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1章 你不是她。你是谁？（1 / 1）
莫惟明没有想到，自己和梧惠走散得竟这样快。
也并非毫无征兆。在穿过一道门时，梧惠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他转过去，的确发现门的边框有些不同寻常。它并非规规矩矩的方形，而是有些微妙的扭曲。就好像原本该是笔直的线条，其实是不规则的。莫惟明摸上去的时候，感到一种奇怪的阻力。这的确匪夷所思。
“究竟是什么东西导致我们出现幻觉，还是说，有什么东西令人产生了视觉错误……”
莫惟明不太敢相信，这就是真实的门框本身。这个门并非存在于走廊上的，不通往某个房间，而是在走廊尽头。这样看上去，就好像穿过它，会来到另一部分的工作区。由于研究所确实存在这样的结构，莫惟明没有多虑。但梧惠只是远远站着，绝不靠近一步。她因惊讶而无法发声。莫惟明一时没想明白，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一切发生在他穿过这道门后。再回过头，梧惠便不见了。不只是梧惠，连光也消失了，四周陷入难以言喻的黑暗，令他突然心生恐惧。他试图转身寻找门洞，却只碰触到冰冷的墙壁。他意识到，正是穿过门的一瞬间，连同之前打开的所有房间所溢出的光，全被阻绝。
就好像有人蒙住他的眼睛，也像是整个人突然被扔到另外的地方。莫惟明一个激灵，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正如先前梧惠所警告的，附近的空间好像有些异常。但，距离她说出这句话已经过了很久，按理说应该走出了异常范围才对。也或者……这里到处都是异常。
他进入了错乱的空间，这让他产生无来由的愤怒。四周一片寂静，连最微弱的光线也无从察觉。空气冰冷且压抑。这个空间本身就没有生气——即便有，也只是微观层面的，他永远不可能察觉。不可置信的莫惟明反复捶打墙壁，拳与坚硬的材质碰撞发出沉闷的回响。
墙壁的触感平滑，却没有温度，大约是与自己的体温相仿。而那几下有些失控的挥拳，也并不让他的手感到疼痛。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感知到这些物理的存在。但他清楚，这可能只是过度的紧张让他陷入了某种麻木的状态。
他心跳加速，脑袋发沉，冷静的思维开始逐渐被恐慌侵蚀。他这才意识到，身边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是生物，在这种可怕的环境下是多么重要的事。正因为她，他们，曾经存在，他才没能察觉其中的重要性。即便先前欧阳和羽，甚至殷社的人，还没有沦落到自己现在这般糟糕的处境，有同伴同行，都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起初他本想脱离殷社独自行动……这真是自大的想法。九爷不知进行了多少资金与人力的投入，才换得这些珍贵的情报。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了，他迟钝地想。也不只是他，九方泽亦是如此。不过，他是对情况完全不知情，倒有一丝无知者无畏的意味在。最怕的，就是自己这样略知一二的人。所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大概是这个道理。
莫惟明反复做着深呼吸，同时用双手捂住口鼻，以防自己陷入呼吸性碱中毒。他从自己的手指间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不知是不是之前误触了什么，或者拍墙过于用力，让他的手出现了伤痕。但不论如何，他不能放任自己沉溺在无边的黑暗中。那样的话，自己会真正失去理性，下场与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寻宝人相比更加凄惨。
这份沉默和空旷让他感到更加孤立无援，心底的孤独如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让他无法自持。他强忍住内心的恐惧，脚步迟缓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尽管内心翻涌着越来越强烈的孤独感，莫惟明依旧逼迫自己保持冷静。他告诉自己，这里是地下三层，这里是实验区的一部分，不能再乱了阵脚。
终于，他触碰到了前方的一扇门。莫惟明心中微微一松，仿佛看到了些许希望的曙光。他小心地抓住门把，轻轻一转，却发现门锁紧了。感觉到门锁的冷硬与坚固，他的心情再次跌入谷底。恐怕他已经误入实验区的危险地带了。
他忍不住感到紧张，脑海中不断翻涌着各种可能性，自己的处境也显得愈加扑朔迷离。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振作，继续摸索下去。
莫惟明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黑暗中的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思绪一片混乱。也许是一两个小时，也许更久，更糟糕的情况是他已由于极度的紧张和恐惧，错估了时间的流逝。身心的疲惫让他几乎无法再支撑下去。他已经无法再强迫自己站起来，强迫自己继续前行。
最终，他瘫坐在地上，双手支撑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爬行着，摸索到侧方的墙壁，靠着坐了下来。黑暗中，思绪逐渐模糊，周围的一切也变得越来越遥远。他闭上眼睛，尽力让自己的思维空白。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避免自己陷入孤独引发的疯狂。
就在他几乎以为自己会永远被这无边的寂静吞噬时，他突然察觉到侧方有一丝微弱的亮光。有那么一瞬间，莫惟明以为自己已经精神崩溃，产生了幻觉。可那道光逐渐靠近，清晰而真实，他的心跳猛地一提。紧接着，亮光的源头——一盏油灯——出现在视野中，照亮了他那被黑暗笼罩的身影。
他本能地想站起来，但又怕自己不慎会被幻觉吞噬，便依旧维持着蹲坐的姿势，目光定定地看着那道光逐渐逼近。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这突如其来的希望会在下一秒悄然消失。
当那个人的身影真正出现在他眼前时，莫惟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昏黄微弱地照在他身上，他下意识地挡住了眼睛，试图让自己的视网膜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
“是你？莫……莫惟明？天呢，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看到你……一个人。”
那道声音轻轻传来，带着些许惊讶和轻快的语气，是梧惠的声音。她带着那种他熟悉的音调，既温柔又带着些许不以为意的轻松。
莫惟明的心跳瞬间加速，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猛地站起来，向她扑过去，将她紧紧抱住，仿佛要用这股力量确认这不是一场幻觉。怀里的感觉温暖而真实，他的脸埋在那件熟悉的大衣中，感受到大衣的绒领，脑海中一片混乱。她什么时候披上了大衣？因为地下太冷吗？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这里，她就在他面前。
梧惠显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她并没有挣扎，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没有提着油灯的那只手。有什么东西坠在地上，发出闷响。梧惠用这只手轻拍他的背，又向下顺了顺，就好像在哄一个迷路的孩子。
“怎么了？不过是一会儿没见罢了，瞧把你吓得。”
莫惟明突然松开她。可以借着微弱的光看出，他那一向没太多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开口抱怨道：
“你倒是有灯。把你扔到完全黑暗完全安静的环境里，看你一个人能坚持多久。”
“好吧好吧，坚持不了多久，你赢了。”
梧惠笑起来，无奈地摇着头。逐渐恢复理性的莫惟明开始意识到，梧惠似乎已经找回了自己的东西。梧惠捡起包，莫惟明则指着它说：
“这就是你说你丢了的东西？油灯之前也是放在这里的？”
“对。这就是我说的……很巧，让我给找到了。”梧惠的语气有些宽慰，“我还没有仔细检查呢，希望里面的东西都是完整的。”
“你是在哪儿发现的？”莫惟明问，“之前听你和曲罗生所形容的处境，我本以为你的包落在了地下二层。这背包，是怎么跑到三层来的？”
“也可能是我来到了二层。”梧惠稍作思考，“但接着，又回到了三层。你是知道的，这地方也太乱了，很容易有这种事情发生。”
莫惟明感到一丝违和，但他尚未完全冷静，还不能判断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好啦。既然有你在，我可不用拖着这么沉的东西了……”
说着，梧惠将包用力丢到莫惟明怀里。莫惟明赶忙抱住，差点被带着坠到地上。他不禁想，这里面到底都装了什么东西？尸块吗？沉得要命。之前她就是背着这种东西，在危险的地方跑来跑去？真不知该佩服，还是说不要命了。
但梧惠诚然是惜命的人……也许，这里的东西真的重要到这个程度。
莫惟明背上了包，跟在提灯的梧惠身后。梧惠特意停下，等到两人并行，才继续向前。
“既然已经找到了包，那么下一个目标，就是……找到九爷了。”她这样说。
十几秒钟的沉默后，莫惟明说：
“下一个目标是离开这里。”
“嗯……？”梧惠愣了一下。
“我不认为那个女人重要到这个地步。而且，听你与曲罗生的描述，她还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是几近腰斩的贯穿伤，重要的内脏早就被打碎了，我想不出她活着的理由，更想不出我们只是为了生命危险寻找尸块的理由。”
梧惠没有说话，大约也是在权衡利弊。就这样无言地走过一段距离，梧惠问：
“那么，曲罗生呢？”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莫惟明感觉有些崩溃，“重要的是，你，我，我们先要活下去。只有我们活下去，才有其他谈论的空间。”
梧惠发出细微的叹息。
“唉。果然，你也被这鬼地方吓坏了。老实说，这儿确实非常恐怖。刚才，我还看到了行为举止相当奇怪的人。为了避免麻烦，我并没有和对方搭话。总感觉，很不妙。”
“……”莫惟明暂时不愿去想，梧惠描述的究竟是什么，“我只想离开。”
“好吧。谁不是呢。你啊，还是放轻松些。”
说着，梧惠将一只手搭在莫惟明的肩膀上。和莫惟明的身高相比，她不能让这个举动显得自然，这让莫惟明感到很别扭。于是，他伸手将她的手臂无情地打掉了。
“哎呀，真无情啊。”梧惠用被打下的手，捋了捋自己的鬓发，“我还以为，我们的关系有这么好呢。”
说着，她又用手在莫惟明的脸上轻佻地划过，却无比自然地垂落下去。莫惟明甚至还没来得及表示厌恶，对方便又显得若无其事。这一行为，连同之前那亲昵的语气，都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眩晕感，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胃痛。
他开始产生了怀疑。他希望这不是必要的，但也不那么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因为过度紧张产生的妄想。此刻，他仍在自我怀疑，也不愿意相信他潜意识设想的可能性。
“你的语气很奇怪。”他直言道，“你不该是这样的。”
“是么？”梧惠轻笑一声，“看来我一直错判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还以为我们该更亲近一点儿的。无妨。你说得对，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不要管别人的死活了。”
莫惟明停下了脚步。
“那他们呢？”他看着梧惠的背影问，“除了曲罗生，他们呢？”
“那些人吗……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是谁？”莫惟明的语气陡然锐利，“梧惠不会放弃他们。”
前方的梧惠停下了脚步。油灯微微一闪，让她的影子产生了刹那的扭曲。
莫惟明举起了上好膛的枪。
“我再问一次……你是谁？”
梧惠缓慢地转过头。侧过脸时，莫惟明看到她勾起邪性的笑容。但他来不及反应，梧惠反身一记高抬脚踢到他的手腕，红色的外衣裙摆般翩然。枪支脱手砸到墙面，哗地落下。
疼痛感尚未传递，又一记扫腿将他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