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非人哉(1 / 1)
马尔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后背冒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陈放松开他,示意他和其他人原地警戒,自己则拿着罗盘,从侧面,借着树林的掩护,悄悄绕了过去,想换个角度观察。
他移动,罗盘的指针也跟着移动,无论他走到哪个位置,那根颤抖的指针都牢牢地锁定着那个弯腰的人影,上面的红光也越来越明显。
陈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罗盘是他导师的作品,绝不会出错。
可它也绝不会对一个活人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
除非……那具躯壳里,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就在陈放的念头刚刚升起时,那个一直弯着腰的人影,动作猛地一顿。
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咔——
颈骨发出令人牙酸的转动声。
他缓缓地,用一种极其僵硬、完全违背人体构造的姿势,将头转了过来。
一张脸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那张脸,在笑。
他的嘴角咧开到一个恐怖的弧度,几乎要触及耳根。
因为咧开的幅度太大,两边的脸颊皮肤已经完全崩裂,翻卷的皮肉下,是暗红色的血肉组织。
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依旧维持着这个癫狂的笑容。
更让人心寒的是,他的整张脸上,布满了早已干涸的、褐色的血迹。
“威尔斯……”
马尔斯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茫然。
陈放也认出了这张脸。
他记得这个骑士,瑞恩队长队伍里的三级骑士,一个不太爱说话的年轻人,平时总是跟在队长身后。
队伍里的其他人显然也认出了他,刚刚因为看到制服而稍稍放下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而且比刚才更沉。
陈放握着罗盘的手收得更紧了些,指节微微泛白。
罗盘上的指针抖动得厉害,顶端那点红光几乎要将白光完全吞没,像一滴随时会落下的血。
在这片让人喘不过气的安静里,威尔斯有了动作。
他扶着膝盖,慢慢地站直了身体,过程中,他身体里的骨头发出一阵细碎的“咔咔”声,像是许久没有活动过的老旧机械。
他转过身,正对着众人,那张咧嘴的笑脸始终没有变化。
他打量着众人,用一种沙哑又带着点黏腻的嗓音开了口。
“你们是莱斯特国的援军么?”
他顿了顿,似乎在等待回答,但没人出声。
他又接着问,语气里透着一股子自来熟。
“你们终于来了。”
这话本该是战友间的问候,可从他嘴里说出来,配上那张脸,只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陈放往前站了半步,挡在众人身前,他将罗杜盘护在胸口,另一只手按住了腰间的剑。
“你先站住!”
威尔斯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他迈开腿,拖着不太协调的步子,一步一步地朝众人走来。
他的步伐很僵硬,左腿似乎有些不便,在枯草上拖出一道痕迹。
他每往前走一步,陈放手里的罗盘指针就抖得更剧烈一分,上面的红光也愈发浓郁。
他脸上那咧到耳根的笑容,在灰暗的光线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队伍里的其他人不自觉地握紧了武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慢慢走近的人影上。
就在威尔斯快要走进十米范围的时候,一直没出声的贝拉忽然睁大了眼。
她抬起手,有些发颤地指向威尔斯的身后。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惊恐。
“是人……那里有个人!”
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顿,下意识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在威尔斯刚才待过的地方,那片枯黄的草地上,确实躺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穿着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莱索托国制式军装,但军装已经破烂不堪,被大片的暗红色浸染。
那具身体是不完整的。
从腰部往上,半边身子的皮肉都不见了,森白的肋骨暴露在空气中,上面还挂着一些残破的内脏组织。
几缕被撕扯下来的皮肉挂在骨头上,在微风里轻轻晃动。
那景象,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一样。
队伍里的人都看清了。
他们也瞬间明白了,刚才威尔斯弯着腰在地上摸索,到底是在做什么。
也明白了,他脸上和手上的血迹,是从哪来的。
陈放握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死死盯着威尔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对他做了什么?!”
正在往前走的威尔斯停下了脚步。
他把头一歪,脖子又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更开了一些,因为这个动作,嘴角的裂口又被撕开了一点。
他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回答,好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没什么啊。”
他看着陈放,理所当然地继续说。
“饿了就得吃东西,这不是很正常的情况么?”
这句话不重,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心里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直冲天灵盖。
薇雅的脸色白了下去,她下意识地把头转向一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让她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她用手捂住嘴,身体有些发抖。
她参加过不少任务,见过各种各样的惨状,但眼前的这一幕,还是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战友,在啃食另一个战友的尸体。
“你这个……畜生!”
马尔斯再也忍不住了。
他低吼一声,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他没有拔剑,而是抬起脚,穿着沉重军靴的右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威尔斯的胸口上。
“嘭”的一声闷响。
威尔斯被这一脚的力道踹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了一棵枯树上。
树干晃了晃,几片干枯的叶子飘落下来。
马尔斯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死死地盯着威尔斯。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脸上的愤怒僵住了。
被他踹了一脚的威尔斯,只是靠着树晃了晃,然后就慢慢地站稳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凹陷下去的胸口,似乎没什么感觉。
他扭了扭脖子,又活动了一下腰。
在一阵让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中,他那凹陷下去的胸骨,竟然一点点地恢复了原状。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众人,脸上还是那个疯狂的笑容。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