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解脱(1 / 1)
那点微不可察的混沌光点,在与灭绝血爪碰撞的刹那,并未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能量冲击,反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湮没于那狂暴的血色能量洪流之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仿佛被贪婪的深渊一口吞噬。
然而,就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甚至被彻底吞没的一点触碰——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来自时空尽头的低沉颤鸣,取代了预想中的毁灭爆响,如同亘古星辰的低语,在灵魂深处幽幽荡开。那足以撕裂空间、灭绝生机的血色爪影,其势如破竹、裹挟着无尽怨毒的轨迹骤然凝固!构成爪影的、冥邺积攒了十数年的精纯本源魔气,以及那缠绕其上、如同跗骨之蛆足以腐蚀神魂的灭绝诅咒,在接触到混沌光点核心的瞬间,发生了某种超越物质层面的、本质层面的瓦解与崩塌。就像一幅由污血与怨念绘成的狰狞画卷,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其存在的“根基”——构成它狂暴力量与恶毒诅咒的法则与能量序列——被无声地抽离、分解、彻底抹除。血色闪电般的爪影,从与古墨垣指尖接触的那一点开始,如同被投入净化之火的污秽冰雪,迅速褪色、消融、瓦解,其毁灭性的能量并未向外逸散冲击,反而像是被那一点混沌光点彻底同化、吞噬,归于一片无波无澜、深不见底的虚无深渊。整个过程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超越了思维的转动,前一瞬还是绝杀降临、死亡气息扑面,下一瞬,那恐怖的血色爪影已彻底消散在污浊的空气中,连一丝能量涟漪、一点诅咒残留都未曾荡起,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是众人濒死前的一个错觉。只有古墨垣指尖残留的一缕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却仿佛蕴含万物起源与终结之意的混沌气息,以及冥邺那双血色深渊之眼中陡然爆发的、混杂着震骇、狂怒与一丝更深沉、源自灵魂本能的惊惧光芒,冰冷地证明着刚才那电光火石间、决定生死的致命交锋。
死寂!
比之前古墨垣拂散触手时更加彻底、更加沉重的死寂,带着冰冷的、令人窒息的重量,沉沉笼罩了整个摇摇欲坠、遍布裂痕的祭坛空间。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凝固的空气中。
凌清涯握剑的手僵在半空,凝聚的剑气兀自嗡鸣震颤,发出不甘的低吟,却彻底失去了攻击的目标,他眼中只剩下无法理解的、颠覆认知的震撼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劫后余生的后怕,背脊已被冷汗浸透。司马南维持着护罩,嘴唇微张,忘记了呼吸,胸腔中心脏如同失控的战鼓般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胸而出。龙湛手中的折扇彻底停滞,连扇骨上流转的、象征他身份与力量的金色符文光芒都仿佛被这股死寂冻结凝固,他死死盯着古墨垣那根刚刚轻描淡写弹过血爪、此刻已重新负于身后的手指,仿佛想从那上面找出某种惊天动地的神兵利器或隐藏的玄机,最终却只看到一片空无的平静,那平静比任何力量的展示都更令人心悸,如同仰望无垠的星空。
冥邺庞大的魔躯,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剧烈的、不受控制的震颤!那并非攻击的前奏姿态,而是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某种无法理解、无法匹敌、甚至无法感知其存在形态的绝对力量的剧烈应激反应!十数条狂舞的、如同巨蟒般的触手猛地蜷缩回护在身前,如同受惊的毒蛇盘踞成团,形成一层层扭曲蠕动的血肉的壁垒。他那由纯粹怨念和魔气凝聚的、流淌着污血的“头颅”微微低垂,燃烧的血色双瞳如同两座濒临爆发的火山,死死锁定着下方那个渺小的人类身影,喉咙深处发出意义不明的、低沉而混乱的、如同无数亡魂在深渊中撕咬的咆哮,那咆哮中充满了暴戾的杀意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面对天敌般的退缩与茫然。
古墨垣缓缓收回了左手,重新负于身后,姿态闲适得如同在庭院中漫步。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消散的血爪,目光依旧平静地、不带丝毫波澜地落在冥邺那剧烈震颤的魔躯之上,仿佛刚才那足以瞬间抹杀在场任何一人的灭绝偷袭,不过是一只扰人的蚊蝇被随手拂开,连一丝尘埃都未曾沾染。他的衣袂在残余的混乱气流与魔气余波中微微拂动,身形却稳如山岳,连一丝发丝都未曾紊乱,那份睥睨一切的从容不迫姿态,在这片死寂的祭坛废墟上,形成了无声却沉重如山的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
“嗬…不…可…能…”冥邺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纯粹的杀戮指令中,竟无可抑制地夹杂了难以置信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锈蚀的铁喉中艰难挤出,带着魔气剧烈翻涌的嗤嗤声和灵魂被无形之力撕裂般的痛苦。那被邪魔彻底扭曲、只剩下毁灭本能的意识,似乎也被这超出常理、轻描淡写便化解他最强一击的景象所深深撼动,魔气核心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不稳悸动,如同沸腾油锅下的火焰骤然摇曳。
古墨垣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平缓,却如同无形的重锤,精准地敲打在每一个劫后余生者的心头,也如同审判之音,重重敲打在冥邺那混乱暴虐、充满怨毒的神魂之上:“怨憎嗔痴,徒增业火。既已身化劫灰,何苦执念遗祸?”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直指生命本源、洞悉因果轮回的奇异力量,如同冰水浇入滚油。
让冥邺周身的魔气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泥沼,剧烈地、失控地翻腾起来,如同滚烫的油锅被泼入了冰水,发出更加刺耳的嗤嗤爆响。那庞大的魔影发出一声更加痛苦和暴怒的嘶嚎,血瞳中的混乱与疯狂几乎要溢出来,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燃烧,庞大的身躯不安地扭niu动着,脚下的祭坛碎片在魔气的狂暴冲击下再次化为齑粉,扬起的黑色粉尘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带着绝望的气息。古墨垣的话语,似乎精准地刺中了他被邪魔之气深深掩埋的、属于“冥邺”的最后一点残响与不甘,引发了本源层面的剧烈冲突与震荡,魔气与那点残存的、属于“人”的意识碎片在腐朽的躯壳内激烈撕扯、搏斗,如同困兽最后的挣扎。
风暴的中心,古墨垣微微抬起了眼帘。他那深邃如古井、仿佛映照着万古星空的眸子里,终于不再是纯粹的平静无波,而是掠过一丝极淡、却沉重如渊的复杂光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那目光穿透了眼前翻滚的污秽魔气,穿透了那狰狞扭曲的庞大魔躯,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也曾意气风发、也曾肩负一族命运、在阳光下闪耀的身影,在宗门演武场上挥洒汗水、剑光如龙,在月下论道时目光如炬、胸怀坦荡。
“冥邺师兄,”他低沉的声音如同一声悠长的叹息,带着穿透时光的沉重,清晰地回荡在死寂与魔啸交织的、如同末日的祭坛之上,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也如冰冷锐利的法则冰锥,深深刺入冥邺混乱意识的最深处,带着一种终结宿命轮回的、不容置疑的决然,“这一世因果,该了结了。”
“嗡……”
那奇异的颤鸣余音未绝,仿佛在凝固的空气中划出一道无形的、宣告终结的涟漪,久久不散,如同丧钟敲响。冥邺庞大的魔躯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击中,剧烈痉挛起来,十数条蜷缩的触手猛地炸开,如同被无形的烈火灼伤的毒蛇,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抽打着四周的虚空,带起凄厉刺耳的破空声,将残留的祭坛石柱纷纷抽碎。魔气翻涌如沸水,裹挟着无数亡魂刺耳的尖啸与骨骼碎裂般的噼啪声,祭坛的黑色岩石在他脚下寸寸湮灭,化作一片污秽粘稠、散发着硫磺恶臭的泥沼,如同他自身命运的写照。他那燃烧的血瞳中,混乱与疯狂如暴戾的潮水般汹涌澎湃,却又被古墨垣那句如同神谕般的“该了结了”如冰冷的法则之锥般钉在原地,一丝属于“冥邺”的、模糊而痛苦的残影在沸腾的魔气深处剧烈挣扎、扭曲变形,仿佛溺水者徒劳地抓向遥不可及的水面,透出令人窒息、深入骨髓的绝望与不甘。
“不——!!”冥邺的嘶吼不再是破碎的低语,而是撕裂空间、震荡神魂的狂啸,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腐蚀万物的怨毒与滔天的不甘,如同濒死巨兽的哀鸣,震得祭坛四壁簌簌剥落,巨大的碎石如暴雨般轰然坠下,砸入魔气泥沼。那声音里,杀戮的指令与旧日的悲鸣、残存的人性痛苦地交织、碰撞,形成一种令人神魂欲裂、道心不稳的悖论冲击波,狠狠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与心神。魔气在他周身疯狂凝聚成无数扭曲哀嚎的鬼面,尖笑着、哭嚎着、诅咒着,如同地狱之门洞开,铺天盖地般扑向古墨垣,却在触及他身前三尺之地时,如同撞上无形的、绝对完美的琉璃壁障,无声无息地湮灭瓦解,只留下缕缕带着硫磺恶臭与怨念的青烟,徒劳地消散在空气中。
古墨垣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中微微一动,依旧负于身后,却似有无形的丝线在无声地牵引着这方天地的法则脉络,掌控着生灭的权柄。他脚下的阴影悄然蔓延,无声无息地化作一片深邃流转、仿佛蕴含宇宙至理的星图,点点微光在污浊魔气与鬼火映照下倔强闪烁,如同远古星辰在回应他的低语,构筑起一片隔绝尘嚣、万法不侵的绝对领域。那沉静的目光穿透冥邺沸腾扭曲的魔躯,落在某个被无尽岁月尘封的片段——当年那个在剑观晨光中挥剑如虹、意气风发的师兄,眉宇间尽是少年英气,衣袂翻飞间尽是昂扬斗志,剑尖所指,尽是光明坦途。而今,却沦为业火焚身、怨念缠结、面目全非的狰狞魔骸。一丝极淡的、如同初春薄雾般的悲悯,如同投入万古不波的深井的石子,在他眸底浮沉,荡开微不可察的涟漪,转瞬又被那终结宿命、拨乱反正的决绝彻底取代,归于深潭般的平静。
凌清涯的剑气骤然收敛,如同受惊的银龙蛰伏,化作一道凝练至极的银线护在身前,他牙关紧咬,汗水浸透鬓角,顺着刚毅的脸颊滑落,却强压下冲上前去救援的冲动,只死死盯着风暴中心那个如山岳般的身影,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司马南的金色光罩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摇曳,她单手紧紧搀扶着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几近昏迷的凌清画,另一只手掐诀,体内本已不多的灵力如涓涓细流般顽强汇入护罩,唇边未干的鲜血衬得她眼神愈发坚毅如铁,眼底深处却燃起一丝微弱却无比顽强的希冀火苗,紧紧锁定着古墨垣。龙湛的折扇啪地一声紧紧合拢,扇骨上流转的符文光芒彻底黯淡如死灰,他喉结滚动,艰难咽下冲到嘴边的惊呼,目光在古墨垣那渊渟岳峙的身影与冥邺那疯狂挣扎的魔躯间急速游移,指节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扇骨上急促敲击,仿佛在心神中推演一场早已超越凡俗理解、关乎生死轮回、大道正邪的旷世棋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因果……了结?”冥邺的咆哮忽地转为凄厉尖锐、如同夜枭啼血般的呜咽,仿佛被无形的因果巨手扼住了命运的咽喉。魔躯中央猛地裂开一道深可见骨、横贯胸膛的巨大血痕,粘稠如墨、散发着刺鼻硫磺恶臭的黑液从中疯狂喷涌而出,如同决堤的污秽之河。那黑液落地即燃,化作一片幽蓝跳跃、散发着死亡冰寒的鬼火,燎原般迅猛扑向古墨垣脚下那片流转的星图。火焰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脆弱的帛布般被灼烧得卷曲、焦黑,发出滋滋的、如同空间本身在哀鸣的声音,令人窒息的死亡与寂灭气息再度弥漫开来,仿佛要将那点象征秩序与生机的星光彻底吞噬,重归混沌。
古墨垣终于踏前一步。
衣袂无风自动,仿佛有宇宙之风自他身周吹拂。他抬起的右手并未结任何繁复印记,只掌心向上,虚托于空,姿态如同承接天地。
“归墟。”
二字轻吐,却如洪钟大吕,撼动乾坤,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改天换地、重塑法则的伟力,在这破碎的祭坛上轰然回荡。
掌心之上,一点混沌光晕悄然绽放,初时微如芥子,旋即膨胀为吞噬万物的深邃漩涡,如同宇宙初辟的奇点降临现世。那漩涡无声轮转,内里仿佛蕴藏着终结与起始的终极奥秘,冥邺周身沸腾的魔气、滔天的怨念、燎原的幽蓝鬼火、甚至是他那疯狂嘶吼所引动的空间涟漪,尽如百川归海,被一股沛然莫御、无法抗拒的至高伟力强行抽离、碾碎、同化,归于永恒的寂灭虚无,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未留下。冥邺的嘶吼戛然而止,似被无形巨掌扼断咽喉,血瞳中癫狂与混乱寸寸凝固、褪色,如同燃尽的灯烛,庞大的魔躯如被抽尽所有支撑的沙塔,轰然倾颓、垮塌,溃散的魔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显露出魔气深处那具枯槁干瘪、几不成形、如同被风干了千年的残骸——那正是被无尽岁月与魔气蚀尽一切血肉、一切生机本源的“冥邺”真身,眼眶深陷如渊,空洞无物,唇齿间残留着最后一缕未散的、混杂着解脱与滔天不甘的无声叹息,随风飘散。
祭坛的震颤渐渐平息,唯余魔气彻底消弭时发出的最后嗤嗤轻响,如同垂死的呜咽,与众人粗重压抑、充满后怕与敬畏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古墨垣掌心的混沌漩涡徐徐收敛,化作一点微不可察的光点,悄然没入宽大的袖袍深处,仿佛从未出现。他垂眸,目光沉静如古井,投向尘埃中蜷缩的那具枯骨,袖袍轻拂,一缕清风凭空卷起残骸,将其送入祭坛崩裂的幽暗深处,归于无尽黑暗与永恒的沉寂,如同落叶归根。
“尘归尘,土归土。”
低语散入劫后余生的、空旷而冰冷的死寂,再无回音,只余断壁残垣、满目疮痍与一片仿佛被彻底洗净的、空旷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