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木香葳蕤,念念青丝故人-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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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惟清皱眉,再猜不出这木香令阿榆想到了什么。但无疑地,蔫坏蔫坏算计人的小狐狸,看着才让人更顺眼,更放心。

他快步走过去,低问:“阿榆,怎么了?哪里不对?”

阿榆鸦黑的长睫颤了下,眼睛已弯出了素日上扬的弧度,面颊盛了清浅的笑意,说道:“没什么,就想起我那小院子里也有株小木香,比这个可差远了!”

鹂儿笑着解释道:“这株木香是乔娘子栽的,据说搬来庄子的头一年便栽下了。春日可赏花,夏日可遮荫,到了秋冬满院枯叶,独它还是青青绿绿的。若不是年年修剪,只怕长势更旺。”

阿榆轻笑道:“不该栽木香的。这花开得再繁盛,也是凄凄凉凉的颜色,看着多不吉利。”

鹂儿笑道:“细论起来,主母的喜好有点难猜,妾也不知她为何会栽这木香花。”

二人交谈间,阿榆已言笑如常。但沈惟清总觉得她的笑容很不真实,飘缈得像似沾染了此处的萧瑟荒芜,竟有种看透万物凋敝般的凉薄。

他其实很想问问她,既觉这木香不吉利,为何还要栽种?为何还要簪戴?

可想起秦家灭门惨祸,比之乔娘子的遭遇,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哪里还问得出口?

瞥了眼她那银簪绾起的鬓发,他开始庆幸她食店里的木香花已然凋谢,她无法再簪这不祥的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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鹂儿领着他们将院子各处走了一遍,细细告诉着乔娘子素日的生活细节,以及可能相助破案的琐事,最后才来到乔细雨的卧房和小佛堂。

乔细雨的卧房无可言说,跟被人洗劫过似的,简朴得令人发指,大约早就将自己当作了清修之人。

但鹂儿指着床边的几只描金箱笼道:“主母素日虽简朴,但还是颇有些珍贵衣饰的。我曾替主母收拾过这些箱笼,有好几匹极好的衣料。簪饰也有贵重的。其中两根宝钗,嵌着那么大颗的珠子;还有一对手镯,很通透,跟山间的泉水似的;另外还有枚团花佩,当时只觉温润精致,后来跟了钱郎,长了眼界,才知那是羊脂玉的。我见过的这几样都算得千金难买的好东西,寻常官宦人家多半会密密藏起,当作压箱底的传家宝物。”

钱少坤纳闷道:“乔氏父亲虽曾出仕,不过寻常参军而已,哪来的钱财置备这等贵重妆奁?乔娘子那个弟弟倒是颇有经商天分,莫非后来贴补了姐姐?”

说话间几人已将箱笼打开,里面却只散落了几件素色衣物,还有两条旧帕子。

显然,乔娘子逝去后,她的遗物已被鲍家带走。她既是鲍家妇,只要乔锦树不提出异议,鲍家先将她的财物收起,谁也无法指责。

阿榆心中愤然,俯身拾起那两条旧帕子,淡淡道:“所谓一应东西均未动过,原来就是不值钱的懒得动,值钱的全打包带走……庄子里那些妇人还夸鲍廉深情呢,这深情当真廉价得不堪。”

沈惟清沉吟着问道:“如果那个雨夜失窃的,就是这些贵重之物,乔娘子会不会急得连夜回庄?”

鹂儿仔细想了下,摇头,“沈郎君,我虽不知主母所思所想,但对她的性情还算了解一二。若遗失的是这些珠玉之物,她必定令人报官缉贼,却不至抱病而归。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到底丢了什么,会令她这般着急。”

阿榆淡淡道:“假如这些东西里,恰好有她看重之物,恰好又是幕后那位贵人看重之物呢?”

鹂儿迟疑道:“应该……不会吧?这些箱笼虽常常锁着,但每隔一年半载的,也会打开晾晒一番,彼时都是交予我们打理安排,从未藏着掖着。”

沈惟清沉吟,“所以,这些陪嫁之物必定来历清白,若有遗失必会报官。如今未见官衙记档,可见丢失之物,要么见不得光,要么不值钱,报官也无济于事。但乔娘子和鲍廉背后那人,显然对此物十分看重。”

鹂儿茫然,“不值钱但主母十分看重?那会是什么?”

沈惟清提醒道:“比如,一些私人珍藏的舆图或违禁孤本,某些官员贪赃枉法的证词或帐册……”

鹂儿顿时道:“这不可能。主母怎会理会这些俗物?若说不值钱但得她看重的,大概只经书了。”

“经书?”

“对!而且,主母平时待的时间最久的地方,不是卧房或院子,而是小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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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娘子清修的小佛堂就在卧房隔壁,一眼看去同样简素,但还保存着许多当年的物品。上首的墙壁悬着九天玄女绣像,下方的供桌设了若干神佛塑像,地上则置了一只半新不旧的蒲团。蒲团洗得很干净,中间有久跪出的明显的凹痕,似能看到主人朝朝暮暮跪拜祝祷,心如槁木的模样。

阿榆盯了那蒲团片刻,默然转眸,看向旁边的书案。书案上果然摆放了许多经书,有刻印本,也有名家的抄本,但最多的则是乔细雨的手抄经文。

不仅案上有,案下的书箱里也积了两大箱。

鹂儿道:“主母颇通文墨,写字又快又好,这些年抄的经文可多了,之前的都舍入了寺庙,赠与众人取阅。听说这抄经赠经,都是积福的大功德,但主母说,她只求修行,不求功德。我也不明她这是何意,也不好细问的。”

阿榆吹开灰尘,取了一册看时,是往生咒。

她怔了下,又拿出几册看时,又是往生咒。

她的手有些抖,忙捏紧袖子,嘴角掀了掀,方若无其事道:“都是往生咒呢。”

沈惟清、钱少坤将剩的两箱经文都翻出看时,也全是往生咒,不由怔住。

钱少坤疑惑道:“她这是为谁抄的经?”

阿榆咧了咧嘴,挤出一个像是笑的弧度,若无其事道:“是为逝去的长辈所抄吧?她只求修行,不求功德,应是希望功德归于长辈。”

“长辈?”沈惟清皱眉,“乔氏姐弟幼年丧母,其父则在卸职五年后过世,那时乔娘子已在此处抄了四年的经。她这是在为哪位长辈抄经?”

钱少坤道:“鲍老似乎是鲍学士成亲不久后去世的,或许,是为她公公抄的?”

鹂儿摇头,“不会。乔娘子素来不将那些生辰或忌日放在心上,每逢乔家二老或鲍老的忌日,只是命我们烧些纸钱,并不会特地去庙里。”

沈惟清沉吟,“她终日抄经文,却不看重生辰或忌日?那她自己的生辰总会记得煮碗汤饼吧?”

鹂儿道:“妾未曾见过主母过生辰,不过每年端午,她都会亲自下厨做一碗汤饼。”

“端午不该吃粽子和五黄吗?为何会做汤饼?”钱少坤不解地看向沈惟清,“沈兄,这里哪边的习俗?”

沈惟清摇头,“莫不是有亲人恰是那日生辰?”

阿榆脸色泛白,却笑道:“沈郎君说笑了。端午恶月恶日,据说这日出生的孩儿,子妨父、女害母,故而连生辰都不过的,又怎会在这日吃什么汤饼?”

沈惟清总觉得阿榆自进了乔娘子这间别院,哪哪都有些不太对,但留心细看时,又似没什么不对。或许,又是他看错了?

他的直觉向来很灵,但在阿榆这里,似乎失灵了。

阿榆却还思索着失窃之事,喃喃道:“这小佛堂能有什么?那窃贼难道会跑这里偷经书?或者偷藏在经书间的秘密?”

若有秘密,乔娘子必是被这秘密夺去了性命。

因自身受到威胁,鹂儿自认不得不跟沈惟清等站在一条道上,于是对此事也极上心,凭着往年的经忆,一点点清查着小佛堂里的物品。

最后,她走到供桌前,对着墙上的九天玄女像,忽然皱眉,惊叫道:“不对!这绣像不对!”

绣像不对?

阿榆等抬头,看向玄女绣像。

蒙了许久灰尘的素白绢帛之上,玄女身着彩衣,翠帛飞扬,裙裾翩飘,潇洒立于祥云之上,意态疏狂。她的面容绣得精致明丽,宫髻堆鸦,五官明丽且不失英气,低垂的眉眼间无声显出丝丝悲悯。

阿榆看了半晌,疑惑问:“哪里不对?”

沈惟清道:“这幅绣像,太新了!”

他飞身上前,轻轻摘下绣像,用巾帕掸了掸灰尘,便立时就能看出,这绣像所用绢帛质地不错,洁白如雪;所用绣线也是上佳,绣工细腻,色泽鲜明。

阿榆恍然大悟,“这佛堂常年香火不断,若是挂上十年,早该发黄泛旧,色泽断然不会这般鲜明。”

鹂儿点头道:“这绣像,画的人物云彩都与原先那幅一样,又蒙了灰,乍看着并无差别,但刚我细瞧时,根本就不是原来那幅。”

众人听得精神一振,忙仔细检查起那幅绣像。

沈惟清问道:“你接触过原先那幅绣像吗?有何特异之处?”

因之前的推测,钱少坤在旁也提醒道:“鹂儿,你细想想,先前的绣像,里面可不可能有夹层?绣的衣襟或背面,会不会暗藏玄机,藏着字迹或地图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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