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聚首,回首,过往归于尘埃-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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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后跟着一名女道童,手中食盘托着一碗药,显然是为送药而来。

她赞赏地打量着阿榆,“平素都是那些男子挑咱们,也该让他们尝尝被人挑的滋味。”

阿榆并不认识她,瞥她一眼,神情淡淡,却语出惊人:“没人有资格挑我。若不是藜姐姐看上他,他连让我挑的资格都没有。”

女子惊讶,但唇间温和笑意不改,转身向穆清真人行礼,“真人!”

穆清还礼,“柳居士!“

她向阿榆介绍道:“这位是柳娥,柳居士。这些日子都是她在照顾秦娘子,还觅来许多珍奇的药材给她培补身体。秦娘子若能醒来,柳居士功不可没。”

柳娥含笑,道:“真人说笑了。举手之劳,何功之有?倒是榆妹妹辛苦了!”

她竟冲着阿榆敛衽一礼,继续道:“秦藜妹妹曾救我于危难,榆妹妹救了她,便是我柳娥的恩人!”

“柳娥?”阿榆没觉得这女子笑容和善便是什么姐姐妹妹,清泠泠的黑眸子审视着她,“我没听藜姐姐提过你。”

柳娥不以为忤,徐徐道:“秦藜妹妹有个自己的小厨房,存了不少她自己晒制的鱼鲞。她用秦家酿的酒蒸石首鱼鲞乃是一绝,除了姜葱,什么都不加,却鲜香得出奇,就酒就粥都极好。她还曾用野猪肉做了肉饼,配上芥菜,和乌鱼鲞一起蒸,一笼就够三四个人吃得饱饱的。”

阿榆倾听着,眸中的警惕和疏离渐渐散去,唇角悠悠地弯出了上扬的弧度。

她惆怅地道:“我只吃过她用鹿肉做的鱼鲞肉饼。”

秦藜用鹿肉做肉饼时的确说过,她先前曾拿野猪肉做过肉饼,和鹿肉是不同的味道。阿榆因此特地叫人打了头野猪,但彼时正逢过年,秦藜将剩下的鱼鲞交给了父亲秦池,阿榆便将野猪也交了过去。

最终,秦大厨出手做了野猪宴,虽也有肉饼,却烤制的,并未和鱼鲞同蒸。

既说得出秦藜的闺中之事,这位笑容明亮、艳若牡丹的女子,无疑是秦藜的旧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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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喂秦藜喝完药,柳娥已与阿榆十分亲近,向她叙起往事。

柳娥所居的代州,已靠近雁门关那边,比真定府更加偏远。父母逝后,因家贫无依,柳娥决定随义兄宫嵋前往京城谋生。

宫嵋是巧手银匠,柳娥则精通音律,且都是机敏之人,出远门本不是问题。谁知偏在平山脚下遇了临山寨的几名山匪,将盘缠扫荡一空。若非秦家父女经过,连柳娥都得被抓上山去。

平山距边境不远,山匪们常用地利之便下山打劫过往行商。地方官府多次剿匪,因临山寨的大当家裴绩成颇有些能耐,加上平山易守难攻,每每刹羽而归。后来邻国犯边,裴绩成一看地盘不保,便帮着官府一起杀敌。几次合作下来,官匪渐生默契。众匪不会打劫附近村镇,令官府为难;官府年年声称剿匪,但年年只是动动嘴皮子,最狠一次也不过是领着兵马在平山脚下溜达一圈。

于是,柳娥他们的盘缠丢了便是丢了,再也找不回来。

柳娥受了惊吓,又目睹官府的推诿,惊急之下大病了一场。幸亏秦藜伸出援手,将她带回家中养病,又在她病愈之后赠了盘缠,让她和义兄得以顺利进京。

柳娥道:“入京后倒是遇见了我命中的贵人。可惜他家人不允我二人在一起,只能先将我安置于此处,——一转眼,都快四年过去了。谁想我困居观中,还能遇见故人。”

故人昏迷不醒,也给了她回报昔日之恩的机会。这些日子,柳娥已代替观中弟子,接下了照顾秦藜之事。

阿榆已听得神情恍惚:“她这个人,谁都信,谁都帮。我一直觉得她挺傻的。原来傻也不是坏事,连避个难都能遇到故人援手。”

正说话时,一名女弟子入内,禀道:“真人,榆小娘子送来的一百贯钱,还有约七两七钱金子、八十两银子,是收入库中,还是供秦小娘子延医调治?”

柳娥、穆清都看向阿榆,空气似有瞬间的凝滞。

阿榆干咳了一声,“真人,我知道这点钱必定不够藜姐姐的药钱,我会想法再去弄些钱来。”

穆清似看到她手持剔骨刀,叫人留下买路财的一幕,顿时头痛,神色更冷了,“榆儿,我有叫你付钱吗?”

阿榆微笑,却十分认真道:“真人,我从不欠人。”

穆清拂袖,懒得再看她一眼。

柳娥笑道:“我欠了藜妹妹许多,又正好不缺银钱和药材。榆娘子既要费心藜妹妹的终身大事,又要追查秦家的惨案,不如就把些许银钱的小事交给我,如何?”

阿榆盯了眼柳娥腕上异常简素的紫檀念珠,轻描淡写地说道:“好啊,那钱帛之事就交给柳娘子了。作为回报,若有一日柳娘子想宰那位贵人时,不妨给我递个话,我会尽力而为。”

“嗯?”

柳娥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阿榆认真道:“那贵人纵是给你金山银山又如何?他敢在你最好的年华,把你丢在这僻远的道观里虚度光阴,便是该死。你若舍不得,至少也该把他狠狠揍一顿。”

柳娥顿了好一会儿,慢慢道:“既如此,我想揍他时,就去寻你帮忙。”

阿榆随手抽出袖中的剔骨刀把玩着,悠悠地答:“一言为定!”

笑靥明媚嫣然,天然带了三分纯稚天真;刀锋却冷锐逼人,如霜雪霜般冰寒刺骨,泛着森然杀意。

柳娥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

说话就说话吧,好好的,玩什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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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阿榆离去后,柳娥立于穆清身畔,缓缓吐了口气。

柳娥感慨:“也不知怎样的人家,养出了这样的女儿。到底年少,不知天高地厚。”

穆清皱眉,转头看向她,“她说要宰了你那位贵人时,看了眼你腕间的念珠。”

柳娥怔了下,看向念珠,“这不就是一串紫檀念珠?”

事出无奈,那位贵人不得不让她藏身道观,却恨不得把一应私房都搬与她,有的是珍奇宝物。但她行事谨慎,只戴了一串合乎她身份的念珠。以她如今阅历,并未发现这念珠有何不同。

穆清淡淡瞥了她一眼,“这紫檀较寻常紫檀颜色更深,纹理更密,香气也稍有差别,乃是外邦进贡之物。若非皇亲国戚或当朝重臣,拿不到这样的念珠。”

柳娥盯了念珠半晌,不由地吸气,“所以,她看出了这珠子不寻常,猜到了我身后的那个人不是一般人,但还是说……要宰了他?”

这小娘子诚然年少,但这份见识,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吗?

柳娥看向穆清,清亮的眸子并不掩饰探究。

“这小娘子,不那么简单吧?”

穆清目光沉沉,眺着阿榆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才道:“她是我故友之女。”

柳娥含笑,继续试探:“真人平素不问世事,此番为她冒险救下秦藜,不怕招来大麻烦吗?

穆清转头看她一眼,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大麻烦?柳居士,什么麻烦,比你眼前的麻烦更大?”

柳娥脸上始终洋溢的笑容顿时僵住。

“无量寿福!”

穆清一抖拂尘,不紧不慢地举步而去。

女道童走到柳娥身前,小声唤她,“娘子!”

柳娥回过神,笑容再度浮现,和声问:“力微,跟真人借的《书经》五十八篇,抄完了吗?”

女道童力微答道:“昨日刚抄完。娘子,那些都是讲述上古帝王的文献,晦涩拗口,您又不考科举,学那个做什么?”

柳娥淡淡道:“我该学的东西还多着呢!真人那里的《水经注》不全,下次咱家那位过来,记得告诉刘内监,帮我找一套全本的。”

“是!”

力微跟着柳娥往回走,却是无论如何想不通,她们娘子为何那么爱读书。眼看玉泉观收藏的经史典籍都被她读遍了,连稗史传奇都没有放过。

莫不是道观里的生活太闲,真把柳娘子闲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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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涂驾车送阿榆回去的一路,安静得出奇,不时用眼睛余光偷偷瞥向她。

回到食肆时,阿榆才发现他不对劲。

阿榆喝着水,纳闷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阿涂受惊般差点跳起来,伸头往外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方低声问道:“小娘子,你实话告诉我,你怎会认识那个穆清真人?”

阿榆道:“我阿娘当初跟她挺要好的。怎么了?”

“那、那你知道她是谁吧?”阿涂嗓子发干,强调着追问,“你知道她爹是谁,她弟弟是谁?”

阿榆道:“她爹是前朝的世宗皇帝,先帝的好兄弟;她弟弟是前朝小皇帝,后来将皇位禅让给了先帝。你指的是这个?”

阿涂无法理解,阿榆怎能这般轻描淡写地说起柴穆清的来历。他抱着头叫道:“你、你想骗婚也罢,想查案也罢,到底还是本朝之事。这会儿勾结前朝公主,究竟想做什么?”

阿榆将茶盏磕到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阿涂,“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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