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深入虎穴（1 / 1）
吴小宝仿佛做了一个噩梦，他不知道，这一男一女两个日本人到底知道多少。
如果他们对于刘全儿的事追寻下去，就一定会找到南方军那个女人，把剪子巷那边的间谍老窝一网打尽。
吴小宝有恻隐之心，不希望中国人坑害中国人，而是要一致对外，把日本人当做主要对手，所以他不会暴露南方军的一切。
他们不仁，但吴小宝绝对不能不义。
外面渐渐没有了动静，只剩下泉水流动声。
吴小宝走到大门口，左右看了看，街上空无一人。
他越来越觉得，整个济南城都被日本鬼子控制着，中国人已经失去了一切，只剩下一个个小院子，作为立足之地，但不知什么时候，就连这些院子，也被日本鬼子搜刮干净。
在他看来，济南已经不是济南人了，全都变成日本鬼子的践踏之地。
他不甘心，向南看了看。
泺源公馆的探照灯正好扫射过来，落在右前方的屋顶上。
光柱尽头，两只野猫受到惊吓，跳起来奔入黑暗。
吴小宝缩了缩脖子，他觉得目前的济南人，就像这两只野猫一样，没有栖身之地，就算到了深夜，也会被日本鬼子骚扰。
他以为两个日本人已经远去，刚刚回头，就看见两个人又匆匆而来。
那个日本女人杀气腾腾，手里拎着一把日本短刀，仿佛狰狞恶鬼一样。
“偷保险柜的是你的手下，我已经打听清楚，他们总是到你院子里来分赃，对不对？”
吴小宝摇摇头，那女人唰的一声拔刀，雪亮的刀刃架在吴小宝的肩膀上。
“小鬼，说老实话，那封信究竟去了哪里？你们中国人都是混蛋，老老实实把信交出来，饶你不死，不然的话，一刀下去，脑袋搬家，死了死了的！”
吴小宝反而越来越镇定，两个日本人越崩溃，他就觉得那封信越重要。
只要没找到信，日本鬼子就不敢杀他。
他慢慢地摇头：“你们两个错了，我从来没有去过秋葵里，也不知道什么信，你们逼我也没有办法，还是另外想办法吧。芙蓉街有得是小混混，有些跟我没有丝毫关系，你们逼我又有什么意思？”
他咬定了牙不开口，现在不是为了保全自己，而是为了保全剪子巷那个南方军的女间谍。
如果对方还有良知，就应该感谢他的不杀之恩。
两个日本人更加生气，那个男的不断地攥紧拳头。
看那样子，恨不得要一拳在吴小宝胸膛上打个窟窿。只不过，他们投鼠忌器，只要没有找到那封信，什么都做不了。
女人想了想，慢慢地收回了日本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票，在吴小宝面前展开。
“这是张一万大洋的银票，只要你开口，说出那封信到了哪里，银票就是你的。小鬼，千万别为别人扛事儿，你根本扛不了。一个人就有一条命，我一刀下去，宰了你，是不是很简单啊？但是，只要你说实话，我不但不会杀你，还给你一张一万大洋的银票——看一看，银票就在这里，货真价实！”
吴小宝苦笑起来，他知道日本鬼子翻脸无情，如果说出实话，反而死得更快。
他跟刚才一样，无奈地摇头：“我真不知道那封信的事，没有人告诉我，我也没去过秋葵里，不知道保险柜失窃的事，还是别难为我了，这事跟我无关。”
在这种危急时刻，他也想到那个女人，对方杀刘全儿的时候，大概想不到，有一天她自己的命，会在吴小宝手里捏着。
只要吴小宝说出实情，日本鬼子肯定能找到剪子巷去，到时候南方军那个女人就无处躲藏了。
甚至包括商埠区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也要因此受到牵连。
本来，吴小宝是个做事不顾后果的人，但因为跟随了薛先生和孙青霞，考虑事情越来越全面，不再是混混所为，而是顾全大局。
两个日本人没有办法，同时后退了一步，死死盯着吴小宝。
“那封信责任重大，你担当不起，难道非得把你叫到泺源公馆去，你才明白，我们日本人的东西也是你敢动的？”
吴小宝想了想，用力挠了挠头，然后摇头：“我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二位，你们想找那封信，就赶紧去找，别在我这里瞎耽误工夫了。”
这就是吴小宝所有的回答，他根本不把两个日本鬼子放在眼里。
当下，那封信似乎成了问题的焦点，吴小宝感叹，如果刘全儿早点说实话，大家帮他想办法，或许能用稳妥的手段，把大洋换回来，把那封信交出去。但刘全儿想吃独食，不跟任何人说，就造成了今日的被动局面。
人死了，大洋一个都没有，南方军的女间谍反而逍遥法外。
这一口气憋在吴小宝胸膛里，怎么也出不来。
两个日本人同时叹了口气，放开吴小宝，走出了院子。
吴小宝也松了口气，他不想跟日本人硬碰硬，不然的话，就会很麻烦。
日本人占据之地，他们有生杀大权，任何济南人抗拒他们，都没有好事。
这一次，两个日本人彻底离开了。
吴小宝回到屋里，还想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天已经亮了，四周鸡叫声不断，街上也有了行人的脚步声。
尤其是芙蓉街那边，早起送货的人挨家挨户拍打门口，叫着那些商户老板的名字。
吴小宝坐起来，他有种感觉，芙蓉街正在焕发生命力，似乎被日本鬼子践踏许久的济南城，正在孕育着一场新的风暴。
他很希望，南方军的抗日锄奸团大刀阔斧前进，向日本鬼子开刀，让这些家伙们寝食难安，那才让人解气。
到了中午，有人敲响院门走进来。
吴小宝迎出去，没想到竟然是泺源公馆管厨房的七叔，就是上一次见过的那位。
“小宝，咱们是老熟人，我不来虚的，开门见山，以后跟着我干，给我帮忙，工钱发给你双份。如果你同意，跟我进泺源公馆，今天就去，多干活，少说话，行不行？”
七叔坐下拿出烟袋杆，点上一锅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喷出一团淡青色烟雾。
这个人的长相十分苍老，额头的皱纹又宽又深，跟他的年龄很不相称。
实际上他应该只有五十多岁，身手矫健，动作麻利，只不过故意装出慢吞吞的样子。
吴小宝久在江湖，看着这个人的特点，就能想到，这不应该是一个长久混迹于后厨的人。
既然薛先生安排人来，叫他进泺源公馆，他就欣然从命。
“七叔，那以后就麻烦您老多关照。”
七叔笑起来：“小宝，只要你好好听话，不乱说话，就算在日本鬼子的地盘，也能混出点名堂来，跟我走吧。”
七叔站起来，吴小宝赶紧抓了几件衣服，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跟在后面。
两人过了起凤桥后，上了芙蓉街，左转向南。
七叔一直在抽烟，烟雾随风飘散。
“小宝，日本人也是人，千万不要把他们当成妖魔鬼怪。他们也得吃饭喝汤，也得穿衣睡觉，进了泺源公馆，你只要管住自己的嘴和手，那就足够了，反正你不懂日本话，人家说话你听不懂，也插不上话，对不对？”
吴小宝连连点头，他本来就不想跟日本鬼子多说话。
更何况，在那种地方，一旦说错了话，随时都会掉脑袋，这一点他还是懂的。
两个人到了西门大街，七叔指着狮子口街的方向：“小宝，那边有一个卖酒的，有时候我累了一天，就愿意喝酒。如果我不方便出来，你就替我出来买，告诉酒保，是七叔要的酒，他们就明白。”
吴小宝点头，踮着脚尖，看了看狮子口街的深处，有一家小酒馆门口，挑着一个酒幌子。
两人从后门进了泺源公馆，七叔领着吴小宝，到了后厨，挨个看了一遍。
里面的三个厨师上下打量吴小宝，等到七叔开始介绍，这些人的态度立刻变了，向吴小宝点头哈腰。
七叔安排吴小宝住在自己的隔壁，屋子十分狭小，只有一床一桌。
他吩咐给吴小宝的任务，就是在厨房帮忙烧火，其他的什么都不管，理由就是吴小宝不懂日语，如果跟日本人发生冲突，那就麻烦了。
这一切当然都是薛先生的安排，吴小宝装聋作哑，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耐心听着。
只过了半天，他就熟悉了厨房周围的情况。
从厨房的小窗户向斜上方看，泺源公馆西南、东南两个碉堡赫然在目。
上面的日本兵十分尽责，不断地转圈查看，巡视着外面的动静。
碉堡有五个人高，里面有楼梯，外面有铁梯。
反正想要进攻碉堡，就得付出代价，上面的机关枪可不是吃素的。
吴小宝亲眼看见，机关枪旁边堆着的弹药箱，足有半人高。
他只希望不要在这个地方发生枪战，不然任何人从外面向里进攻，都只有被打死的份儿，就好像秋天收割高粱一样，机枪一响，所有人都不能幸免。
吴小宝看见一盆盆炒好的菜，就觉得，这些东西不如拿去喂狗喂猪，给日本人吃了，继续欺压中国百姓，杀中国人，简直是助纣为虐。
他真恨不得找一包老鼠药，直接拌在里面，谁吃了都得死，让日本鬼子死个干干净净的才好。
旁边的厨师看着吴小宝盯着菜盆，误会了他的意思，拍着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问：“是不是看着眼馋？既然你是七叔的徒弟，那就有个特权，随时可以盛一碗去吃，反正才这么多，多一碗少一碗看不出来。”
吴小宝在心里呸了一声：“我他奶奶的才不跟猪一起吃食，这些是喂猪喂狗的，正经的中国人谁会吃？”
总之，他现在看到日本人，甚至看到飘扬的膏药旗，他就觉得恶心。
日本人做事，无耻之极，对于中国老百姓的搜刮，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中国人在这种重压之下，已经无法生活。
他不明白薛先生为什么把他派到这里，受这种罪，还不如在外面自由自在，不受任何人管辖，总之大人物做事，总是难以琢磨。
吴小宝能够想通自己的做法，只是小混混所为，人家薛先生、孙青霞甚至包括南方军那个女间谍，都是独霸一方的大人物，人家做事的方式才最高明。
既然看不透，看不懂，那就好好跟着学，跟着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