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三阴密谋（1 / 1）
三阴古寨，一个巨大的肉菰内，幻无涯挺拔的身影在幽暗粘稠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峭。那肉菰壁并非岩石组成的，而是某种古老巨兽内脏的活体组织，它微微搏动，渗出冰冷的滑腻水光，散发出一种混合了血腥与陈腐沼泽气的浓郁腥甜的气息。四周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捏出水，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如灌了铅一样。
幻无涯胸前那只巨大、深邃、蕴藏着无尽星辰漩涡般的巨眼，此刻却清晰地映照出前所未有的凝重。在那巨眼的深处，不久前万骸腐天蚺冲破禁制、搅动无边死气的恐怖景象尚未完全消散。那令人灵魂冻结的嘶吼，仿佛还在他瞳孔内嗡嗡回荡，激起阵阵寒意。
沉默在粘稠而浑浊的空气中发酵，沉重的呼吸声似乎能压垮青莲山的岩石。良久，幻无涯才缓缓侧过身体，视线落在不远处身形佝偻的幻冥长老身上。只见幻冥长老的身体，如同被岁月和阴气侵蚀了千万年的古木，沟壑纵横，皮肤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灰败光泽。他那同样巨大却更显浑浊苍老的巨目，此刻也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平息的惊悸涟漪。
“大长老，你怎么看？”幻无涯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碾磨出来，在这死寂的肉菰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响，撞在湿滑的内壁上，又被无声地吞噬。
幻冥长老沉默片刻后，发出一阵如同枯叶摩擦的低哑声响。他那只苍老的巨目中，一丝极其幽暗、近乎墨绿的诡异光华倏然闪过，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被浑浊的色彩所覆盖。
“依我看，”幻冥长老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今日这场‘意外’，不外乎两种可能。”他那只巨大的眼睛转向幻无涯，浑浊的眼球里，却射出穿透迷雾般的锐利光芒。“其一，是三阴族刻意为之。他们豢养的这头孽畜失控是假，向我们展示其足以撕碎苍穹的凶威是真！天魔海开启在即，下海去请剔龙族的资格悬而未决，哪个族群不想独揽这泼天的机缘？他们这是在赤裸裸的示威，妄图以势压人，逼我们幻瞳族低头，甚至想吞并我等，以壮大其羽翼，好稳稳攥住下海的令牌！”
他顿了顿，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那幽绿的光泽似乎又在他眼底深处隐约浮动了一下。“其二嘛，”幻冥长老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揣测，“便是他们自己也玩脱了手。那头万骸腐天蚺，凶戾远超他们的预估，一时脱缰，险些酿成大祸。若非族长您当机立断，施展我族至高秘术‘破妄真瞳’，以无上念力强行镇压，稍稍压下了那孽畜的滔天凶焰！否则此刻这三阴古寨，怕已是一片炼狱焦土！”
他那只苍老巨目转向幻无涯，浑浊深处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掺杂着敬畏的复杂光芒：“今日族长大显神威，力挽狂澜，不仅压下了万骸腐天蚺，更是向三阴族他们，乃至整个莽荒囚笼其他六十一族，彰显了我幻瞳族不容轻侮的底蕴与实力！破妄真瞳之威，足以令群邪辟易！”他的话语似乎带着一种鼓动的热切，试图点燃某种名为荣耀的火焰。
然而，幻无涯胸前的巨眼没有丝毫波澜，更无半分被赞誉激起的兴奋。那深邃的瞳孔如同亘古不变的寒潭，倒映着幻冥长老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也倒映着更深沉的忧虑。他缓缓摇头，沉重的声音穿透肉菰内粘稠的寂静：“实力？幻冥长老，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那条万骸腐天蚺，其凶威已非我等所能揣度。它与啖火族供奉的幽冥焚天蛊，翼风族秘藏的灭界蚀魂蠹…这三头传说中的灭世凶物，恐怕都已踏入了那传说中可令神魔陨落的‘灭神境’！它们任何一个挣脱枷锁，都足以让这方天地倾覆，山河染血！我们这些在夹缝中求存的族群，生存的绳索，只会勒得更紧，勒得更深！”
那沉重的字句，如同冰冷的巨石，一颗颗砸在幻冥长老心头。他脸上那刚刚浮现的一丝复杂光芒瞬间凝固，继而消散无踪，只剩下更加深沉的灰败。是啊，灭神境！那早已是超脱凡俗力量认知的恐怖存在，是悬在所有生灵头顶的末日利刃。
沉默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压抑。幻无涯胸前的巨眼微微转动，视线仿佛穿透了厚实蠕动的肉菰内壁，投向外界那片被阴霾永恒笼罩的天地。
过了许久，幻冥长老才像是重新积蓄起一丝气力，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低沉：“正因如此…族长，正因这灭顶之灾随时可能降临，那天魔海下的剔龙族，才是我等唯一的希望火种！传说只要能成功请出剔龙族，便能得到无法想象的巨大馈赠…那可能是力量，是生机，是足以在这三凶并起的末世中立足、甚至掌控局面的关键！所以，这次下海的资格，我幻瞳族必须争！倾尽一切也要争到手！否则，便是坐以待毙！”
他的声音在最后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决绝，在狭小的肉菰空间内激荡。他那浑浊的巨目死死盯着幻无涯，里面燃烧着的是对生存的极度渴望，以及一种不惜一切的疯狂赌性。
阴气森然，戾气弥漫。在绝阴坟冢的深处，空间的概念在这里被扭曲。这里并非寻常的墓室，更像是在某个无比庞大、早已腐朽的远古异兽脏器内部强行开辟出的囚笼。四周并非冰冷的石壁，而是不断缓慢蠕动、渗出暗黄腥臭粘液的巨大肉膜，其上遍布着粗大、搏动不休的紫黑色血管。无数惨白的巨大骸骨，被无形的力量禁锢着，深深嵌入那蠕动的肉墙之中，有些骸骨表面还粘连着尚未完全腐烂的筋络皮肉，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浓烈尸臭。
环顾四周，浓烈且粘稠的阴气如同固态的冰层，沉甸甸地压迫着每一寸空间，其中更混杂着无数亡魂被永久禁锢于此所滋生的滔天戾气，形成肉眼可见的、丝丝缕缕扭曲蠕动的黑色烟雾。它们咆哮着，它们躁动着，它们翻滚着，生成了无数面目狰狞的邪物。寻常生灵在此，只怕瞬间就会被这无孔不入的阴戾侵蚀，血肉枯败，神魂冻结。
在这片亵渎生命的诡异空间中心，四道矮小、畸形、散发着无尽阴森气息的侏儒身影，如同四块被尸水浸泡了万年的顽石，分坐于一张由数根巨大、惨白的肋骨拼凑而成的骨桌四角。
其中一人，正是此前在三阴古寨入口处，以那令人不寒而栗的侏儒姿态迎接幻瞳族和潘星宇的阴绝长老。他那张扭曲丑陋如同被揉烂后又强行拼凑起来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沉的怒意，细小的眼睛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寒光。
“阴穹！”阴绝长老的声音尖利而刺耳，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瘆人，“你给老夫解释清楚！那头万骸腐天蚺，怎会突然发狂？若非幻无涯那厮的破妄真瞳及时压制，今日我三阴族的脸面，就要被那孽畜踩进万劫不复的泥潭里了！”他的质问，裹挟着空间内浓烈的阴戾之气，狠狠刺向坐在他右手边的身影。
那被称作阴穹的侏儒老者，全身被一层浓稠的幽绿色雾气严密包裹。那些雾气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在疯狂蠕动、翻涌，发出极其细微、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的视线。只有两点深陷在雾气中的幽绿瞳光，如同墓穴深处的磷火，明灭不定。
面对阴绝长老的诘问，那两点幽绿磷火剧烈地闪烁了几下，雾气翻涌得更加剧烈，发出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急促嘶嘶声。
“意外！纯属意外！”阴穹的声音从浓雾深处传来，嘶哑干涩，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阴绝长老，你当老夫这些年是躺着睡觉不成？阴隆那个叛徒，盗走厉血噬魂木、梭罗绝魂木、阴山糜魂木这三阴绝木，几乎毁了整个‘十二品诡木融魂大阵’的根基！老夫殚精竭虑，耗费无数心血，用其他三种诡木勉强替代，才让阵法运转至今，眼看就要大功告成…”
他周身的绿雾猛地一阵剧烈收缩，仿佛被无形的怒火点燃：“谁曾想，就在这节骨眼上，替代品终究是替代品，不知怎的竟与腐天蚺那狂暴死戾的本源产生了不可控的排斥！这才…这才让它凶性彻底爆发！放心，老夫定会彻查，找出排斥的根源，尽快弥补！”他的保证在浓雾的嘶嘶声中，显得有几分色厉内荏。
“尽快？”坐在阴绝长老左手边，一个枯瘦得如同被风干了万年的侏儒老者，阴啸长老，发出了如同两块枯骨摩擦的冷笑。他的皮肤紧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两只眼睛如同嵌在骷髅头上的黑窟窿，深不见底。“阴穹，天魔海仪式就在眼前，弹指即至！若万骸腐天蚺无法融合最后的十二品诡木之力，无法臻至圆满，它拿什么去压制啖火族的幽冥焚天蛊？又凭什么抗衡翼风族那条神出鬼没的灭界蚀魂蠹？”
他那枯骨般的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身下冰冷的骸骨椅面，发出空洞的笃笃声，如同催命的鼓点。“届时，下海资格争夺战一开，我三阴族最大的依仗若有差池，如何服众？如何震慑群雄？数百年谋划，难道就要功亏一篑，毁于一旦？”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尖针，扎向被绿雾包裹的阴穹。
“阴啸长老，何必这么危言耸听，长他人志气？”坐在阴绝对面，那个全身皮肤表面布满大大小小、不断渗出腥臭黄绿色脓液的肉瘤的侏儒老者，阴戾长老，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如同野兽般的黑黄尖牙，发出令人作呕的嘶哑笑声。
随着他的笑声，那些肉瘤微微颤动，脓液流淌得更加欢快。“据我们在啖火族和翼风族内部的眼线密报，他们供奉的那两头邪兽，幽冥焚天蛊似乎本源真火不稳，有反噬迹象。灭界蚀魂蠹更是行踪诡秘，已有数月未曾现身，恐怕也出了不小的岔子！嘿嘿嘿…”他得意地晃动着满是肉瘤的脑袋，脓液滴落在脚下的肉膜上，发出轻微的腐蚀声，“下海资格的争夺，说到底，还是要靠实打实的拳头！依我看，就算万骸腐天蚺未能圆满，凭我三阴族如今的底蕴和手段，胜算…至少也有六成！”
“六成？”阴绝长老猛地一拍骨桌，那惨白的巨大肋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咔嚓。他细小的眼睛里寒光暴涨，死死盯着阴戾长老那张令人憎恶的肉瘤脸，“阴戾！收起你的轻敌之心！啖火族控火之术焚天煮海，翼风族御风之能蚀骨销魂，皆是传承万载的强敌！他们的底蕴，岂是你一句‘眼线密报’就能轻易低估的？”
他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怒极，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狂躁：“说到底！这一切的祸根，都在阴隆那个叛徒身上！若非他当年利欲熏心，盗走至关重要的三阴绝木，何至于今日让万骸腐天蚺失控，让我族陷入如此被动境地？让我等在此焦头烂额！”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剜过其他三位长老。
发泄完怒火，阴绝长老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那只毒蛇般的眼睛转向被绿雾包裹的阴穹，语气森然：“阴穹，那个叫潘星宇的小辈，带来的关于阴隆的消息…你怎么看？他口中的仙剑门、神刀门、圣盾宗、天域战狂…”
“哼！”阴穹周身的幽绿雾气骤然沸腾，如同滚开的毒汤，嘶嘶尖啸声陡然拔高，那两点幽绿瞳光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凶戾。“阴隆再该死，也是我三阴族的人，他只能死在我三阴族手中！轮不到那些自诩正道的伪君子来审判！若那小辈所言属实…”浓雾剧烈翻滚，仿佛有无数怨毒的凶灵在其中咆哮嘶嚎，“待天魔海事了，老夫定要亲自踏平那些狗屁山门！将他们满门上下，抽魂炼魄，挫骨扬灰！以祭奠我族因他叛逃而枉死的英灵！”
他的声音带着滚滚的厉啸，回荡在这片诡异的空间里，震得那些由无数亡魂戾气生成的狰狞邪物，纷纷炸裂成黑色的雾气，随即被密布在四周的紫黑色血管吸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