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幻瞳族长(1 / 1)
青莲山上的云雾,像凝固了亿万年的尘埃,沉重地压在连绵的山峦之上。这几日来,幻瞳族的高手们在坍塌的山体废墟间穿梭。只见数不清的巨大石料被无形的力量托举、挪移,重新垒砌着那座古老祭坛的基座,沉闷的撞击声穿透浓雾,在山谷间回荡,带着一种压抑而执拗的节奏。
青莲山的背面,潘星宇默默地跟在幻瞳族族长幻无涯和长老幻冥身后。行走在这片被云雾和异族力量笼罩的山岭间,他每一步都踏得异常谨慎,仿佛脚下不是坚实的山岩,而是覆盖着薄冰的深渊。他眼角的余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前方那个高大的背影——幻无涯
那个背影宽阔如山崖,暗青色的皮肤在流动的云雾里若隐若现,最为醒目的是他胸前的那只竖眼,那道亮如宝石般的巨目,透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前几日在养伤时,潘星宇从犽宰那粗豪却带着敬畏的只言片语中,已得知幻无涯那只“破妄真瞳”的可怕。据说这巨目能洞彻周天之秘,窥探幽微之迹,传说中它甚至能直视灵魂的本源。这传说如同冰冷的蛇,缠绕在潘星宇的心头,每一次幻无涯稍有停顿或侧首,潘星宇的心脏便不受控制地猛力撞击胸腔,几乎要破体而出。
行走中,潘星宇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胸前衣袍之下。那里,紧贴着肌肤,藏匿着幻瞳族的至宝——七绝幻心瞳。盗取此物时的惊险与狂喜,早已被此刻无边的恐惧所取代。他害怕,怕这宝物与幻无涯之间,存在着某种超越五感的神秘联系。为此,他全力催动血冥天绝图,发出如血浆般的暗红光芒,带着隔绝一切探知的阴邪气息,将七绝幻心瞳包裹得严严实实。
山路崎岖,云雾湿冷。幻无涯的步伐看似随意,却每一步都踏在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节点上,身形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幻冥长老则落后半个身位,他那个苍老的巨目上,闪烁着幽绿的光,如同古墓深处飘忽的磷火,无声地扫过周围的每一寸山石和浓雾,也时不时地,落在潘星宇身上。
“潘公子,”幻无涯的声音突然响起,并不高亢,却奇异地穿透了浓雾的阻隔,清晰地送入潘星宇耳中,带着一丝山风般的凉意,“看你步伐沉稳,真元内敛,根基很是不俗。不知出身何门何派?圣盾宗…似乎少有你这般精擅隐匿气息的弟子。”他并未回头,但潘星宇却感到一股无形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正试图剥离他的皮囊,刺探他灵魂深处的秘密。
潘星宇喉头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喘。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甚至带上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族长过誉了。在下确曾为圣盾宗护法,只是因缘际会,后来……走了些不同的路子。隐匿藏形,不过是些保命的小手段,难登大雅之堂。”
“哦?不同的路子?”旁边的幻冥长老接口,苍老的声音像是枯枝刮过岩石,“能结识三阴族的阴隆,并得其信任,托付重任,这小手段,怕是不简单呐。”他那只幽绿的独眼微微眯起,如同毒蛇锁定了猎物,“据我所知阴隆他向来……眼光颇高啊。”
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大。潘星宇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粘稠的沼泽之中,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涩,每一次心跳都让自己陷得更深。他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极其隐晦、却又浩瀚无匹的神念之力,如同无形的蛛网,正从幻无涯的方向悄然弥散开来,无声无息地笼罩了他身周的每一寸空间。这神念蕴含着一种洞察一切的诡异意志,仿佛连他血液流动的轨迹、真元最细微的震颤都能被捕捉、分析。
冷汗瞬间浸透了潘星宇的内衫。他悄无声息地继续催动血冥天绝图,散发出更浓烈的隔绝气息,层层叠叠地护住怀中的七绝幻心瞳,也尽力扭曲着他自身逸散出的精神波动。
他的脸色在浓雾的遮掩下显得有些灰败,但语气依旧维持着表面的镇定:“长老明鉴。与阴隆结识,是在一次联合追剿的任务中。彼时在下微末之技,幸得他施以援手,我才得以活命。救命之恩,不敢或忘。此次……实有要事,关乎重大隐秘,需面禀三阴族族长,非在下不愿详述,实乃阴隆所托,不敢擅专。”他巧妙地搬出阴隆和所谓的“重大隐秘”作为挡箭牌,将“不敢说”转化为“不能说”。
“关乎重大?”幻无涯的脚步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仅仅是刹那的凝滞,却让潘星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只神秘的竖眼,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潘星宇无法确定,那感觉太过模糊,像幻觉。紧接着,那股笼罩周身的庞大神念如同退潮般倏然收回,压力骤减。
“既是阴隆所托,想必干系不小。”幻无涯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那便到了古寨,由你亲自禀明吧。”他不再追问,继续前行。幻冥长老幽绿的独眼在潘星宇身上又停留了一瞬,才缓缓移开。
潘星宇暗暗松了一口气,背后冰凉一片。方才那无形的交锋,短短数语,却比经历一场生死搏杀更让他心神俱疲。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警惕着任何一丝一毫的异常。
云雾在山林间无声流淌,青黑色的嶙峋怪石如同蛰伏的巨兽,投下扭曲变幻的阴影。偶尔,一声不知源自何种生灵的悠长嘶鸣穿透浓雾传来,带着远古的苍凉与莫名的恶意,让潘星宇的神经一次次绷紧。
青莲山背面的草木透着一种不自然的深翠,叶片边缘闪烁着微弱的、类似金属的冷光。山石缝隙间,偶尔可见散落的惨白骨骸,有的细小如鸟兽,有的却巨大得令人心悸,不知属于何种洪荒遗种。它们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残酷与古老。
漫长的跋涉在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下仿佛没有尽头。潘星宇默数着自己的心跳,计算着时间。当第二日的暮色如同巨大的灰暗幕布,沉沉地笼罩住整片青莲山脉时,前方的幻无涯终于停了下来。
浓雾在前方变得稀薄,显露出一片异常陡峭、几乎垂直插入昏暗天穹的黑色山壁。山壁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天穹最后一点惨淡的微光,透着一股冰冷的死寂。潘星宇凝神望去,并未发现任何门户的痕迹。
只见幻无涯上前一步,与幻冥长老并肩而立。两人同时抬起双手,手指以一种超越常人理解的复杂轨迹急速划动。指尖带起幽暗的流光,在昏暗中勾勒出繁复而玄奥的符文。那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扭曲、游动,散发出古老而晦涩的能量波动。随着符文的成型,前方的空气开始剧烈地扭曲、折叠,光线被疯狂地折射、撕裂,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
潘星宇瞳孔微缩,他感受到一股强大而阴沉的结界之力被强行撕开了一道缝隙。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破碎,那面光滑如镜的巨大山壁上,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边缘极其不规则,边缘还残留着丝丝缕缕扭曲蠕动的能量乱流,发出滋滋的轻响。缝隙内部,是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跟上。”幻无涯的声音简洁而冰冷,率先迈入那道黑暗的裂口。幻冥长老紧随其后。潘星宇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土腥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棺木的腐朽气息涌入肺腑。他不再犹豫,一步踏入。
眼前骤然一暗。短暂的失明和空间转换的眩晕感袭来。当视觉重新适应,潘星宇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个庞大的超乎想象的山体内部空间,而在他身前不远处,一截古老的石垣上似乎刻着一些字,血红的字由于光阴的腐蚀而变得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出是‘三阴古寨’。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昏暗简陋。巨大的穹顶高悬于难以估量的上方,无数散发着惨白、幽绿、暗蓝三色冷光的奇特矿石或镶嵌在岩壁上,或如同星辰般悬浮在虚空中,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然而这光芒非但没有带来温暖,反而更添一种阴森诡谲的氛围。
潘星宇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心中剧震。这古寨的构造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无数巨大的通道如同盘根错节的巨树根系,又似某种庞大生物体内复杂的血管网络,以极其扭曲、违反常理的角度和弧度,在掏空的山体内部蜿蜒、交错、延伸向无尽的黑暗深处。
这些通道并非简单的隧道,它们的“壁”并非岩石,而是一种类似半凝固熔岩与深褐色筋肉组织混合的怪异物质,表面布满粗大虬结、如同活物筋脉般的凸起和沟壑。这些“筋脉”还在极其缓慢地搏动着,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每一次搏动,都隐隐传来沉闷如大地脉动的低沉回响。通道之间,巨大的石笋从“筋脉”壁上垂下,而倒悬的石笋则从穹顶刺下,两者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生长、靠近,仿佛无数巨兽的獠牙正在无声地合拢。
这哪里是族地?分明像一头被掏空了内脏、却依旧残留着恐怖生机的洪荒巨兽的腹腔!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更高层次掠食者遗骸的渺小感与寒意,瞬间攫住了潘星宇。
他们此刻正站在其中一条巨大“血管”通道的边缘。脚下的“地面”也并非岩石,而是一种暗红色的、带着粘腻湿滑感的肉质平台,踩上去微微下陷,仿佛踩在某种生物的软组织上。平台边缘,向下望去,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只有下方极深处,隐隐传来如同地下暗河奔流般的、更为宏大的“脉动”声,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低沉悠长的嘶嘶声,像是巨兽沉睡中的呓语。
幻无涯和幻冥对眼前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视若无睹,沿着这条搏动着的巨大“血管”通道,向山体深处走去。通道内壁那些搏动的“筋脉”散发出微弱的温热,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混合气味,令人作呕。光线被扭曲的“肉质”壁吸收大半,只有惨淡的三色冷光在筋脉沟壑间流淌,映照出无数晃动扭曲的影子,如同鬼魅随行。
潘星宇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和灵魂深处泛起的强烈不安,亦步亦趋。他感觉自己不像走在路上,而像是行走在一个巨大活体的肠道深处。通道时而收缩狭窄,仅容数人并行,岩壁上凸起的筋脉几乎触手可及,缓慢的搏动清晰可感;时而又豁然开阔,形成巨大的“腔室”,腔室壁上布满了无数大小不一的孔洞,深不可测,如同怪物的气孔或腺体开口,从中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腥臊气味和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灰白气息。
这诡异绝伦的“活体迷宫”仿佛永无尽头。就在潘星宇被这压抑环境折磨得神经紧绷到极限时,前方的通道再次豁然开朗,形成一个巨大的、如同山腹内部广场般的腔室。这里的光线稍微明亮一些,惨白、幽绿、暗蓝的光源密集地悬浮在头顶。
几乎在他们踏入这巨大腔室的同时,腔室四周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孔洞中,无声无息地涌出了大群身影。
潘星宇的呼吸瞬间凝滞。迎上来的是三阴族人。他们的形象虽不及幻瞳族那般冲击人的视觉极限。但也是阴森诡谲,这些人身高普遍不足四尺,如同发育不良的侏儒,四肢却异常粗壮,骨节扭曲膨大。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铅灰色,布满了深刻的褶皱和诡异的暗绿色斑块,看起来十分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