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牙尖嘴利方孝孺,谁是跳梁小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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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如何让一个人彻底忠诚于自己?

最简单的答案和手段,就是认可。

对于朱允熥而言,杨士奇初来乍到,并且没有任何当官的经验,而自己却愿意把如此艰难的重任交给杨士奇,这何尝不是一种对杨士奇的认可?

就这么一件小事,就足以让杨士奇死心塌地了。

而最终的结果,也并没有让朱允熥感到意外,杨士奇在听到这番话后,脸色顿时颤了颤,激动不已,立刻道:

“臣,愿为殿下效命!”

朱允熥露出笑容来,点了点头,他对杨士奇的能力放心,这也源自于历史上的杨士奇,就是一个无比稳妥的人,他相信江浦县交给杨士奇,是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

杨士奇这边的任务给他交代完毕后,朱允熥给杨士奇留下了一些钱,起码这段时间让杨士奇到了江浦县,也不至于因缺钱而产生各种问题,随即他看向老师陈南宾道:

“正好今日我比较空闲,朱允炆那边,不是出了一位名叫方孝孺的年轻大儒吗?不如将他喊过来,我与他辩一辩这程朱理学。”

“省的,影响我荀学思想的士气。”

对于文学、理想而言。

话语权是很重要的。

话语权,代表着什么呢?

立言!

也就是立言的终极性,儒家传统中有着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理想,使得学术辩论的胜负直接关系到士人的历史定位。

东汉王充在《论衡》中系统驳斥谶纬学说,导致谶纬学派在精英阶层逐渐失去话语权,最终被边缘化。

道统争夺战中,朱熹与陆九渊的鹅湖之辩表面和而不同,但朱学后来被奉为正统,陆学门人不得不调整学说以附朱学,陈献章虽承陆学却不得不兼采朱子。

这就是话语权和立言的重要性,这么说吧若是让方孝孺继续这样下去,把他好不容易构建出来的观星书院的这群士子们给打散了,那朱允熥就要被气死了,所以今天趁着有一定的时间,必须要好好的收拾收拾这方孝孺,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辩儒。

这种话语权,若是丧失了的话,对于朱允熥而言是不允许的,因为历史上就曾经出现过这样的例子,对其学派产生了毁灭性的打击。

不说离的远的,就说离的近的。

北宋时期,王安石新学被程朱理学取代后,新学学者在科场举步维艰,而南宋绍兴年间,曾有新学余脉考生在策论中引用王安石观点,被考官批邪说诬民而落第。

历史上,未来阳明心学诞生后,其与程朱理学的较量中,嘉靖八年科举出题故意针对心学,导致王门弟子耿定向在考场‘振笔不能答’,此后心学在官方话语体系中逐渐式微。

若说提较为遥远一些的话,西汉盐铁会议上,贤良文学虽辩倒桑弘羊,但桑弘羊两年后仍以谋反罪被族诛,这就代表着,一旦学术失败,势必会成为政治清算的铺垫,甚至可能出现文字狱,历史上清朝时期的毛奇龄著《四书改错》批判朱熹,但在康熙推崇朱子后立即焚版谢罪,学术辩论失败在特定政治气候下,就会出现大问题。

朱允熥是绝对不容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方孝孺...那人可名不虚传。”

陈南宾脸色顿了顿,他这段时间屡次听到方孝孺这个人的名字,此人在文人圈子里面,是一个很了不得的人物。

虽然他还没有踏入仕途。

但能力已经体现出来不少了。

由于方孝孺对他和朱允熥所招揽的观星书院,准备推崇荀学的文人弟子格外打压,因此这段时间他也刻意调查、了解了一下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弄清楚了方孝孺的传闻后。陈南宾感到惊讶和震撼。

现在,方孝孺大约三十五岁左右,此人虽尚未正式入仕,但其对程朱理学的深刻见解已在江南士林间广为流传,他不仅精研经典,更以刚正不阿的品行和犀利的辩才赢得众多文人推崇,被视为新一代的‘理学正宗’。

据闻,洪武二十三年春杭州西湖畔的‘正学书院’,大儒郑远道举办了一场大型讲学辩论,主题是‘朱陆异同’,也就是朱熹与陆九渊的学说产生了分歧,当时有一名自负的狂生陈子昂公开宣称‘朱子之学迂腐不堪,陆氏心学方为大道’,并引经据典,驳斥朱熹的‘格物致知’理论,碰巧方孝孺也受邀与会,听闻陈子昂的言论后,当场驳斥:

“朱子之学,如日月之明,照破千古迷雾。今人不解其深意,妄加非议,岂非坐井观天?”

随后,他引《四书章句集注》逐条反驳,并指出陈子昂对陆学的理解亦有偏差,最终,陈子昂哑口无言,羞愧退场,此事在江南文人圈中广为流传,方孝孺被誉为‘朱门护法’,甚至有士子作诗赞曰:

“正学一辩惊四座,方郎才气压钱塘!”

更重要的是。

方孝孺现如今不过三十多岁,却已经著书了。

他所撰写的《辨惑录》,已经是现在批驳异端,正本清源的文人们常用书卷,这是方孝孺所完成的短篇文集,专门批驳当时民间流行的‘佛老混杂儒学’的歪风,更擅长书中痛斥某些文人‘以禅解儒’,将佛道思想掺杂进程朱理学,混淆圣贤本意,其中一篇《斥妄儒》写道:“今之学者,不究六经本旨,反拾佛老余唾,自谓高明,实则惑世诬民!”

此书一出,立刻在士林引起轰动,许多推崇纯正理学的文人争相传抄,称方孝孺为‘今之韩愈’,类比唐代韩愈辟佛,南京国子监的几位博士甚至私下议论:

“方希直若不早用,朝廷何以明正道?”

思索诸多,陈南宾不由伸出了手,拦住了朱允熥,然后道:

“方孝孺在当今民间文人中,地位颇高,我曾听闻其对于程朱理学所钻研,堪称当世奇才,同时这方孝孺名声更是不俗,也就是去年,江南杜家听闻方孝孺才名,欲重金聘其为家塾师,教授子弟科举文章。方孝孺得知该家族“结交权宦,贿赂有司”,当即回绝,并作《答某公书》明志,言道:孝孺虽贫,不食嗟来之食;虽贱,不附权贵之门。愿守陋巷,终老圣贤之书。”

“此事传开后,民间文人纷纷赞叹其气节,称他为“布衣大儒”,甚至有人将他比作颜回再世,赞其:方郎清似水,志节比山高。不羡黄金屋,唯求圣贤道。”

陈南宾担忧,朱允熥辩不过这方孝孺。

这种结果,对于朱允熥而言,打击是非常大的,容易影响朱允熥的声望。

特别是现如今,朱允熥身处于夺嫡期间。

方孝孺现如今,可是在江南文人圈中声望极高,时人常以方正学”尊称他,因其推崇程朱理学思想。

各种各样的推崇比比皆是。

比如:

‘理学正宗’,认为他深得程朱精髓,驳杂说、正本源。

‘辩才无双’,其在讲学辩论中无人能敌,常使对手折服。

‘气节凛然;,方孝孺不慕权贵,甘守清贫,有古君子之风。

甚至有传言称,当时在南京的宋濂门生,譬如胡翰、苏伯衡等已暗中向朝廷举荐方孝孺,认为他可继濂溪、伊川之统,现在方孝孺虽未正式步入仕途,但其深理学能力、犀利的辩才、高尚的节操,已成为江南士林公认的新一代儒学领袖。

朱允熥,能辩的赢吗?

“老师认为我不行?”

朱允熥笑了笑,随即道:“老师不用担心这个,我对自己有信心,我知道方孝孺很厉害。”

闻言,陈南宾脸色顿了顿,只好不再坚持什么,随即他就带着朱允熥,向着观星书院的方向而去。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同一时刻。

南京城,观星书院内。

下午的阳光透过高大的雕花木窗斜射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长长的窗棂影子,一道光柱可能正好打在方孝孺身上,他面容中带着肃穆,而荀学士子们则坐于下方。

厅堂内悬挂着孔圣人像或书院训条,几案上散落着摊开的书籍如《荀子》、《朱子语类》等和笔墨纸砚,有人面前的茶杯早已凉透,无人有心思去饮。

周围不远处,有着不少为官的士子,他们屏息凝神,被这场高水平的论辩所吸引。有人面露钦佩地看着方孝孺,有人对荀学士子的窘境流露出同情或思索。

此时此刻,整个正堂内,方孝孺铿锵有力的声音是此刻唯一的主旋律,然后是沉重的呼吸声、偶尔的叹息、书页无意识翻动的沙沙声。窗外可能传来几声遥远的鸟鸣或市井的模糊声响,更衬出室内的紧张寂静。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方孝孺如此了得!

他们这么多推崇荀学的士子,竟然一边翻阅典籍,一边和方孝孺辩驳,都根本胜之不过!

方孝孺立于厅堂中央,身姿挺拔如青松,纹丝不动,尽显理学大儒的端方与自信,他身着简朴但整洁的深色儒服,头戴方巾,目光如炬,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对面的荀学士子们,眉宇间凝聚着一种近乎严厉的专注和不容置疑的坚定,嘴角或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真理在握而生的冷峻弧度,脸上没有激动潮红,只有一种冰封般的冷静和威严。

同时,他的一手自然垂落,或轻按在身前的几案上,稳定如磐石,另一只手则在关键处精准有力地挥动,如同挥动无形的利剑,直指对方论点的核心破绽,他的动作幅度不大,但极具力量和穿透力。

相比于这些荀学弟子,方孝孺显得声音格外洪亮、清晰、沉稳,字字如金石掷地,逻辑严密如铁桶一般,他引经据典,尤其是《四书章句集注》等程朱核心著作,对朱熹的阐释信手拈来,他的论辩如抽丝剥茧,层层递进,将荀学’性恶论‘、’重利轻义‘、’法后王‘等核心观点逐一剖析、批驳,指出其‘违背天理’、‘有损人伦’、‘流于功利’的根本缺陷。

语速可能不快,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直击要害。

观星书院的学生们,他们这些跟随朱允熥的士子们,此时面对方孝孺,显得很是不堪,他们或坐或站,位置相对方孝孺显得松散,此刻显出颓势。

不少士子表情各异,笼罩着挫败、尴尬、甚至一丝慌乱,有人面红耳赤,额头渗出细汗,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方孝孺锐利的目光;有人眉头紧锁,陷入苦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或攥紧衣角,试图在方孝孺密不透风的逻辑网中寻找一丝缝隙,却徒劳无功。

有人面带不服,嘴唇微动似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方孝孺的论点已将他们预设的论据基础拆解得七零八落,一时语塞;还有人目光呆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震慑住,显出一种“哑口无言”的彻底茫然。

“至于你们所推崇的性恶论,更是荒谬,可笑!!”

方孝孺毫不留情的道。

这最终,引得有士子人忍不住了,站出来声音发冷道:

“方先生!荀卿有言:‘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此乃洞悉世情之真谛!观世间百态,孩童争食、成人逐利、豪强兼并,无不出于利己争竞之本性!若无礼法约束、师法教化,人将如禽兽相食!程朱空谈‘性即理’、‘本善’,岂非掩耳盗铃,无视人性之幽暗?”

“哈哈哈...”

听到这话,方孝孺忽然哈哈大笑,目光如电,声音沉稳而穿透,道:

“荒谬!尔等只见浊流,便谓源头本污?孟子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孺子入井,人皆救之,此非‘善端’发于天性而何?朱子有云:‘性即理也’,天理流行,赋予人者即为仁义礼智之性。所谓‘恶’,非性之本然,乃‘气禀所拘,人欲所蔽’!如水本清,泥沙搅之则浊;如镜本明,尘埃覆之则昏。尔等荀学,以末流之弊否定本源之清,是谓‘因噎废食’!圣人设教,非为强扭人性,乃为拂去尘埃,复其本然光明!尔等视人如待驯之兽,岂非小觑了天理赋予人之尊严?”

那荀学弟子脸色发白。

“然…然若无严刑峻法、功利诱导,仅凭空洞说教,何以制恶扬善?人性趋利避害…”

方孝孺眼神发冷:“住口!尔等之学,根基已歪!以利导之,则人皆为利往,仁义尽丧!程朱之学,以‘存天理,灭人欲’为要。明理则知耻,知耻则近勇。修身在于‘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从根本处涵养浩然正气,使天理常存,人欲自消!此乃内圣之道,方能开出外王之功。尔等重‘法’轻‘礼’,重‘利’轻‘义’,舍本逐末,必将导致世风日下,人人唯利是图!试问,若执法者亦性恶无善,谁可保证其不徇私枉法?尔等学说,实乃为乱世张目!”

荀学弟子说不出来话了。

因为这方孝孺这番话太厉害了。

可以说是从人性本源、天理高度、修养路径和民间后果层层批驳,将‘性恶论’的根基彻底动摇,并指出其潜在危害。

这如何反驳?

他也被被‘因噎废食’、‘小觑人性尊严’、‘为乱世张目’等犀利论断击中要害。

顿时变得哑口无言起来。

他面色涨红,张口结舌,难以有效。

厅堂内一片寂静,只闻得粗重的喘息声。

“方先生拘泥矣!荀卿主张‘法后王’,何也?‘天地始者,今日是也;百王之道,后王是也。’先王之制,时过境迁,岂能尽合当今?后王明察当世之弊,损益革新,其法度方为切用!程朱一味推崇三代之治、古礼古制,岂非刻舟求剑?如先生所言,一切以古礼为准绳,则洪武皇帝革故鼎新,创立大明典章,岂非有违圣道?”

又有人忍不住了,就算知晓辩不过这方孝孺,这个时候也不能装死啊,不然岂不是太窝囊了?

辩不过,也要辩。

起码,这也是一个成长的过程。

所以。

就算此时此刻,他明知道是败。

那也需要出手。

不然。

所有人都怂的话,这一学说如何发扬光大?

岂不是会让程朱理学继续驰骋于大明朝?

而随着这名士子的声音响起。

方孝孺忽然神色凛然,不怒自威。

“尔等只知‘法后王’之形,不解‘法先王’之神!‘法后王’之说,非是废弃先王之道,实乃强调当效法近世能明先王之道精髓的贤君!朱子曰:‘盖周礼尽在鲁矣。’先王之道,其核心在于仁义礼智之天理,此乃亘古不变之‘道体’!礼制仪文,乃‘道’之‘用’,可因时损益,然其精神内核,尊卑有序、亲亲仁民、敬天法祖,何曾可变?陛下建制立法,其尊孔崇儒、重农兴教、严明礼法,哪一项不是承继先王之道、彰显天理?”

他骤然间提高声调,目光扫视全场:

“尔等荀学,借‘法后王’之名,行‘背弃道统’之实!以为时移世易,便可抛弃仁义之本,只讲权谋法术、功利实效。此等思想,若流布天下,必将使君臣失序、父子无亲、夫妇无别!礼崩乐坏,纲常沦丧,国将不国!程朱之学,正是要人明辨‘道体’与‘器用’,万变不离其宗!尔等只见器物制度之变,却无视天理人伦之常,此乃买椟还珠,何其愚也!”

士子脸色难看。

他知晓方孝孺很厉害,但听完对方的言论后,还是觉得方孝孺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可怕。

这番话,太可怕了。

几乎是一针见血地指出‘法后王’与’法先王‘在根本道统上的一致性,并痛斥荀学有割裂道器、抛弃仁义核心的危险倾向。

他将当朝陛下的政策巧妙地纳入“法先王”的框架,堵死自己了攻击的口实。

还列举了‘买椟还珠’、‘纲常沦丧’,用这番斥责,犹如如重锤击在他的心上。

这该如何辩?

怎么辩,才能辩的赢?

顿时,所有人面面相觑起来。

有人颓然坐下,有人以袖拭汗,再也无力为法后王的激进解读辩护。

“明明是胡言乱语,,荀卿有言:‘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君子当明于天人之分,认识规律,利用自然,造福生民。程朱鼓吹‘天人感应’、‘敬畏天命’,动辄言灾异谴告,岂非将人置于天威之下,束缚了人力作为?”

有人小声嘟囔自语着。

方孝孺立刻脸色微顿。

然后冷笑起来。

“是谁在耳语?不敢面对我?”

“不过,也没关系,尔等对天人关系之理解,浅薄如斯!‘制天命而用之’,此乃匠人小智,非君子大道!程朱所言‘天人感应’,其本意绝非迷信鬼神,而在于揭示‘天理’与‘人心’相通!《易》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天理流行,展现为四时有序、万物并育;人心之正,在于效法天地之德。灾异谴告之说,亦是警示人心背离天理,君主失德,当反躬自省!”

“朱子言:‘存天理’即要人常存敬畏之心。敬畏者,非恐惧匍匐,而是对天理昭昭、因果不爽的深刻体认与自觉遵循!人若失去对天命的敬畏,妄言‘制天命’,实则放纵人欲,恃强凌弱,破坏天地之和!此非进取,实乃僭越与狂妄!程朱教人修身以合天理,正是最高明的‘用天’之道,使自身言行符合宇宙至善法则,内则身心安泰,外则家国和谐,此乃参赞天地之化育!尔等所谓‘制天命’,不过役物逐利,汲汲营营于小利,忘却了人之为人的根本在于与天地参!”

说到这里。

方孝孺忽然露出了很失望的样子。

仿佛这群人,太废物了,根本没资格继续让他辩论下去一样。

“也罢也罢,我还以为尔等有何本事呢,一群跳梁小丑罢了,无趣无趣。”

嘲讽一番后,方孝孺也就准备离开了,可这时却传来一道声音。

“你言谁是跳梁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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