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盛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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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未明,窗外的雪刚停,枝头还挂着碎霜,像极了昨夜未散的梦境。

叶如棠坐在妆台前,轻抚着妆台的一角,神情安静,仿佛外面那层薄雾。

挽翠正举着梳篦立在她身后,帘外却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娘娘,请让老奴为您梳妆。”是魏嬷嬷。

她捧着一袭浅黄色宫装,袖口与衣襟处,绣着极细的白梅图案。银丝入线,花苞初吐,清雅之中带着点冷意,如同春未临、梅先绽。

叶如棠点了点头,挽翠识趣地放下梳篦退了出去。

魏嬷嬷展开手中衣衫,恭敬地垂首,“老奴昨夜绣的,功夫粗浅,还望娘娘见谅。”

叶如棠眼神微动,伸手轻轻抚过那白梅。绣线丝滑,针脚细密,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嬷嬷费心了。”

魏嬷嬷面露笑意,为她更衣,又亲手执梳,将她一头青丝绾成侧拧的随云髻,发髻轻柔流转,衬着她那张眉目分明的脸,整个人分外可怜。

又将那两件昭和旧物,羊脂玉镯和缂丝香袋亲手给叶如棠戴上。“娘娘请看,可还合意。“

叶如棠览镜自照,娇嫩雅致,与众不同,心中一动,莫非……这便是昭和当年的服饰模样?看来这位魏嬷嬷跟在德妃身边,必曾见过当年的昭和,德妃才将她赐来。

“甚好,今后就劳烦嬷嬷为本宫梳妆了。“

“是。“魏嬷嬷捧过一个妆匣,将盖子打开,“这些南珠颗颗圆润,娘娘若亲手串了,戴于颈间,更显风华。”

叶如棠不动声色,接过魏嬷嬷递来的银针线绳,一颗一颗将珠子穿了起来。

指尖微凉,珠子顺着线绳滑落,每穿过一颗,便是一缕心思落定。

自己一无家世,二无亲眷,如今能依仗的,唯有沈长昭一人。

只有越像昭和,才能越得圣宠,否则,如何撼的动家世显赫,受宠多年的贵妃?

魏嬷嬷如此相助,正合我意。

她一颗一颗将南珠串起,轻柔地绕于颈间。

浅黄宫装,白梅隐隐,玉镯环腕,南珠绕颈。

镜中人眉眼温柔,肤白胜雪。

“陛下驾到——”

魏嬷嬷立刻退到一旁,叶如棠慢慢起身,裙角微动,浑身似都笼罩在一层晕开的柔光之中。

沈长昭步入殿内,脚步在跨入门槛那一瞬骤然顿住。

他的视线一下子便黏在了她身上,像是被什么狠狠钩住了魂。

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像。

像极了。

像他心中梦里那人,踏雪归来,仍在他眼前,不曾消散。

他缓步走近,声音低哑:“你今日这身……”

叶如棠正想开口,魏嬷嬷抢先一步伏身跪地,朗声道:“启禀陛下,老奴是德妃娘娘赐于昭婕妤的,自当尽心侍奉。此南珠项串,是娘娘亲手所制。若有不妥,还请陛下责罚老奴,莫要怪罪娘娘。”

沈长昭不语,神色如冰雪初融,目光缓缓掠过她手腕上的玉镯、衣襟处的香袋,最后停在她颈间的南珠项串上。

一动不动。

良久,他抬手,指尖触到那串珠子,而后落在她颈侧。

低声道:“不错。”

叶如棠心头一跳,望向皇帝的眼神无比温柔。

她知道,她钩住他了。

这一日,皇帝没走,像是把景和宫当成了御书房。

第二日,依旧如此,用了膳就倚在她身边,翻几页书、饮几口茶,一言不发,只默默的看着她。

第三日,第四日……直至第七日。

除了早朝,沈长昭几乎寸步不离她。

御膳房一日三餐全数送到了景和宫,连皇帝每日进的燕窝都换成了叶如棠喜爱的清甜口味,只因陛下一句,“她胃口淡,本就吃得少,皆按她的喜好来。”

于是,一声令下,连皇帝平日的膳食也尽都换成了叶如棠喜爱的菜肴。

“听说了吗?陛下已经连着七日宿在景和宫了。”

“满宫中如今谁还不知!这几日景和宫暖阁外都添了新人,夜里那动静……啧。”

内谕司增调了数人过去伺候,暖阁中的动静听得值夜的侍女夜夜面红耳赤。

林淑容猛地掷下茶盏,瓷片碎裂一地,“狐媚子一个!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勾得皇上神魂颠倒!”

宫婢们不敢出声,连忙俯身悄悄收拾。

“日日与陛下耳鬓厮磨,折子都送到她那里去了,这还有规矩吗?”

柳昭仪站起身来,一把将花瓶扫落,“后宫不可干政!如今倒好,政事都送到后宫来了。”

太后寝殿,老内监伏在地上,轻声禀报:“陛下已连宿景和宫七日。”

赵太后放下佛珠,指尖摩挲着檀香木珠,一声不发。

半晌,她轻轻念了一句,“昭婕妤……”

老内监不敢多言,伏着身退下。

长信宫中。

香炉慢燃,雾气氤氲,婢女们各个屏息敛气,生怕主子这口气就要出在自己身上。

温婉凝靠坐榻上,神情淡然,“芷容,本宫身体微恙,去请姑母明日来长信宫探望。”

芷容一愣,旋即会意,低头:“是。”

次日,一身藏青锦袍的老夫人坐在温婉凝的身旁,将一只瓷瓶递到她手中,眼神警惕,声音低微。

“此物来自西南异域,鲜有人识。娘娘不可轻用,亦不可落入外人之手。”

温婉凝接过那只小瓷瓶,在指间转了转,笑容浮上嘴角。

“姑母安心,本宫不会亲自动手。”

“本宫这也是为了我温家能长盛不衰啊,姑母。”

“来人,好生送姑母出宫。”

暖阁的门打开又合上,屋内一片寂静,唯有炉火一闪一闪,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人呢?”她问。

“在外候着。”

温婉凝淡淡点头。

片刻后,李来福被传了进来,缩着身子伏在地上,衣角已经沾了雪水,身子微微发抖。

贵妃缓缓抬眸,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懒懒的道:“你来了。”

她话音轻飘飘的,眼神却一点温度也没有。

温婉凝轻轻抬了抬手。

芷容立即上前,双手捧着一只红漆木盒,轻手轻脚,像是生怕盒中藏着什么猛兽,小心翼翼地递到了李来福面前。

李来福一双老眼微垂,接过盒子时手轻颤了一下,但依旧恭谨地双手高举过顶,躬着身子不敢抬头。

贵妃这才抬眼,目光在他身上淡淡一掠。

“送到林淑容手中罢。”

顿了顿,她似笑非笑,“她担得起么?”

李来福抿唇低声,“她一向沉稳,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该说。”

温婉凝微微一笑,顿了顿,“那便好。”

她似在自语,又似在感慨:“这后宫中啊,识时务的,总能活得久一些。”

林淑容宫内,香烟缭绕。

宫女轻声禀告:“娘娘,李公公来了。”

林淑容正倚在榻上,手中端着一碗桂花汤,淡黄色的汤汁微热,花瓣随着汤匙的搅动在碗中浮浮沉沉,她饮了一口,“传吧。”

李来福进殿时身子佝偻,衣衫上风雪未褪,靴底沾着湿痕,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红木盒子放在矮几上。

随即后退了一步,低头不语。

林淑容看着那盒子,沉默良久,才慢悠悠地开口:“贵妃怎么说?”

李来福只回了一句:“娘娘说,此物交与娘娘,由娘娘自行安排。”

话音落地,他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殿内重新归于寂静。

林淑容一动没动,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只木盒,半晌,才伸手将盖子轻轻揭开。

一只白瓷小瓶躺在盒内,通体温润,无封泥、无铭文。

她抬手,取了出来,在指间掂了掂,盯着瓶口出神。

唇角缓缓扬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贵妃这是……既要我做刀,又想我挡祸。”

声音极轻,却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森冷的寒意。

她轻笑了一声,笑声压抑而讥讽。

她当然明白,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但她更明白,一旦事败,第一个被拉出来问罪的,必定是她,

而不是贵妃。

她握着瓶子的手指收紧,又松开。

“来人。”

她唤了一声,声音平稳。

一名身形伶俐的小宫女走了进来,是她从娘家带进宫的心腹。

“你明日悄悄出宫,莫惊动旁人。”

婢女一愣:“娘娘?”

林淑容将那瓶子收入袖中,语气不紧不慢,“回府中一趟,告诉家中,我恐有不测,让他们早做准备。”

婢女神色骤变:“娘娘!”

她抬了抬手,“去吧,未雨绸缪,总好过祸到临头。“

说完,她靠在榻上,阖上了眼。

脸上的妆还未卸,唇上却已没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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