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鹿骊收鹿蜀（1 / 1）
叶谢引着鹿骊，无声无息地潜入一片被岁月遗忘的谷地深处。此地古木参天，树冠如墨绿的巨伞层层叠叠，遮蔽了天光，只余下稀疏的光斑如碎金般洒在厚厚积年的腐叶上。空气异常湿润，弥漫着浓重的、混合了泥土、朽木和某种奇异草木清气的味道，吸一口，肺腑都透着凉意。一条蜿蜒的、几乎被蕨类完全覆盖的兽径，通向谷地中央一小片难得的开阔地。那里，一泓清泉泊泊涌出，形成浅浅的水洼，水边生着一丛丛叶片肥厚、泛着奇异幽蓝光泽的不知名草植。
“就是这口泉眼，”叶谢压低了嗓子，声音几乎被林间无处不在的虫鸣和滴水声吞没，“那东西，每隔几日，必来饮水。灵性得很，稍有风吹草动，瞬息千里。”她指了指水洼边几处不太明显的蹄印，那印记远比寻常鹿类更深、更大，隐隐透着一股灼热的气息，连周遭湿润的泥土都被烙得微微发干。
鹿骊目光扫过泉眼四周，最终落在几株虬结巨木的阴影里，微微颔首。无需多言，两人身形一晃，如同融入了浓稠的阴影，气息收敛得滴水不漏。
等待，在寂静中流淌。时间仿佛被拉长，只有水滴从叶尖坠落的“嗒、嗒”声，规律得令人心头发紧。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久。
忽然，一阵奇异的暖风毫无征兆地拂过林间。风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熔融赤铜般滚烫的气息，又混杂着草木被阳光暴晒后特有的**芬芳。林间所有的虫鸣鸟叫，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来了！
一道赤影，如同从虚空里流淌出的熔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泉眼边的开阔地边缘。它体型比寻常骏马略小，形态却神骏非凡，通体覆盖着赤红如火的皮毛，仿佛有火焰在皮下流动，在昏暗的林间光线下异常醒目。最奇特的，是它那状如鹿头的头颅上，竟生着雪白、繁复如同珊瑚般枝杈的巨大犄角，温润如玉，散发着淡淡的月白光晕。四蹄踏过湿润的腐叶，竟不留半点泥泞，蹄下隐有赤红微芒一闪而逝。
正是鹿蜀！
它优雅地踱到清澈的泉眼边，低下头，伸出粉红的舌头，开始啜饮甘泉。那双温润如墨玉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长长的白色睫毛偶尔颤动一下。
鹿骊藏身阴影，目光如电，紧紧锁住那道赤红的身影。他并未立刻动手。当鹿蜀饮了几口水，似乎稍稍放松警惕，微微抬起头时，鹿骊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巨木的阴影里显露出来。
鹿蜀瞬间察觉！它猛地抬头，墨玉般的眸子精准地捕捉到鹿骊的身影，瞳孔骤然收缩。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它并未如叶谢所言那般立刻化作赤电遁走。它只是定定地看着鹿骊，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极其人性化的、混合着警惕、好奇与一丝……茫然？它甚至微微偏了偏头，仿佛在辨认着什么。
就是此刻！
鹿骊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犹豫。他足下微顿，一股无形的风压骤然自他身周爆发，吹得地面腐叶打着旋儿飞起。一声清越的嘶鸣划破林间死寂，一道青色流光从他腰间的灵兽袋中冲天而起！那流光迎风便长，瞬间化作一头神骏非凡的异兽——形似巨鹿，却通体覆盖着青玉般的鳞片，四蹄踏着氤氲的云气，肋生一对宽大、覆盖着青色翎羽的巨翅，正是神兽飞廉！
鹿骊身形一晃，已如一片羽毛般轻盈地落在飞廉宽阔的背脊之上。飞廉双翅一振，卷起强劲的罡风，托着鹿骊稳稳悬停在离地数丈的半空，衣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如同驭风的神祇。
与此同时，鹿骊左手掐诀，朝着下方泉眼方向凌空一点。
“吼——！”
一声沉闷如雷、却又带着洪荒水泽气息的咆哮，猛地从泉眼附近炸响！泉眼旁那浅浅的水洼，毫无征兆地剧烈翻腾、膨胀！浑浊的水浪冲天而起，一头庞然大物破水而出！
它形似巨鹿，体型却比寻常的象还要庞大一圈，通体覆盖着冰蓝如深海玄冰的鳞片，在昏暗光线下折射出森冷的光泽。最为骇人的是它那颗巨大的头颅，竟生着四根粗壮、蜿蜒如虬龙、闪烁着刺目寒光的玉白色巨角！一股沛然莫御的洪荒水汽瞬间弥漫开来，压得周遭古木枝叶都簌簌低垂。正是上古水兽——夫诸！
夫诸甫一现身，那双毫无感情、如同万年寒冰雕琢的巨眼，便锁定了近在咫尺的鹿蜀。一股冰冷、凶戾、带着无尽水泽威压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汐，狠狠拍向鹿蜀。
鹿蜀眼中的茫然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和一种被欺骗的愤怒所取代！它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嘶鸣，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灵魂层面的刺痛感。它似乎认出了夫诸那源于同源的古老气息，但这“同类”眼中赤裸裸的杀意，却让它肝胆俱裂！
“攻！”鹿骊立于飞廉背上，声音清冷如冰珠坠地。
夫诸得到指令，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踏！
“轰隆隆——！！！”
这一踏，仿佛踩爆了地脉！地面剧烈震颤，如同波浪般起伏！以夫诸那粗如巨柱的冰蓝巨蹄为中心，恐怖的力量轰然爆发，地面瞬间塌陷成一个巨大的深坑！并非仅仅是土石飞溅，更有一股难以想象的、沛然莫御的水行巨力，如同沉睡万年的地底暗河被彻底唤醒、撕裂地表，咆哮着冲天而起！
浑浊的、裹挟着无数泥石断木的滔天巨浪，如同愤怒的海神挥动的巨拳，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将整个谷地中央的开阔地带彻底淹没！水浪高达数丈，带着摧毁一切的蛮力，疯狂地拍打着、撕扯着四周的参天古木！粗壮的树干在狂暴的水流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断裂，枝叶如同败草般被卷入狂流。原本清幽的山谷，顷刻间化作一片狂暴的泽国！
鹿蜀首当其冲！那狂暴的水浪如同亿万钧重的铁壁，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碾碎一切的巨力，狠狠撞在它赤红的身躯上！它引以为傲的速度在这天倾般的洪水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整个身体被巨力狠狠拍飞，如同断线的赤色风筝，撞向侧面陡峭的山崖！
“砰！”
一声闷响，碎石簌簌落下。鹿蜀撞在坚硬的岩壁上，又重重跌落回汹涌浑浊的水流之中，赤红的皮毛被泥水浸透，狼狈不堪，口鼻间溢出血丝，显然受了内伤。
然而，夫诸的攻击才刚刚开始！它庞大的身躯在狂暴的洪水中如履平地，四蹄踏浪，每一步都激起更大的浪涛。它那巨大的头颅低伏，目标死死锁定水中挣扎的鹿蜀，头上四根玉白色的巨角骤然亮起刺目的寒光！
“咻！咻！咻！”
破空厉啸撕裂水浪的轰鸣！那四根巨角竟如同活物般，瞬间脱离夫诸的头颅，化作四道快如闪电、轨迹刁钻诡异的白色流光！它们或直刺、或盘旋、或交叉绞杀，带着洞穿山岳的锋锐和刺骨的冰寒，从不同的方向，如同死神的獠牙，狠狠噬向水中的鹿蜀！角尖所过之处，连狂暴的水流都被短暂地切割开来，留下清晰的真空轨迹！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鹿蜀眼中爆发出绝望的赤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它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悲鸣，四蹄在浑浊的水流中奋力一蹬！赤红的皮毛下仿佛有真正的火焰在燃烧，蒸腾起一片灼热的白汽。它那看似优雅的躯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从夫诸巨浪的压制和水流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化作一道燃烧的赤色流光，贴着汹涌的水面，朝着谷地深处林木最为茂密的方向亡命飞遁！速度之快，竟在身后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灼热扭曲的空气轨迹！
“追！”
鹿骊的声音在飞廉背上响起，没有丝毫波澜。
“戾——！”
飞廉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清啸，巨大的青色双翅猛地一振！狂暴的罡风瞬间压缩、爆发，形成肉眼可见的青色气旋环绕周身！它载着鹿骊，如同一支离弦的青色神箭，撕裂前方翻滚的巨浪和弥漫的水汽，以远超鹿蜀的速度，后发先至！
水浪在飞廉双翼卷起的恐怖风压下，如同被无形的巨刃劈开，向两侧轰然倒卷，形成两道高达十余丈的浑浊水墙！飞廉载着鹿骊，就在这被强行分开的、短暂的水之甬道中疾射而过！鹿骊稳立其背，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前方那道亡命奔逃的赤影，右手已然探出，五指微张，指尖凝聚着一层凝练到极致的无形气劲，目标直指鹿蜀颈后那随风飞扬的赤红鬃毛！
距离，在风驰电掣间急速拉近。飞廉掀起的罡风，已经狠狠拍打在鹿蜀的背上，吹得它赤红的皮毛剧烈翻卷。鹿骊的指尖，几乎已经能感受到那赤红鬃毛上散发出的、如同烈阳烘烤下的岩石般的灼热气息！
鹿蜀似乎感受到了背后那致命的迫近，墨玉般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