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真假太子(1 / 1)
刘彻轻轻一笑:“他是御史中丞。”
“未有圣旨,宗祠之上,擅动天子臣子是何罪?”
杨洪低声道:“臣奉诏清宗,诛伪乱谱。”
“臣之刀,斩的是乱名,不是人臣,臣虽动手,但手中有诏,有律,有证。”
他将那封皇帝亲笔的诏命再次捧出,高举过顶。
“陛下所言:宗正册乱,太子整之,朕允。”
“臣不敢违令。”
刘彻未看诏书,只缓缓开口:“可你杀得太急。”
“江充虽有罪,但他手中,还有账。”
“银帐,宗帐,旧谱,旧血。”
“你一刀斩了他,是不是怕他再说什么?”
“你是不是怕他说出,你杀的,不止他一人?”
“是不是怕他说出,那四卷旧谱其实也有真宗?”
杨洪抬头:“臣不怕。”
“臣只怕陛下不杀,江充不死,太子之位,终难安。”
“他一日不除,宗谱未清,天下皆可自立宗支,人人皆可称宗子。”
“那陛下的宗统,算什么?那太.祖的祖制,算什么?那您立太子的宗旨,算什么?”
“若一纸谱书都能被人篡改,您还要这个天下做什么?”
刘彻微微一震。
他没说话。
太子却忽然抬头了。
“父皇。”
“儿臣知错。”
“错在儿臣太迟。”
“若三年前就清宗,或许今日就不用臣下出刀。”
“若一年前断谱,或许今日就不用江充伏诛。”
“可如今,儿臣已立。”
“宗谱已斩。”
“若父皇不认,那便收回诏书!若父皇不许,那便废我太子之位!太子之名,不是儿臣求来的。”
“是您立的,就请您亲口废我。”
一殿死寂。
刘据跪得笔直,却一字未退。
刘彻看着这个儿子,良久没说话。
半晌,他忽然轻轻笑了。
“你还真敢说。”
他站起身,走下榻,站在太子面前,盯着他许久。
“你终究,还是长大了。”
“你不再只是那个跟着你母后,在我勤政殿外等我用膳的小孩子。”
“你会拔刀了,你会叫人杀了我身边的人了。”
“你会一言不发,就让一个朝堂旧臣在宗祠之上伏诛。”
他轻轻点头,“很好!但你记住。”
“太子之位,朕给你,朕可以收。”
“你杨洪……你走到今日,不过是我借你之手,清了宗正府。”
“你若以为你可以自行其是,那便——”
他猛地收声,转身回榻。
“朕累了。”
“你们退下吧。”
“太子之名……保。”
“杨洪降三级,罚俸三月。”
“以儆效尤。”
二人退殿。
夜风更冷,杨洪走出殿门,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子走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走到东宫前殿门口时,刘据忽然停住脚步,低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不会杀你?”
杨洪轻轻一笑:“不知道。”
“那你为何还敢杀江充?”
“因为我知道他舍不得杀我。”
“他若真杀我,就等于告诉天下皇帝怕江充说出真话。”
“他舍不得这个罪名。”
“舍不得这口气。”
太子沉默了。
半晌,他低声道:“你真是个疯子。”
杨洪站在台阶上,望着夜色中宫灯荡漾,轻声道:“你还年轻。”
“你不知道能活到今天,我早就死过无数次了。”
此时,东宫密阁。
苏婉音坐在案前,翻着一卷祖谱残页。
忽然,她手指一顿,定格在一行字上。
“太.祖元年,帝后未立,宗中曾设秘皇子一人,以避外敌窥宗。”
“其后踪迹不明,谱中删名。”
她眉头微皱,低声念出:“秘皇子?”
“这不是传说?”
她猛然起身,转身冲出密阁,直奔后院。
林照正在练刀,看到她急冲而来,皱眉:“出什么事了?”
苏婉音递出谱页:“你去告诉杨洪,我们漏了一条线。”
“江充不是终点。”
“宗谱的终点,是太.祖那位被抹去的秘皇子。”
林照一怔:“那是三代前的事了。”
“可若他有后人呢?”
苏婉音皱紧了眉头“那就意味着还有一支血脉。”
“比皇帝,比太子更正。”
林照呼吸一滞。
“那个人如果被江充找到过……”
苏婉音看着她,吐出一句话:“那就是真正的皇。”
东宫密阁,长夜未央。
苏婉音将那页太.祖旧谱摊在案上,灯火映照着纸上的墨迹。
她盯着那句“秘皇子”看了许久,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一行字,仿佛在透过纸面触碰三代之前的命脉。
林照站在她身后,一动未动,双手抱刀。
苏婉音忽然抬头:“这不是传说。”
“太.祖初年,内宫动乱,外敌窥宗,确实曾有一子,被秘送出宫。”
“但这条线,在太.祖驾崩后,就被彻底抹去了。”
林照皱眉:“谁抹的?”
“太宗。”
苏婉音冷笑一声:“太宗上位本就不稳,他是太.祖嫡子没错,但不是长子。”
“而那位被送出宫的秘皇子才是长。”
林照呼吸一滞:“那就是说,若那人尚有后裔……”
苏婉音接话:“那这一支血脉,才是真正的嫡长。”
“比皇帝,比太子都更正统。”
林照眼神一沉:“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干。”苏婉音道。
“但我知道江充想。”
“你以为他在养蛊?在扶宗?在设伪谱?”
“不。”
“他是在追这条线。”
“而我们现在才知道,已经晚了。”
林照低声道:“你有证据?”
苏婉音将另一本残谱摊开:“这是我在宗正府密库中找到的旧案备录。”
“上面记载,二十年前,江充曾三次前往南岭,拜访一位名叫刘野的旧宗族人。”
“而这个刘野是太.祖长子之孙。”
林照眼神一震:“他找到了?”
苏婉音点头:“不止找到了。”
“他可能把这条线藏起来了。”
“藏在朝堂之外,宗谱之外,密网之中。”
“等太子失势,江充便能以祖统未明,血脉需清为名,抬出这个人来。”
“届时,不需要谋反。”
“他只要说我是太.祖嫡长之脉,百官便会倒戈。”
林照沉默了。
……
杨洪此刻正在前殿静坐。
他刚从清音殿回来,整个人看起来冷静如常,却没有任何人敢靠近。
陈大站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才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大人。”
杨洪睁开眼:“讲。”
“苏小姐传信,说有急事,请您立刻去密阁。”
“是关于太.祖秘皇子的事。”
杨洪眉头微动,却没有立刻起身。
他低头,望着案前那封太子亲笔密函。
“洪卿,江充既死,然皇意未决,朝纲未稳,宗脉未清。”
“宗正空悬,百官观望,若再有波澜,势必动摇东宫。”
“此时,务必封宗,息锋。”
“切勿再动宗谱之事。”
他看完,放下信,站起身来。
“太子要我停手。”
陈大低声道:“那我们还查吗?”
“查。”
杨洪说:“越不让查,就越要查。”
“若那条血脉是真的,那么我们今天所斩的宗谱,全都是笑话。”
“若那条血脉是假的,那就必须让我亲手,斩断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