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春猎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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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上的风像刀子,一下一下刮在脸上,又冷又疼。

叶如棠背心已经湿透,冷汗一层接一层地冒出来。

她咬紧了牙,在身体跃出悬崖的一瞬间,猛地将腰间的缂丝香袋扯下,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用力向外一抛。

风呼啸着倒卷而上,香袋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崖边的青石上。

忽觉下坠之势骤止,原是落在半山横生的一块岩石上。

这方石台不过席地大小,前临幽谷,背贴绝壁。

风声从耳边炸开,一阵轰鸣,震得她几乎什么都听不见。

发丝翻卷着扫过眼睛,泪水被生生逼出,整个人狠狠抛向了深谷。

“娘娘!“小福子死死的抓住她的手臂。

“砰!”

落地的一瞬,胸口仿佛碰到了石头,撞得她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

叶如棠整个人滚了两圈,才堪堪在石台边缘停下。

小福子一只手拽紧绳索,另一只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拉住了她,眼睛都快翻白了。

石台位于悬崖下丈许,只是崖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的顶部,再往外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叶如棠整条手臂如同就要被拽脱身体,心跳快得似要从喉咙里蹦出来,鼻腔中满是血腥味,耳边全是“嗡嗡”的炸响。

而下一瞬,“嗖——嗖嗖!”

箭矢破空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紧接着便是棕熊的怒吼,明显带着挣扎与痛苦,在林中回荡,听得人心头狂跳。

很快那头巨大的棕熊逐渐没了声音。

片刻之后,十几具身影贴着石台滑过,重重摔在崖下的乱石之间,顿时血肉模糊。

正是那些随行的侍卫。

叶如棠丝毫不敢动,死死贴在冰冷的石壁上,脚下石台湿滑坚硬,早已磨破了膝盖,可她感觉不到痛,身上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

小福子的手掌满是冷汗,两人像两块石头一样,死死贴住岩壁,屏住了呼吸。

不多时,上方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香袋!”

“应当是她随身佩戴之物。”

“仔细些!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有人开始翻找,兵器撞击石头的声音回荡在林中。

叶如棠咬住了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指甲陷进掌心,几乎嵌进肉里。

“查过了,没有活口了!回去同贵妃复命吧。”

贵妃!果然!

她闭了闭眼,很快,说话声,脚步声逐渐远去,林中归于一片死寂。

叶如棠整个人几乎瘫坐在石台上,额头湿冷,身子止不住地发抖,此时方敢长舒了一口气。

贵妃帐中炭火通红,香气馥郁,一片静谧安详。

温婉凝正倚在榻上歇息,指尖缓慢地捻着手中的帕子。

帐外有脚步声疾疾而至,帘子被人轻轻撩起。

芷容快步而入,双膝跪倒,手中捧着一个白绢包裹。

“娘娘。”她微微喘息,难掩兴奋之情,声音压得极低,“成了!”

温婉凝睫毛一颤,缓缓坐起,接了过来,白绢轻启,里面正是叶如棠随身佩戴的那枚缂丝香袋。

红白细线织成的桃花开面,一针一线精致无比,是叶如棠刚封婕妤时皇帝御赐的昭华宫旧物,绝不会错。

温婉凝看着它,眼底划过一丝晦暗的光芒。

昭华宫旧物啊……哼。

这东西她曾无数次在那贱婢的腰间见过,如今却安安稳稳地躺在她手中,毫发无损。

她低笑了一声,轻轻抚过香袋的边角,像是在抚摸一只垂死的小兽。

昭华宫旧物!那又如何?还不是落入了我的手中!

“其他人呢?”

“都死了,被熊撕了两个,剩下的皆是箭矢穿胸,扔下了悬崖,没留活口。”

温婉凝慢条斯理地将香袋重新包好,扔给芷容,“仔细收好,帐中只有炭盆,此时若烧,必留痕迹。晚上你趁人不备,丢进篝火之中,化个干净。“

芷容低头捡起,“是!“

温婉凝转身,走到铜镜前。

镜中映出她姣好的容颜,朱唇轻点,青丝微散,眼神冰冷。

抬起手,她缓缓拿起一支珠钗,插入发中,“给本宫梳妆。”

她坐直了身子,唇角微扬,“今日,本宫要好生安慰皇上。”

“那贱婢不过是哄得皇上一时兴起,便妄想与我一争!“

“如今这圣心,是该回到本宫身上了。”

风声沉沉,沈长昭笔直地立在皇帐外,一动不动。

他身上还披着未解的猎装,衣襟被风吹起,哗哗作响。

皇帝的脸庞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却能看见他攥紧的双拳,青筋暴突,仿佛下一刻便要挥出,砸碎眼前的一切。

顾怀瑾跪在他面前,额头紧贴着地面。

“什么叫寻不到人?”沈长昭的声音低哑。

顾怀瑾咬牙,硬着头皮开口,“陛下,微臣已调派了三拨人马,从南坡至崖边,四面搜寻。只是,仍未有娘娘的踪迹。”

沈长昭的眼神动了动。

“但……”顾怀瑾声音颤了颤。

“但什么?”沈长昭语气骤沉,一字一顿。

“但发现了一头棕熊的尸身,身中数箭,想是侍卫们曾与之缠斗。还有,昭淑容的坐骑,在崖边不远处徘徊,马背上,有,有血痕,还有利爪的划痕。”

那一刻,风仿佛停了。

沈长昭周身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寸寸冻住,冷得令人不敢靠近。

他俯视着顾怀瑾,声音已经低到极致,“朕问你,她人呢?!”

顾怀瑾跪得更低了,胸膛几乎都要贴上地面,声音颤抖,“微臣不敢妄言,但看情势,娘娘恐怕,恐怕已不幸坠崖!”

空气瞬间凝住了。

沈长昭喉结滚动,眼底风暴翻卷。

正在此时,一阵细碎的珠履声缓缓而来,打破了压抑的寂静。

“陛下!”

温婉凝身着一身素衣,鬓发仅以一枚珠钗束起,眼角微红,似是才刚哭过。

她走到沈长昭面前,下跪行礼,而后仰望着皇帝,眼中含泪,

“陛下,臣妾刚刚惊闻噩耗,也是心如刀割。

她声音微颤,仿佛哽在喉间,“但求陛下节哀。“

“这山郊野外,猛兽伤人,乃是天降灾祸,实是妹妹她,福薄啊。“

她轻轻吸了口气,又用帕子擦了擦眼尾。

“昔日妹妹也曾在臣妾宫中数载,臣妾与她好歹姐妹一场。未曾想她竟……臣妾这心中也是万般的不忍啊。”

沈长昭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温婉凝小心翼翼地扶着芷容轻轻站起,慢慢靠近。

“陛下,龙体要紧,莫要伤了身子,岂非更令妹妹在九泉之下难安。”

她语音渐低,似乎就要说不下去,柔情婉转,极近哀意。

贵妃纤手轻拂眼角,低泣着娇唤了一声,“皇上——”

沈长昭终于动了,侧着头,看了她一眼。

眼神冷得像冰做的刀刃。

温婉凝心头倏地一震,脸色微变,脚下顿时僵住。

沈长昭没再理她,“传旨,朕要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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