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大拇指（1 / 1）
青烟如溃烂的筋脉，缠绕着虚空裂痕嘶嘶游动。
百事通干瘪的身躯被这腐朽的通道吐出，跌在森白甬道上，“咔嚓”踩碎几根指骨。尽头处，青铜巨手五指如嶙峋怪峰，托举的黑铁王座浸在碧绿长明灯油般的幽光里。
油脂从铜指关节渗出，缓慢滴落，在下方骨堆里积出黏腻的小洼。幽冥阁的山门藏在蚀骨崖的瘴气深处，白日里是连阳光都渗不进的昏沉，唯有月光穿过扭曲的岩缝时，才勉强照见崖壁上盘绕的黑色藤蔓——那些藤蔓的叶片边缘泛着紫黑，脉络里流动着粘稠如墨的光，凑近了能闻到铁锈混着腐草的气息，那是被常年不散的魔气浸染的味道。
魔手总坛内的路径由黑曜石铺就，踩上去带着刺骨的凉意，石缝里偶尔会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像活物般缠上脚踝，又在接触到宗门弟子衣襟上的骷髅烙印时缩回。主殿的梁柱是用千年玄铁打造，表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符文在魔气涌动时会亮起暗紫色的光，将殿内照得影影绰绰，连供奉在中央的血玉骷髅都显得愈发狰狞。
透过神识，最隐秘的“噬影堂”藏在地下三层，入口是块能吞噬光线的黑石，推开时会听到无数细碎的嘶鸣——那是被魔气炼化的冤魂在挣扎。堂内没有烛火，唯有墙壁上镶嵌的幽晶散发着鬼火般的绿光，照亮一排排悬在半空的黑色棺椁，棺椁缝隙里溢出的魔气比别处浓郁十倍，沾在皮肤上会像蚂蚁啃噬般发麻，只有身具纯阴灵根的杀手才能在此久留。
连空气里都漂浮着若有似无的黑色颗粒，寻常修士吸入一口便会灵力紊乱，而幽冥阁的杀手却以此为食，他们行走时带起的风里总裹着淡淡的血腥气，与无处不在的魔气缠在一起，成了这方天地最独特的气息。
王座上的肉山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玄色锦袍上金线绣的指骨纹样，被层层叠叠的肥肉撑得扭曲变形。硕大头颅陷在肥厚的颈肉里，两粒浑浊眼珠像蒙尘的琉璃弹子，偶尔转动时泄出刀锋似的冷光。右手那枚玄铁扳指最为扎眼，幽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压得满殿死寂。粗短的手指搭在扶手上，指甲盖泛着尸斑般的青灰色。
“焦油混着骨灰的味儿……”闷雷般的声音碾过甬道，震得骨粉簌簌下落，“晋阳宫的老鼠，也配点祭魔香？”琉璃弹子似的眼珠滚向百事通，无波无澜，“嫌命长？”
百事通枯瘦的脊椎挺得笔直，脸上皱褶挤出毒蛛般的笑：“给大首领送份大礼。鹿骊的命，换魔手在大晋地界畅通无阻。”骨节凸起的手掌摊开，三枚流淌星屑的“破界钉”躺在掌心，“搭上这点开胃小菜。”
玄铁扳指幽光微滞，似有无形之舌舔过星辉。王座上却只迸出黏腻的嗤笑：“令鹤帆的渣子还在魔磨里打转呢吧？玉空之宝、魔碣……老棺材瓤子，你是想让我剩下这几根指头也喂了磨盘？”
“魔手的威风，”百事通嗓音陡然尖利如锥，刺得碧火狂跳，“难道是靠当缩头王八挣来的？！”他枯爪猛抠进身侧骨案蛛网般的裂缝，粉尘簌簌，“食指大人——可是被那小崽子生生塞进魔碓里，一杵一杵舂成了肉泥！魂魄到现在还在碓窝里嚎着！”他浑浊的眼珠死死咬住大拇指肥腻的脸皮，每个字都淬着剧毒，“至于中指大人……哼，左手齐腕断在鹿骊院门石阶下，骨头渣子连同断掌，被那杀星亲手砌进了门槛地基里！血浸透了三尺青砖，现在踩上去还黏脚！”
其实中指并没有他说得那样不堪，他故意这样说。
他喉咙里滚出毒蛇般的咝咝声，“这血淋淋的巴掌，可是结结实实抽在魔手脸上！江湖上多少双眼睛亮着呢——就等着看威震天下的魔手，被人剁了手指头塞进门槛当垫脚石，还只会躲在骨坑里嘬牙花子！若真这般没种……”他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落在森白骨道上，“不如拆了这托天手的破铜烂铁，支个摊子卖炊饼去！省得丢尽十八代祖宗的脸！”
“找死——！”
地底熔岩轰然喷发！玄铁扳指带着刺耳尖啸，狠狠砸在千年阴沉檀木矮几上！
“轰！咔嚓——！”
并非脆响，而是如同巨兽咬断脊骨的沉闷爆裂！坚硬逾铁的檀木桌面，在扳指落点处轰然塌陷出一个海碗大的黑洞！无数漆黑的裂缝并非蛛网，而是如同狰狞的闪电瞬间爬满整张矮几！浓得发黑的阴寒死气从裂缝中狂喷而出，矮几表面“滋啦”一声凝结出半寸厚的惨白冰甲，冰层下木质迅速炭化发黑！刺骨寒气席卷大殿，长明灯的碧火都凝滞成冰棱状。
那尊肉山轰然站起！王座在他身后吱呀呻吟。肥硕身躯不再是山，而是一座喷发着凶煞之气的活火山！无形的威压如同万吨玄冰当头砸落，
百事通枯瘦身躯剧震，不断后退。
“魔手的脸——”声音从肥厚的胸腔里挤压出来，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和血腥味，“是拿仇家的骨头渣子，一层一层糊出来的！”粗短的、戴着玄铁扳指的右手猛地抬起，并非指向穹顶，而是狠狠攥紧！扳指幽芒暴涨，化作一只择人而噬的漆黑魔眼！
“晋阳宫的屁，老子放了！”他咆哮着，脖颈肥肉下的青筋如扭动的毒虫，“但食指的魂，——”魔眼般的扳指死死“盯”着虚空，仿佛穿透无尽距离，锁定了那个萦绕血仇的身影。
“七日！”
二字如断头台上的铡刀轰然落下，带着血腥的裁决，在冰封的大殿里撞出金铁交鸣般的回声。
“老子要亲眼看着鹿骊的狗头，挂在‘托天手’的中指上！”
余音在覆冰的骨殿中嗡嗡震荡。碧火凝成的冰棱折射着幽光，映着满地狰狞的檀木炭块与喷涌的死气冰霜，也映着王座上那尊重新坐下的、散发着滔天凶威的沉寂肉山。百事通站在冰霜与骨粉弥漫的甬道上，抬手抹去嘴角黑血，眼底那点毒计得逞的幽光，在冰寒死气中一闪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