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绿豆百合莲子汤(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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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如此好用的一颗棋子对方说废就废,连声招呼都不打,女人动了动唇,嘀咕了一句:咬人的狗果然是不叫的,这一口,咬的她真疼啊!

看着满屋根本不理会她半分的男人,或是懒得看她,或是看到了也只当没看到,女人眼眶一热,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当年……要不是出了事,她眼泪一落,会有多少人赶过来嘘寒问暖,对她体贴备至?而不是似如今这般……哭……也没人理会。

“怎的?委屈?”一旁的子君兄突然转头向她看了过来,似是看到了什么有趣之事般开口问了起来。

女人吸了吸鼻子,隔着幂篱看着那张平静的脸上宛如一潭死水般毫无波动的眼睛,说道:“……没有。”

这位子君兄……旁的事上不好说,女色之上还当真是人如其名,是个‘君子’,不曾欺辱过她,因为……他不好女色。

不过不好女色不欺辱她的同时,也意味着对她并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关照。

“你这般……还有什么好委屈的?”子君兄偏了偏头,问戴面纱的女人,“过得王侯将相般的好日子,吃穿用度多少御赐之物竟还委屈?不止委屈,竟还会哭?是嫌日子太好过了吗?”

女人被他这问话问的一怔,不等她开口说什么,便见子君兄回过头去,一边舂捣着手里的石臼,一边说道,“她在掖庭,一个八岁的孩子被人搓磨至大冬天溺水险些淹死也无人理会,到最后还是自己拼着一口气游上岸拣回的一条命都不见哭,你这手里沾了多少条人命之人竟还好意思哭?”话至最后,已听得出明显的惊异与不解了。

“害了那么多人,依旧过得王侯将相般的好日子,怎么尤不满足,还觉得委屈呢?”子君兄说到这里,忽地叹了一声,说道,“这世间当真有这般怎么填都填不饱的胃口吗?”

“若不然,怎会有‘欲壑难填’这个词?”一旁的周夫子开口,同子君兄一样,他亦是个不好女色的,捋须笑眯眯的看着被子君兄一席话说的抽噎着开始哭泣起来的女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了什么委屈,多无辜呢!”

“原来,害了那么多人,依旧过着王侯将相般日子的人也会哭的如此可怜,乞求那街上路过的寻常百姓的同情的。”周夫子说着,瞥了眼外头街边路过的寻常百姓,“这些同情你的百姓可知自己一辈子的花销怕是都抵不过你一个月的吃穿用度?”

“你这人……真是混身上下,连同流出的每一滴眼泪都是害人的东西。”子君兄看着捏着帕子垂泪不吭声的女子,看着她拿着帕子的小指下意识的翘了起来,那是不知练了多少遍才练出的最能博人同情的楚楚可怜之态,他道,“所幸这里的人没有不了解你的,也正是看惯了你的眼泪,才叫外头的眼泪再也骗不了我等了。”

“既是看事,看的自然只有这‘事’本身,看人做什么?”周夫子摇头,“管他面对的是凶神恶煞的大汉还是可怜无辜的老弱,既要说理说事,那就莫要看人,一旦看了人,那人会哭会装会骗会演,那结果便很难公道了。”

本是子君兄与周夫子在那里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着,话至这里,屋内氛围却突地一肃,有原本正在角落里捏着茶盏喝茶的人更是狠狠的“啪”地一下砸了手里的茶杯,瞪向那哭的楚楚可怜的女子。

“倒是险些忘了,我等当年会输,少不得你这贱人左右骑墙、朝三暮四,脚踩几条船,想多面下注引出的祸事!”砸了茶杯的男人瞪了眼那哭的楚楚可怜的女子,却见原本便在不住发抖的女子抖的更厉害了。

看眼下这般厉害的发抖举动,再想起原先她那般惶惶害怕的反应,男人嗤笑了一声,说道:“先前那发抖……也不知做了多少戏在里头,你这女人真是浑身上下没一样东西是真的,全是假的。”

“那温秀棠没一句实话的样子多半也是跟你学的。”想到因为嘴上那话不可信而被送进宫劳作的温秀棠,男人冷笑了一声,说道,“所以这做徒弟的鱼塘炸了是迟早的事,毕竟你这做师傅的鱼塘早炸过了。”

至于这鱼塘炸了之后的事……便是这女人整日只能戴着面纱示人了。

看到那男人这般的反应,周夫子与子君兄对视了一眼,两人点了点头。这出声的男人正是当年被这女人耍的最惨,最信任她的那个。他二人等的,就是他的反应。

那些男女之间的事怎么扳扯都是扳扯不清的,所以他二人从一开始就同这女人没有任何牵扯。

古往今来多少人险些栽在这等会哭会骗的女人手上?罗山不过是又一次证明了这个道理罢了。管他罗山出手有多狠辣,对温秀棠有多无情,只要同她有过牵扯,还是险些被牵连到了。

“我早说过你那徒弟的面相不好了,”周夫子捋了捋须,笑眯眯的看向那戴面纱的女人,“那非善茬的罗山也是这般以为的,感慨先时怎的就未听我话呢?看看先时那裕王,再看看他这一遭,真是险些出事啊!”

肉眼可见的,那戴着面纱的女人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的拳头,问周夫子:“你说……我与露娘,谁的命更硬些?”

听女人这般问来,子君兄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张口闭口神仙妖怪的周夫子的话还当真是鲜少出过差错,尤其对有些人的披命更是准的不行。面前这戴面纱的女人便属于那周夫子披命极准的行列之内,当然,那先时的温秀棠也是。

所以,即便同周夫子在一起呆了那么久,也从未看到周夫子使出过什么“神仙法术”,可这女人却知自己的事,周夫子是当真能算准的,所以,也不得不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了。

对此,周夫子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这举动落在那戴面纱的女人眼里显然已等同什么都说了,她吸了吸鼻子,难得的,那哭泣的呜咽声中听到了几声浓重的鼻音,而后起身快步走了出去,似是去寻个无人处哭起来了。

待女人离开之后,先时笑女人“鱼塘早炸了”的男人方才反应过来,问两人:“她先时的哭……不会都是装的吧!”眼下那女人真哭出鼻音了,涕泪横流不好看了才出去寻个无人处哭,可先时却不见如此,这前后差别如此之大,自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这女人这些‘哭’之间是不同的。

“哭怎么装?那眼泪不是你等瞧着流的吗?”周夫子摇头,瞥了眼那男人,忽地笑了一声,问他,“可要我给你算个披命?”

这话一出,屋里不少人都变了脸色,那问话的男人更是一扫方才‘火烧不到自己身上’的闲适与惬意,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这里谁不知道?周夫子出口的披命……便没一个是好的。而真正能躲过他披命的,至此,也只大理寺那个做菜的厨娘一个而已。

“不……不用了。”对着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周夫子,男人开口,语气艰难的说道,“我会小心些的,这些时日……就不出门了。”说到这里,便立时起身,也来不及去看周围众人的脸色,便快步向门口走去。

看着男人逃也似离去的仓促反应,屋里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番,有人问周夫子:“你作甚吓他?”

“不是我要吓他,是他自己不长记性。”周夫子给了众人一个眼神,说道,“当年就属他被这女人骗的最惨,虽吃了一记大教训,眼下对这女人态度十分恶劣,也谨慎了,可……当年他就不是这女人的对手,这几年又不见什么长进,如今……多半也比不上这女人的。”

这话虽说有些道理,却还是有人道:“我觉得……不至于吧!当年被教训的那么惨,看他方才出口刺那女人,显然也是记得的,而且他不过是个寻快活的嫖客罢了,同这女人哪里来的真感情?哪至于再一次在她身上栽跟头?”那人说到这里,也笑了,看了眼周围众人,“这里……哪里来的长情之人?”

“那你等看罗山对温秀棠可有‘感情’?”子君兄摇头说道,“这与他喜欢不喜欢无关,而是看他方才的反应……显然还困于旧事之中。要紧关头,那女人旧事重提,他多半还会愤怒之下失了理智的。”

“再者,你等看那女人也好还是露娘也罢,哪个是用‘感情’二字对付他人的?”周夫子说道,“所以,问题哪里在于‘感情不感情’‘喜欢不喜欢’之上?而是在于面对这两人下手的局,他也好,还是那郭家兄弟也罢,都没那个本事凭自己走出来,如此,被吞也不奇怪了。”

“说来说去,还是没本事罢了。”众人恍然,先时没深想,此时再想起方才那女人连哭都都不知带了几层面具,做戏做了不知几何的样子,反观那男人,一提旧事,那怒意当即上头,如此好糊弄……也难怪周夫子说他好对付了。这两人对上,莫说周夫子了,就连他们都看得出那男人悬了。

“你既看出来了,不准备拉他一把?左右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有人问周夫子。

周夫子听罢却是笑了笑,道:“这里谁都知道那女人快完了,正想办法求生来着,他又被我这披命一吓,方才冲出去还被那女人看见了。你说,这女人会不会接近他?毕竟温秀棠这颗棋子才被废掉,露娘又实在不像善茬,要么便去找大理寺那个……看来看去,几个人里头都是他最好骗,不找他找谁?”

“这般一想……还确实如此。”有人点了点头,却又对笑而不语的子君兄与周夫子说道,“可若不是被你这披命吓到了,他也不会冲出去……不是你等将他推向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想明白了面前这两人方才不声不响间就将那男人推到了女人手里,众人的表情有些微妙:“便是那女人想求生,会想办法求助力,这助力大半会从最好骗的他开始找……他也未必会理那女人,何必如此连个机会都不给,直接将两人凑成一堆呢?”

“你等也说了是未必,而不是‘定然不会’。”周夫子敛了脸上的笑容,看向屋里众人,“别忘了,大理寺那个丫头正在找我们,只要我等一动,她便立时动手还以颜色,显然是个擅长后发制人的高手。所以,我等眼下需按兵不动。既如此,留个左右骑墙、耐不住性子的在这里,你等是想被拖累不成?”

这话一出,屋中原先还有的嘻嘻索索的小声议论声立时一停,安静了下来,半晌之后,才有人道:“被拖累……自是不想的,可这丫头当真有那般厉害?若是没有……岂不是叫我等被吓的白白自断一臂了?”

“怎会是白白自断一臂呢?”周夫子摇头,‘咳’了一声,看向众人,“你等也知道的,田家的,不会轻易开口指点的,他肯指点,是因为最近有些缺钱,点明了要他的钱财。”

直接送了个自己人出去或许也有被大理寺那个丫头吓到的缘故,可比起这丫头是不是真的那般厉害这等说不好的事,田家那位的手腕却是早已过了明路的。

“他不是一直为郭家十三的死愤懑不平吗?对自己借了个人出去,结果人直接死了这件事腹诽颇多?”周夫子说着,看向众人,“他同郭家关系不错,通过他,恰巧也能将这把火烧到郭家身上。”

“你等也不想想?先时田家那位缺钱,送走了城外多少乡绅才填平了一个窟窿?眼下光一个他又怎么填的平那窟窿?”周夫子说道,“当然还需要加上一个郭家才堵的上那窟窿了。”

“固步容易自封,这些年我等互相间的手腕早已看腻了,大理寺那丫头搞不好真要上门索债的。既如此,眼下这一出郭家、露娘、那女人以及他的大戏我等自是不能错过的。从旁人的经验及错处中学到的越多,有朝一日‘因果’当真降临,也好多些制衡的手腕。”周夫子说着,看向屋中众人不约而同变得凝重起来的脸色,笑了,“如此……你等觉得我可还要拉他一把?”

屋里安静了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出声了。

“罢了!给我等留个警示,也不妄那么多年故交一场了。”那人说道,“既是故交,来日,我会寻人给他收尸,不让他曝尸于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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