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6章 我以为我们会更亲近点儿（1 / 1）
幸运的是，这间研究室也很干净。但对需要独自探索的梧惠而言，亦是一种不幸。
包不在她的身上，她装不了太多东西。这种地方，也没什么需要带走的吧？梧惠唯一能想到莫惟明认为派得上用场的，应该就是药物了。
梧惠俯下身，视线扫过桌上整齐的瓶瓶罐罐。酒精灯里的液体已经彻底挥发了，但有一瓶写着酒精字样的瓶子，液面还很高。不过它的浓度应该已经比不上标签所写，梧惠还是拿上了。其他标签大多模糊，她碰也没敢碰。
虽然他已经向自己解释了情况，但梧惠心中的不安还是无法完全退却。以前看过恐怖小说的情节不受控制地在脑海涌现。打开柜子，会突然出现一颗新鲜的人头吗？拧开水龙头，会有血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吗？拉出抽屉，会有手指和眼睛灵活地蠕动吗？通风橱里，会忽然传来女人或孩子的啼哭声吗？
梧惠伸手夹击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别胡思乱想。
她猛地拉开柜门。当然，什么也没法生。储物柜里，她找到了大量医用棉，还有小瓶的碘酒与双氧水。她虽然不懂，但隐约觉得这类东西保质期不那么长。酒精还好，毕竟白酒、伏特加都很能放……还是不拿其他东西了。一会儿可以让莫惟明自己来看看。
绕了一圈，梧惠还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有挺多设备，看上去就精密复杂，她是万不敢碰一下的。在房间的角落，她发现了一排看上去十分沉重的金属罐。梧惠弯腰上下打量，不知这是干什么的。
“这是液氮。”
身后响起莫惟明的声音，梧惠回过头去。他双手插在衣兜里，淡淡地笑着。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他惯有的，可现在这种笑意却明显了几分。这身鼠灰色的外衣，他之前一直穿在身上吗？梧惠实在没注意这些。
“液氮？很冷的会冒白烟的那个？”梧惠重新打量瓶身，“居然有这么多……做实验会用到？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用了。”
“这种容器是特制的，密封性很好。只要真空层不被破坏，能保存很久。拿到实验室里的，可能确实有泄露风险。不过这些只是库存很少的一部分。在专门的仓库里，应该还有很多全新的吧。实验室永远需要这个。”
“储存液氮，需要低温吧？现在的冰箱还在运作么？”
“燃气的冰箱，早就没有燃料了。”莫惟明也在她身边蹲下，看向那些罐子，“不过并不需要这么耗能。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设置一个恒温的结界不是难事。”
梧惠有点儿惊讶。
“……差点忘了，这里和正规的研究所不同。”
“瞧你这话说的。言下之意，是这里很不正规咯？”
“我不是那个意……不对，这些本来就是非法活动吧？”
梧惠来了底气，瞪向莫惟明。莫惟明笑了起来，撑着腿，站直了身子。
“你的好奇心还挺重呢。明明之前还怕得要死，现在却又东摸摸西看看的。”
“怎么，你第一天认识我？”梧惠不客气地回敬了一个白眼。
“那倒不是。”莫惟明用指尖绕过鬓边的头发。这一两个月，恐怕他都没有时间去理发店，头发的长度已不知不觉过了肩膀。“只是很少有外人，会对实验室的设备感到好奇。”他指向一个平台，“我看你刚才对那边的东西还挺在意的。”
“你到底什么时候进来的……”梧惠看向他指的方向，“是挺复杂的，我也看不懂。直觉告诉我哪个都挺贵，把我卖了也赔不起。”
“你还真有意思，这种时候也能开玩笑呢。”莫惟明把梧惠领到平台前，“这台是元素检测仪。很新，通上电应该还能用。那边尽头靠墙的，是红外光谱仪。这边的每台设备都价值连城，一般的研究院有一两台就很了不起了。但在这儿，隔几个实验室就有。毕竟很多项目是同时进行的，只有一台，排队也轮不到。很多结果都讲究时效性。不远处的房间还有核磁共振仪。”
“听不懂。”梧惠直白地说，“最后那个，我倒是有所耳闻。我怎么觉得这东西才刚被外国佬发明出来……我记得操作那东西的时候，附近不能有金属。”
“只是才公布于世而已哦。国家层面已经投用很久了。不过你记得不够准确。并不是说不能有金属。铁是最需要注意的，机器运作时会将铁吸过去。其他金属，可能会导致成像质量下降，影响判断，但不至于破坏设备或者产生生命危险。”
“原来如此。”梧惠看着那些仪器的眼神愈发敬畏，“科技真是不得了的东西。”
“人类，很神奇吧？距离灵潮衰退不过半个世纪，就好像历史上从未有过法术这种东西一样，妖怪也销声匿迹。”
“你说，”梧惠突然问他，“如果一开始，人间就从来没有过什么灵力、法术、妖术的概念，那么人类社会发展至今，会不会已经非常厉害了？不只是这样的地下基地，说不定，还能把房子盖到天上。不靠法术，不用飞机，也能实现个体的飞行。你说这一切有可能吗？”
莫惟明暂时不知如何应答。一段时间的思考后，他笑了起来。
“有趣的想法。你果然很特别。”
“你说话怎么怪怪的？怎么，嘲讽我？”
面对梧惠的敌意，莫惟明一时语塞。
“我们平时是这么相处的吗？”
“不是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误会了平时的我的意思？”
“我曾经这么怀疑过。但哑巴亏吃多了，发现你确实不是什么好鸟。”梧惠低声嚷了一句，“短尾巴鸟。”
莫惟明震了一下。他伸手捂住嘴，略微低下头。梧惠没看懂他是个什么意思，但他半晌没憋出一句话来。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放下手撑到桌边，对梧惠说：
“你攻击性好强。”
“有吗？”
“不是什么好话，下次不可以说了哦。”
“要你管？”
“但是关于你刚才说的……”莫惟明稍微放松地靠在桌边，可能难得找到一处干净地方，“我想，也许不会。我认为一切事物的发展，都有自己应有的节奏和规律。这个想法，就和期待着灵潮从未退却的那个时间线的人们一样。”
“所幸人类的生存并不完全依靠灵力，所以才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做出调整吧？受到影响最严重的，反而是人间的妖怪。”
“是的。人类科学的发展如此迅速的主要原因之一，正是敌对势力的衰弱。一开始就没有灵力的世界，也就不存在妖怪了。没有妖怪的人们会更加安于现状，并不想着破格吧。反而是现在……失去敌人，便制造敌人。为了摧毁同类，人类不也发明了足以毁灭一座城市的力量吗？”
“……说得也是。那种刚刚公布的武器。真不知道未来的人间会变成什么样。”梧惠点头，“指不定，没有灵力存在的世界，和我们现在的技术进度差不多呢。这么想的话，科学的发展就像弹簧一样……之前因种种原因压抑了发展，现在的迸发只是恢复到原来的水平。”
莫惟明笑意更深。
“我就说你是很不可思议的人……不论是理解能力，还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简直就像……莫老一样。”
“你已经这么夸过了。换个词儿。”梧惠说，“我像你爹这句倒是头一次，爱听。”
“是么？”莫惟明歪过头。
“我其实只是在想——也许人们的日子可以更好过点。”梧惠轻轻叹了一声，“唉。这个想法很理想主义吧？反正也都是没发生过的事。”
“亲爱的……实际上，生活并不会变得更好，因为阶级永远存在。不管是玄学，还是科学，资源与信息的不平等是无法被攻克的难题，权和利永远在少数人手里。保持清醒是好事，但一直清醒，会很痛苦哦。”
梧惠只是愣愣地看着他。莫惟明略微抬起眉。
“怎么了？我的脸……”
“你今天说话格外恶心。”
“……是么。我以为我们会更亲近点儿。”
说着，莫惟明抬起了手。虽然梧惠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她险些发出尖叫——原本整洁的桌面与他的手几乎相融了。一道长长的、深红色的东西与他手掌相连。显然，连莫惟明自己也吓了一跳。就好像他的手和桌面之间扯出了一段儿筋膜，或者肠子。
“呃！”
“啧。”
莫惟明用另一只手抽过托盘里的刀片。虽然刀刃已经很钝了，但他速度很快，毫不犹豫地斩断了手掌与桌子的连接。有红色的液体溅射出来，就像割断了血管。那看上去很痛，但他没有半点迟疑、半点不适。
“你你你你没事吧？”梧惠语无伦次，“你受伤了吗？这是什么？应该先止血吗，还是先消毒……”
“冷静，我没有受伤。”莫惟明看向那略有凹陷的桌沿，一部分像是被烧焦一样，有红色的液体从里面持续渗透。“已经伪装到这个地步了吗……但伪装没有意义。莫非还是没有完全同化吗。”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梧惠愣愣地看着一切。
莫惟明甩了甩手，梧惠后退一大步。一块黏稠的、淡红色的玩意儿被甩到地上。梧惠蹲下去，远远看着。那东西仿佛还在动弹，它的表面有着明显的肌理。价值像是有生命一样……或至少有神经在里面。
刚才的血呢？
梧惠正在思考，恰亲眼看到地上的那团肉块陷入地面。有什么东西将它吞没了，连同之前的血迹也消失不见。梧惠吓得跳了起来。
“没事。不赤脚在地上走，应该没有问题。”莫惟明环顾四周，“看来这里的问题也很大。唔，和光照有关吗……”
“这里果然不正常！”
“这里没有正常的地方。”
所以才习以为常？他一开始就一副知道一切的样子，那般坦然。梧惠紧张得一动不动。但即使在这个时候，她仍然无法放下失落的同伴。
“……不知道启闻他们怎么样了。”
“欧阳吗？那个记者有两把刷子，你还是担心自己比较好哦。”
“他应该没事，毕竟他也有法器。我只是担心羽和他分散了。砗磲又不能像琉璃心一样掰成两半。”
“也可以吧？把绳子拆开，分成几堆珠子……唔，那样倒是很容易遗失。”
“另外，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也希望曲罗生没事……”
“这有什么奇怪？放心，他很能活呢。”
“就，一般来说，不该在意所谓坏人的死活吧……”
“那又怎样？”莫惟明看着她，“这只能说明你是通俗意义上的好人。”
“这样吗……”
聊了这么几句，梧惠放松了些。
“对了，”她想起一件事，“莫惟明，你知不知道，这片土地有没有长什么红色的豆子？和红豆很像，但颜色更鲜艳。它有什么作用？”
莫惟明露出困惑的神色。
“……和红豆很像，但不是红豆吗？似乎没有听过这种植物。怎么了吗？”
“之前，欧阳好像在收集这个。如果不是用来吃的，会拿来干什么呢？”
“那家伙的心思很难猜吧。连作为同事的你都不清楚，我更不懂咯。”
“好吧。我们还是快点收集物资，再找机会回到上一层吧。真到性命攸关时，我也不那么惦记我的包了。”
“是啊。都什么时候了。如果不是装着你的命，还是放一放吧。”
“……”
可那里面装着别人的“命”。梧惠终究没能把这话说出口。比起别人，人人都更在意自己。注意到梧惠的沉默，莫惟明也不继续为难。他转向门口走去。
“我在附近继续看看哦。”
“等等……！”
梧惠可不想继续待在这处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