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新疫源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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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彩镇,临时指挥部。

张亮副所长紧急召开的线上会议,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视频窗口里挤满了各色制服的脸孔——县农业局的、疾控的、卫生院的、市场监督的,甚至还有几个村支书的影像卡顿着,带着土气的严肃。

张亮的声音透过电流,罕见地褪去了几分官腔,多了点斩钉截铁:

“病死猪,一头不能留!畜牧站牵头,无害化处理组今天必须动起来,深埋点选好,焚烧要彻底,石灰粉给我撒足量!王前进站长,你亲自盯!”

“养殖场,所有存栏生猪,紧急接种链球菌疫苗!县动物疫控中心,疫苗保障!钱主任,你的人配合入户,一个养殖户不能漏,登记造册!”

“高危人群筛查,立刻启动!卫生院组织村医,屠宰的、贩运的、自家散养户,重点盯防!有发热、瘀点的,一个小时内必须报到我这!宣传科,防控知识手册加印,村头大喇叭给我循环广播!周婷主任,你的人负责盯着。”

“散会!”

指令像冰冷的齿轮,瞬间咬合转动。五彩镇这台因疫情而锈蚀的庞大机器,在有效命令之下,重新运转起来。

王前进站在高家村后山的风口,穿着防护服,大病初愈的脸色依旧透着青白,但那双眼睛却像淬了火的刀子,亮得惊人。脚下,一个巨大的土坑已经挖开,深达三米,坑壁陡直,新鲜的黄土气息混合着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发酸。

“再往下挖半米!边沿夯实!”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压过了挖掘机的轰鸣和凛冽的山风。几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加厚橡胶手套和简易防护面罩的工人应声而动,铁锹挥得更急。

坑边,堆叠着从李家村、高家村及各个村落最后清缴出来的病死猪。它们像僵硬的麻袋,皮肤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紫绀色,腹部鼓胀,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倒油!助燃剂!”王前进一挥手。

刺鼻的汽油味瞬间弥漫开来,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几桶助燃剂被泼洒下去,黏稠的液体浸润了僵硬的皮毛。一根点燃的火把被远远抛入坑中。

烈焰猛地腾空而起,贪婪地舔舐着空气,发出低沉的咆哮。橘红色的火舌疯狂扭动,瞬间吞噬了那些僵硬的躯体。

浓烟滚滚,直冲天幕,带着蛋白质焦糊的恶臭和油脂燃烧的呛人气息,被山风撕扯着,吹向荒芜的远山。

热浪扑面而来,灼烤着王前进的脸颊。他眯起眼,纹丝不动,目光紧紧锁住那跳跃的火焰。

眼看火焰快熄灭了,病死猪们已经化成焦炭,就算有人偷挖出来,也没用了。

几个工人开始向坑边搬运成袋的石灰粉。沉重的袋子被划开,雪白的粉末倾泻而下,如同骤然降下的一场暴雪,扑向翻腾黑烟。

石灰粉腾起白烟,与焦臭混合成一种难以言喻的、代表彻底毁灭的气息。

白色的雪与黑色的烟在深坑上空激烈地翻滚、纠缠、沉降,最终覆盖在那些正化为灰烬的疫病之源上。

王前进看着那翻滚的白色烟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灼热、呛人,却让他紧绷了多日的心弦,第一次感到了些许沉重的松动。

在王前进忙着处理病死猪的同时,另一批的工作人员开始给给五彩镇各个生猪养殖场进行疫苗接种。因为提前宣传到位,接种很顺利。

——

五彩镇,临时指挥部里,空气依旧弥漫着消毒水和方便面混合的独特气味,但连日来的焦灼紧绷,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悄然抽走了一部分。

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映照着墙壁上那张巨大的五彩镇地图。曾经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红色标记,如今只剩下零星几个孤零零地钉在边缘角落,大部分区域,已被代表“无新发病例”的绿色图钉覆盖。

李荣耀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手里捧着一个早已凉透的搪瓷缸,里面的茶水只剩下一点深褐色的底子。他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桌面上那份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机器余温的疫情日报。

“截至今日24时,五彩镇辖区连续第七日无新增人感染猪链球菌确诊病例及疑似病例报告……”纸上的铅字清晰而冰冷,却重若千钧。

对面,南之乔教授站得笔直,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扣到最上一颗。他修长的手指正点在地图中心高家村的位置,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指挥部每个人的耳中:

“监测数据表明,通过彻底的病死畜无害化处理、易感畜群紧急免疫接种、高危人群防护强化和健康宣教,人感染猪链球菌的潜在传播链条,尤其是可能的野生动物(野猪)隐匿传播环节,已被有效切断。”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所有人,最终落在张亮身上,“根据流行病学调查结果和病原体溯源分析,综合判定,五彩镇及其周边区域,为猪链球菌2型的自然疫源地。本次疫情,是Y国北部农场走私来的生猪和本地野猪携带的链球菌进入家畜并感染人类,共同作用引起的结果。”

张亮副所长立刻接话,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又极力维持的庄重:“南教授的结论非常重要!这为我们后续工作指明了方向。省里已经初步同意,在五彩镇设立长期病原体监测点,纳入省级人畜共患病监测网络,经费和人员编制……”

后面的话,李荣耀有些听不清了。他的目光从那份写着“零新增”的报告上移开,落回手中的搪瓷缸。

杯底残余的茶水,在日光灯下映出一点小小的、晃动的亮光。那光晕摇曳着,模糊地倒映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管,也仿佛倒映着医院隔离病区那几扇终于熄灭了刺眼红灯的病房窗户。

七天。没有新的死亡,没有新的哀嚎。那些被恐惧和绝望封锁的村庄,那些被消毒水和石灰粉覆盖的土地,终于艰难地喘过了一口气。

远处,不知是哪户人家,隐约飘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吉他声,几个年轻的声音在不成调地哼唱着,带着劫后余生的、小心翼翼的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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