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圣女归位（十六）（1 / 1）
萧时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浓烈的血腥味钻入鼻腔，眼前是内侍惨死的尸体，耳边是昭帝冷酷的宣判和自己“亲手格杀”的“事实”。莫凌峰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与昭帝此刻掌控一切的目光，在他脑中疯狂交错。
他明白了。这不是真相，但这是昭帝需要的“真相”。用“莫凌峰”的彻底死亡和“萧时”的惊天功劳，掩盖一次失败的刺杀，也彻底终结凌霄盟这个心腹大患的象征。他，萧时，成了这盘棋局中最关键也最锋利的那颗棋子。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无形巨手操控的寒意，瞬间淹没了复仇的火焰。他看着昭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周围禁卫投来的、混杂着敬畏和羡慕的目光……他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低下头，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面，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臣……明白。刺客莫凌峰……已被臣……亲手格杀！”
“很好。”昭帝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赞许，但那赞许背后是更深的冰冷。“下去疗伤吧。今夜之事，若有半句泄露……”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无形的杀意，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
萧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搀扶出去的。殿外，火把通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这个浑身浴血、却“格杀”了天下第一魔头的少年英雄身上。那目光中有敬佩，有狂热，有嫉妒……却唯独没有对他口中“焚尸灭迹”这一细节的质疑。他感到一阵眩晕，右肩的剧痛和毒素的侵蚀让他意识模糊，但心中那股被强行扭曲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寒意，却无比清晰。
莫凌峰……死了。被他“亲手”格杀，尸骨无存。
从此，世上再无莫凌峰。
而他萧时，十五岁，一战成名。
梦境扭曲跳跃，时间来到数月后。
距离那场改变命运的紫宸殿之夜已过去数月。少年英雄萧时的名字响彻朝野，他因“格杀莫凌峰”的大功被破格提拔，成为天子近卫，前途无量。然而，无人知晓他内心的空洞与疑虑。药王谷灭门案，因为“真凶莫凌峰已伏诛”，被朝廷草草结案。一桩悬案，就此盖棺定论。
萧时站在药王谷的废墟上。焦黑的梁木如同巨大的墓碑，指向阴沉的天空。野草在瓦砾间疯长，掩盖着曾经的惨烈，却掩盖不了那深入骨髓的悲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焦糊味，混合着泥土和死亡的气息。
他身后，站着十几个人。有对他忠心耿耿、从禁军中带出的精锐；有药王谷惨案后幸存下来、无处可去的旧仆；还有一些，是他在追查药王谷真相过程中，凭借“格杀莫凌峰”的威名和手段招揽的、各有所长的能人异士。这些人，是他未来计划的核心。
萧时转过身。十五岁的脸庞依旧带着些许稚嫩，但那双眼睛，却已沉淀了太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冰冷、沧桑和一种磐石般的决绝。他不再是那个满腔热血、一心只想复仇的少年。紫宸殿的谎言和药王谷的悬疑，如同两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从今日起，”萧时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力量，“这里，便是‘日月药庄’。”
他抬手指向身后那片触目惊心的废墟：“你们看到的，是药王谷的残骸。这里的每一块焦土，都浸透着我师父、师叔伯和同门的血！这里的每一缕风，都在诉说着他们的冤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苦，让众人心头沉重。
“朝廷的结论，是凌霄盟盟主莫凌峰所为，已被我‘亲手格杀’！”萧时说到“亲手格杀”时，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嘲弄，有冰冷，随即化为更深的坚冰。“此案，已结。”
他踏前一步，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众人：“但，这结论，我不信！”
众人皆惊。
“莫凌峰已死，死无对证。”萧时的声音冰冷，“药王谷灭门，手段狠辣，计划周密，现场虽留下凌霄盟的痕迹，却太过刻意！更像是……有人故意栽赃，或者，利用了凌霄盟这把刀！”他脑海中闪过紫宸殿上莫凌峰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那是一个纯粹的、只为任务或报酬而杀戮的刺客，与药王谷这种灭门惨案背后可能蕴含的深沉动机，似乎并不完全契合。
“日月药庄，明为药庄，济世行医，安身立命，广结善缘。”萧时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谋划，“暗地里——”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是我萧时追查药王谷血案背后真相的眼睛！是我刺穿这重重迷雾的利剑！是我为枉死的亲人们……讨回真正公道的基石！”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深沉：“庄内一切，皆以药庄之名行事。你们，皆是我日月药庄之人。对内，我们只有一个目标——真相！不惜一切代价，查明药王谷血案的幕后真凶！无论对方是谁，地位多高，势力多大，我萧时，必亲手将其碎尸万段，以慰我亲人在天之灵！”
“对外，”萧时的声音带着一种绝对的冷酷，“莫凌峰，就是药王谷血案的唯一真凶！他已死！死于我手！尸骨无存！此乃铁案！任何人，不得再公开质疑！违令者，视为叛庄，杀无赦！”
这命令冰冷而残酷，却是生存和深入调查的必须伪装。
“至于莫凌峰……”萧时的目光投向废墟深处，那目光复杂难明，有对仇敌已死的冰冷，有对真相未明的执着，最终都化为磐石般的坚定。“他若真的死了，那便便宜了他！但我要揪出他背后可能存在的雇主！或者，证明他并非唯一的凶手！若他没死……”萧时眼中寒光爆射，杀意凛然，“那便是欺君之罪！更是我药王谷血仇不共戴天之敌！日月药庄，上天入地，穷尽碧落黄泉，也要将他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