生存下去,才能改变规则。
罗斯从不在乎理事会,也不在乎委托。
他根本不靠任务报酬维持结构——空白合同每天都有,靠那份权限,他们可以为所欲为。
只要他足够忠诚,足够有用,他也能走上那条路。
不用再管规则,不用再向任何人低头,不用再为几枚新币在街头踉跄。
力量、合同、资源、自主调配的人命权——他已经窥见那扇门的缝隙了。
哪怕这条路沾满了血。
哪怕他必须成为别人眼中的恶。
那又如何?
年轻代理人嘴角微扬,抬起头,望了一眼灰黑的夜空。
夜雾包围了他的影子。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
滴答。
附近的建筑在滴水吗?
声音并不大,却在寂静中刺耳地回响。
他顿了一下。
“漏水?”
年轻代理人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滴答声持续着,仿佛某种液体在缓慢滴落。
他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穿越这片街道。
D环的设施实在太差,就连最基础的电流供应似乎也不稳。路灯的光线忽明忽暗,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
附近的旧楼房屋连屋顶都塌了一角,不是没有可能。
也许是某条锈蚀的水管终于断了。
他耸耸肩,正打算继续前行——
滴答。滴答。
那声音还在。
而且,近了。
这次像是从他身后传来的,隔着雾和背脊,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后颈的汗毛竖起,一种被注视的感觉悄然袭来。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右手不着痕迹地摸向腰间的武器。
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才对……
他在心中默念,试图说服自己。
先前他们特地选了一条偏僻的道路,就是因为罗斯先生提出,要避开可能的麻烦。
何况,很快就要到宵禁时间了,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出来找死吧?
雾气变得更加浓厚,几乎要将他吞没。
周围的建筑轮廓变得模糊不清,仿佛置身于不真实的梦境中。
他走得更快了。
可那滴答声也更急促了——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像是某种回应,像是有人踩着他的节奏,一步不落地紧跟其后。
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声在耳中如同擂鼓。
就在这时,一阵冰冷的气息突然扫过他的后颈。
年轻代理人感到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他知道,身后一定有什么东西。
“回头。”
就在这时,一道无声的预感在他的内心深处呼唤。
回头。
这个念头变得越来越强烈,近乎变成命令,几乎要压垮他的理智。
声音逼迫他,全身的肌肉却像被抽走了力气。
他不敢动。
但他必须。
年轻代理人握紧了腰间的武器,冰冷的金属触感给了他微弱的安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冰冷的空气填满肺部,决定遵循内心的直觉,慢慢扭过头去。
在昏黄的街灯与破败墙面的交界处,那东西站在那里。
它的边缘和轮廓模糊不清,仿佛由浓稠的白雾凝结而成,却又带着实质的存在感。
生物的面容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唯有一双近似人类的眼睛格外醒目。
躯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口,暗红的血液几乎将半边身子染成鲜红,肌肤苍白得诡异,宛如死体被强行注入生命——但那双眼睛,却清晰得过分。
人类的眼睛。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清醒。
它盯着他。
年轻代理人脑中嗡的一声,神经绷断了一根。
他踉跄着后退,却在退开一步时猛然察觉——
有东西,搭在他脖子后面。
冰冷、湿滑,带着奇怪的黏腻质感,如同某种流动的软体器官,却稳稳贴着皮肤。
他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在缓缓收紧,像是在确认他的呼吸频率与脉搏强度。就像是在衡量,一条生命的“使用时限”。
一股冷汗从他脊柱往下滚,年轻代理人睁大眼睛,全身的肌肉像是被活剥般剥离出肉感的痛觉。
他听见了它的声音——
“你好?”
那不是人类的声音,也不是怪物的低吼。像从层层水压之下传来的回音,又像是某种死者残留的呢喃。
年轻代理人的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一定是幻觉,他想。
他张嘴想要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终于从喉咙里冲出来,带着哑哑的、破碎的绝望。他尖叫着踉跄后退,像一只即将被剖开的兔子在剧烈挣扎。
他的双手疯狂地拍打地面,十指像失控般抓挠地砖,血混着污泥渗入掌缝,发出刺耳到几乎能震裂鼓膜的声音。
“别过来——别……别看我!!”
他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哭出声来,发疯似的往后爬,后背撞上锈蚀的金属管,发出清脆的铿锵。
裤子已经被冰冷潮湿的脏水浸透了,皮肤发抖、肌肉抽搐。
然而,那个诡异的存在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注视着他,仿佛在等待什么。
年轻代理人跪倒在地,口水、鼻涕、泪水混杂在脸上。
“我要活……放过我,拜托了……我还没——”
他语无伦次,嘴里吐出的句子像被撕碎的纸页。
在极度的惊恐中,求生的本能闪过他的脑海。
他试图起身,却每次都跌回地面。他的双腿彻底失去了知觉,像两根灌满泥沙的死肉。
不等那个诡异的存在有任何反应,他已经转身逃跑。
然后,他逃了。
或者说,他爬了出去——恐惧赋予了他超乎寻常的力量。
四肢着地、如同兽类,在极度恐惧中爆发出荒谬的生命力。
他连滚带爬、撞破锈铁皮、撞翻残砖破瓦,身体在地面摩擦出血道。他的脸颊被划开、手肘破皮、膝盖碎肉。
身体在粗糙的地面上磨出血痕,但他浑然不觉,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噩梦。
他没发觉。他只知道——离开那里,离开那东西。
“……跑吧。跑快一点。”
那声音温柔而轻,像是在给予恩赐。
星榆站在原地,眼神没有一丝涟漪。
最初的回忆以另一个视角浮现,几乎与面前的画面重合。
手臂沿着骨骼悄无声息地延展开,延展出锐利锋利的尖头,化作如刀的白色尖刺。
白色的长肢无声穿过黑夜,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扭曲的轨迹。即使不前进一步,也足以杀死。
——那具爬行中的人类,被直接贯穿。
然后他发出了最后一声人类的声音:
“咕啊啊啊啊啊——!”
高频而破碎,像是有人试图模仿尖叫,却失败了。
下一刻,皮肤开始蠕动。
不对——是皮肤下的东西在疯狂爬行。
血管炸裂,筋肉失控,那具身体在极短时间内溶解、崩塌、流动,最终只剩下一滩黑色液体,在地面上微微颤动几下,就这样沉入夜色的缝隙里。
“……这样才能一模一样。”
星榆轻声说着。
虚界没有回应。
干渴没有缓解,胸腔中仍有一个空洞在涌动。
“啊……奇怪。”
星榆喃喃自语。
身体边缘的液体缓缓流动,重新回到人类的轮廓中。
那是她的第二个方案。
如果她不敌监管员——就给予他自己的血液,让他也成为自己的一员。
只是……很明显,这一切并未按照预计发展。
她深吸一口气,让夜晚潮湿而冰冷的空气充满肺部。
左手还沾着温热的新鲜血液,那股细微的温度让她感到一种说不清的轻松与安定。
注视着那滩液体,她的心里甚至生出一种特殊的冲动。
她不再抗拒那股冲动,任由身体前倾,轻轻一头栽进了那片黑色的残痕中。
血水没过脸颊,碎肉黏着睫毛,视野模糊一片。
她在污秽与虚实交织之中睁开眼。
视野里,浮现出信息。
不是以前简单的字段和数值,而是更多。
【姓名:沧星榆】
【代号:Mist】
【状态:新生期】
【能力:信息读取】
【族群编号:---】
【转化继承:肢体形变】
【灵质强度:5/34】
【融合进程:10%】
【道途:仁慈道途·「逆转」】
【阶段:觉悟·迷途者·逆转·「不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